第8节
  秦鹿轻手轻脚入了房间,躲在了屏风旁挂着的帘幔之后,正有丫鬟从外端热水进来,朝浴桶里撒了不少花瓣,房内点了熏香,两人还在交谈。
  “夏老板出手可真大方,除了今晚的一千两,居然还给殷儿姑娘买了金步摇,那步摇上头珠光宝翠,至少得两三百两呢。”一人说。
  另一人又说:“所以两人在隔壁饮酒看台下人跳舞调情,叫我们来端热水早早安排好,等会儿恐怕两人得来鸳鸯浴。”
  “记得,夏老板不喜欢月季,别放这花的花瓣,多撒些茉莉。”
  两人说着,又出去了,房门没关,秦鹿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瞥了一眼浴桶,将怀中瓶子内的化尸水撒了点儿进去,剩下的一半她去了梳妆台,找到了脂粉盒子,每个里头点了几滴。
  才做好这一切,秦鹿便听见了门口有人来,夏谦的话伴着胡殷儿的笑声传来:“等会儿爷可得瞧瞧,你那皮肤是否真的滑不留手!”
  秦鹿皱眉,正准备翻窗离开,却没想到那两个打水的丫鬟将窗户关上了,眼见木门花窗上已有人影透过薄纱,她没办法,翻身钻入了床底,刚滚进去,便见两人扭扭捏捏地进来了。
  第13章 桃花人面:十二
  夏谦与胡殷儿都喝了些酒,脸上挂着微醺的浅淡酡红,刚开始进门夏谦的手就开始不规矩,胡殷儿也由着他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眼神示意两个跟过来的丫鬟可以退下了,那两个丫鬟一个站在屏风外头听候差遣,一个已经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了。
  胡殷儿是万色楼的花魁,待遇自然不一般,即便是留恩客过夜,两人鱼水之欢时,屏风外头也有人听着,就是怕出个什么意外,毕竟有些客人的品性未必过关,嬷嬷也是怕折了这棵摇钱树。
  秦鹿趴在床底,不远处还放了个夜壶,夜壶自然是干净的,但总归有些恶心,水声哗哗传来,夹杂着胡殷儿的吟笑,如铜铃般清脆,挠人心肺,夏谦没忍住,直接与胡殷儿在浴桶里头胡来了一把,那两人你高我长的喘气声与吟哦,像是要比较似的,一个比一个浪荡,听得秦鹿面红耳赤,双手捂着耳朵那声音都能从缝隙穿进来。
  两个丫鬟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了,站着不动,甚至都不回头偷看一眼,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两人又到了床榻上来。
  秦鹿看见夏谦与胡殷儿的两双腿就在自己跟前不远处交缠,本来就不算多结实的床榻传来被折腾的声音,夏谦开口气息不稳,说了一句:“殷儿姑娘当真美哉,我有心要赎你离开,入我夏府,不知你可愿意?”
  胡殷儿听见这话,声音分外感动,断断续续道:“夏郎若真心待我,便救我于苦海,日后我入夏府,必然贴身伺候,不敢要求主内,但求留在夏郎身边做个体己人,叫夏郎不再忧心。”
  两人又是浓情蜜意了一番,床榻间说了许多互许终身的情话,若不是这地方为万色楼,本就是卓城烟花柳巷青楼内的翘楚,秦鹿都快信这两人是互相爱慕彼此的了,胡殷儿说得真切,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但那夏谦嘴里的胡话,却是一句也不能信的。
  好一会儿两人才终于消停下来,吩咐了丫鬟又打了水,洗干净了之后才躺在床上睡觉,夏谦将胡殷儿抱在怀中,突然想起了一事,于是去翻自己的衣物,摸索了一块精致的玉佩出来,那玉佩倒是特别,血玉中含了一滴水珠,正在中心慢慢晃动,玉佩下挂着的穗子也是金丝编制,价格不菲。
  夏谦道:“这是我爹当年送给我娘的,我娘过世后,我便一直带在身边,二老生前说,若我能找到心仪之人便将这玉佩送出,殷儿,我虽年过二十五,家中却无妻室,如若……如若你当真愿意,我明个儿就让人带足了银两,必向嬷嬷要了你。”
  胡殷儿将玉佩拿在手中,看向面前那张英俊的脸,她不是没见过俊俏的公子哥儿,可像夏谦这般好看的,大多都是穷小子,再富贵些,也不能一夜千两来寻她欢乐。
  胡殷儿来卓城的时间并不长,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她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那些脑满肥肠富得流油的,欢好时说一套,第二日醒来穿上衣服,还得回去哄老婆开心,早就将这软床上的许诺抛诸脑后,夏谦这般有钱又好看的,委实不多,还能对她如此好,说要赎她的,更是头一个。
  胡殷儿一时动了心,两人方才巫山云雨时她脸都没怎么红,心也没怎么跳,却在将血玉抱在怀中,捂在心口的这一刹,心跳加速,绯红着脸。
  浓情蜜意的话近后半夜才静了,秦鹿趴在床底下觉得自己手肘都疼了,眼见整个儿万色楼都消停了许多,只有不知哪儿传来的咿呀小曲儿声还飘入房内,她慢慢爬出床底,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屋外灯火暗了许多,一个丫鬟靠在屏风外的桌边睡着,床上的两人也折腾够了,像是半昏迷过去了般,秦鹿爬出床底,扭了扭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再瞪了床上的两人一眼,也不知自己究竟来万色楼多长时间了。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瞧见弯月当空,月亮所在的位置似是过了子时,将入丑时,秦鹿瞧见窗外一条明江上飘零着几艘依旧亮着灯的画舫,猛然想起她与梁妄还有约,心口如打鼓一般,不安中带着自责,跳下窗户便离开了万色楼。
  房内丫鬟睡得浅,听见微微声响,回头看去,像是夜风吹开了窗,撒了一地月光进来,丫鬟起身关上了窗户朝外看,瞧见这个时间居然还有姑娘在街上跑的,于是摇了摇头,关窗打了个哈欠。
  秦鹿在花街柳巷后,沿着明江旁的一条街道上跑起来了,这个点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两个没钱的醉汉被人从青楼内丢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贴着墙边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似乎生活不顺。
  墨绿的长裙随风舞动,提着裙摆的手收紧到几乎发白,秦鹿一路跑到了登船的地方,只有一艘小船停在了江边,里头灯光昏暗,驶船的靠坐在船头睡着了,秦鹿连忙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等人醒了后问了句:“这位大哥,你可瞧见……几个时辰前有没有一身穿蓝袍,银发提着个鸟笼的男子来江边了?”
  那人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点了点头说:“瞧见了。”
  秦鹿咬着下唇,看向江上那几艘瞧着都奢华的画舫,一时拿不定注意梁妄究竟再哪一艘上,于是又问:“那你可知他去哪艘画舫了?有没有离开?”
  驶船的瞧清楚了秦鹿的脸,心里赞了句漂亮,又听见对方的问题,伸手指了指自己船上道:“姑娘你瞧瞧那位爷可还在里头?自来时给了银两便说让我靠在岸边等人,也没提等谁,等到几时几刻,我困了便睡了,不知他走没。”
  秦鹿愣了愣,仔细打量着小船,心里古怪,梁妄不吝啬,恐怕是天生为王爷的贵族命让他凡是在吃喝用度或玩乐上,都尽可能地挑选最好的。
  家中最好的纸给她练字,最好的笔给她刷墙,最好的茶给她泡着练手,骨子里透出来的奢侈便不允许他人生头一次坐画舫,居然选了个这么小的船,甚至比昨日夏谦带她上的那个还要小。
  这小船只有一节船身,里头堪堪坐下两个人,两面都有花窗,前后挂着竹帘,青纱帐在窗内坠了一层,秦鹿掀开竹帘朝里头看了一眼,船内垫了软垫,还有两个略高的蒲团面对着面。
  矮矮的方形茶桌放在最中间,一侧通人,另一侧则放着个小小的冰鉴,冰鉴开了一面,里头放着个通透的白玉碗,半陷在碎冰中,碗里有豆花儿,上头两勺甜香煮糯了的红豆,还浇了一勺蜜。
  桌案上是未用完的甜瓜,切得干净,弯弯如小船,只用了两片,剩下的都在大碗中装着。
  梁妄就坐在另一头,身体微微斜靠在船身上,身下压着两个软枕垫高,手肘撑在上头,手指抵着眉尾的位置,闭着眼睛正在休憩,一头银发捆了大半,细碎的几缕都落在了脸庞与眉梢,此时的他,倒是显得柔和了许多,没平日里相处的那般盛气凌人了。
  秦鹿小心翼翼地坐下,从碗里拿了个甜瓜,然后对驶船的小声道:“划去中央。”
  小口吃着甜瓜,秦鹿也没敢发出声音,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也挺好,船上只有顶上挂着一盏小灯照明,船尾吊着一盏油灯示意其他船只,剩下的光,都是从江面上倒映出的五光十色里透进来的。
  微光色彩斑斓,波光粼粼地投在梁妄的银发与脸上,秦鹿看着看着,嘴里的甜瓜顿时失了味道,倒是心头的蜜意增添不少,像是融入了蜜罐子里,裹着糖霜,于这夏夜里渐渐化了。
  梁妄长得真好看。
  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便是这一声感叹了。
  那时是第二次相遇,却是第一次两人正式会面,只是于她大雪里躺在梁王府前得一碗面的恩情已过去了许多年了,那时她已死,而他……也断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成了大雪地里的雪妖模样。
  秦鹿有时会幻想着梁妄的发、眉、睫都变会黑色时的样子,若是北迹没有南下攻打西齐,便是他这西齐小王爷的脾性,恐怕在十六岁就要在燕京称霸,不知惹得多少家姑娘垂泪了,偏生地活在乱世中,抹去了荣光,也磨去了张扬。
  小船忽而一晃,溅起了江上水浪,驶船的说了句抱歉,原来江上还有其他小船在飘着,那船尾上没挂灯,两船近了才看见,为了躲避碰撞才晃了瞬,秦鹿倒是不要紧,只是这一晃,将梁妄晃醒了。
  秦鹿才小声叮嘱驶船的慢些,一回头,对上了梁妄那双半睁着尚且带着几分瞌睡的眼,只是眼中透着的意思叫秦鹿心头猛然起了三个字:我完了。
  顿时,她脸上挂着讨好般的笑容,弯着眼睛喊了声:“主人。”
  梁妄略微坐直,舒展了一下身子,鼻间短促地哼笑一声,叫秦鹿起了一后背的汗水。
  梁妄打了个哈欠,广袖遮着半张脸,然后他拿起冰鉴内的玉碗,从袖子里取了个手帕出来,手帕里包裹着两个精致漂亮的银勺子,梁妄拿起其中一个,舀着碗里的红豆沙豆花儿吃。
  秦鹿抿嘴,有些馋,梁妄对冰鉴的方向抬眉道:“那边还有一个。”
  秦鹿打开冰鉴的另一半,果然看见了一碗红豆沙豆花儿,连忙端起来打算自己吃呢,才道了句‘谢谢王爷’,嘴角挂着笑容,眼里都亮晶晶地,还没动口,梁妄便道:“那碗是给天音的,让你拿出来晾凉,爽约之人不配吃东西。”
  秦鹿脸上的笑容可见地消失,有些不甘心地将红豆豆花儿推去了一旁,噘着嘴有些无辜道:“我也不是刻意来晚的,实在是走不开。”
  “哦?万色楼中有什么吸引了你?”梁妄一口豆花儿含在了口中,冰甜滑嫩,顺喉吞下,看向秦鹿的那双眼,就像是在看戏。
  秦鹿说:“刚下完化尸水,恰逢夏谦与胡殷儿进门了,我躲在床底下听他们叫了半夜,嘤嘤哼哼的……”
  说着,她脸上略微带点儿红,毕竟是个姑娘家,哪怕再豪放,提起床帏之事也还是有些羞怯,秦鹿顿了顿,继续说:“等他们都歇下了,我才能来找你的,王爷你也别气我了,下回再这样,你不等就是,自己回去吧。”
  梁妄嗤地一声,却没见多生气,忽而道:“本王许久没坐过船了,更没瞧过江岸画舫,没听过莺雀般的吟唱,虽然词不怎么样,不过江风吹过,小船微晃倒是挺舒服的,下回可不许再让本王等你了。”
  意思就是下回两人若有约,他还是不会先回去的,秦鹿心里有些高兴,但也有些怕到时候她再来迟,梁妄会罚她。
  那碗红豆沙豆花儿的确不是她的了,梁妄自己吃完了,就开始喂被他放在走道上的天音,秦鹿掰着手指听画舫内的歌女浅唱低吟,梁妄没看她,突然说了句:“甜瓜吃光,不许浪费。”
  秦鹿忍着嘴角上扬的冲动,干咳一声故作不情愿,拿起甜瓜便吃了几口,一个没忍住,脸庞又堆上了笑容,梁妄见了,眉心细不可查地皱了一瞬,道:“笑不露齿。”
  秦鹿哦了一声,摆正坐姿,本来挺开心的,这时候心里又有些微微泛酸了,终究,是她的行为不符她这张脸,总是不经意惹梁妄厌。
  第14章 桃花人面:十三
  万色楼内,次日率先醒来的是夏谦,身旁的胡殷儿正背对着他,露出了一截青丝缠绕的藕色肌肤,纤瘦的臂膀轻轻搭在了微微隆起的胯部,身形凹陷玲珑有致,夏谦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神清气爽地下床后穿上了衣服。
  他才将衣服穿好,对着铜镜整理发冠,见了镜子里的人却吓了一跳。
  夏谦慢慢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他左侧眉尾与眼下长出了两粒指甲盖大小的黑斑,衬在俊俏的脸上异常明显,犹如两块胎记,不论他怎么擦也擦不掉,甚至面上还传来了刺疼感。
  夏谦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此时胡殷儿悠悠转醒,正欲翻身过来看向他,夏谦见状,猛地转身背对着胡殷儿的方向,压低声音说了句家中有事,晚些再来赎她,便抬手用袖子掩面,匆匆离开了万色楼。
  夏谦走得匆忙,胡殷儿只觉得奇怪,不过昨夜被她捂在心口的血玉掉在床头上,胡殷儿见了,心中又是欢喜。
  若夏谦对她无意,得此一夜春宵,昨晚床帏间说的情话也不必再谈了,可他方才走得匆忙,当真像是有何急事,却还记得要赎她,只是晚些,胡殷儿也等得起。
  青丝绕手指,胡殷儿软着身体下床,在屏风外的婢女听见了动静连忙进来伺候。
  几次云雨,胡殷儿的身上落了不少痕迹,红紫一块块的,大小密布在双肩与胸前,婢女指敢瞥一眼,低着头替胡殷儿穿衣时说了句:“殷儿姐从不让恩客在身上留痕迹,怎的昨晚夏老板不知节制,这般粗鲁地对待你。”
  胡殷儿也不恼,只是伸手拨弄着如瀑的墨发,轻声笑道:“情动还能控制不成?”
  婢女没再说话,只是帮胡殷儿整理衣领时愣了愣,微微皱眉发出一声:“咦?”
  胡殷儿见她盯着自己的脸看,眼神古怪,立刻皱眉推开了对方,问了句:“怎么了?”同时转身看向梳妆台上的铜镜。
  婢女大气不敢出,并未回话,胡殷儿已经瞧见自己脸上的痕迹了。
  真丝长袍挂在了她的身上,还未束腰,松松垮垮地坠了下来。胡殷儿弯着腰,几乎趴在了梳妆台上,她手指颤抖,半边青丝遮住了眼尾,但暴露出来的下颚与耳垂的位置,两块明显的青色斑痕却叫她立刻变了脸色。
  胡殷儿的手指轻轻触碰,两块斑痕传来的微微刺痛提醒着她,这并不是夏谦昨夜留下的痕迹,吻痕与尸斑,她还是分得清的,偏偏这两块尸斑,几乎与那时她见到的位置一模一样。
  胡殷儿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椅子上,婢女见她如此,连忙要上前去扶,才问了句怎么了,胡殷儿便扭开头,对婢女道:“想来夏老板昨夜的确过分了,狗似的舔我,却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留下印记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话却说得婢女脸红。
  胡殷儿继续道:“昨晚夏老板说过要为我赎身,这些日天天见人我也累了,你便去给嬷嬷说,让我停几日不待客吧,说不定晚间我就不再是万色楼的人了。”
  婢女见状,没想到胡殷儿居然将夏谦的话当真了,夏谦这人向来风流,在胡殷儿来之前,其他青楼里也有漂亮的女子与他相好过,只是婢女怕此时在胡殷儿跟前嚼舌根落不到好处,干脆顺着她的意,出了房间将话转给嬷嬷听。
  夏谦的确对嬷嬷表示过要赎胡殷儿的意思,嬷嬷给夏谦说了价,夏谦也毫不在乎,一句嫌钱多的话都没说过,想来如若胡殷儿当真有本事给嬷嬷一次将钱挣个够,她也不在乎将胡殷儿送出去。
  这世上漂亮的女子多得是,可有钱到能一夜花千两来看胡殷儿的男人委实不多,夏谦财大气粗嬷嬷也是知道的,干脆就由着胡殷儿现在摆谱。
  拂晓晨露未消,小船儿在江上游了一夜。
  秦鹿醒时,船已经靠岸许久了,因为街头有人卖早点的吆喝声,她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小船的竹帘已经卷起,纱帐挂在金钩上,原先被梁妄垫在身下的软枕不知何时被她抱在怀里了,秦鹿揉了揉眼睛仔细回想,昨夜画舫里咿呀的歌声时高时低,偶尔夹着几声姑娘的娇笑,闹中取静的小船儿飘至中央摇摇晃晃,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从小船里出来,秦鹿伸了个懒腰,破晓的金光撒在江面,照在了两岸楼阁上,一岸烟花柳巷,一岸白墙黑瓦的百姓平房,两边都长了簇团的鲜花,茑萝与凌霄缠绕在一起,攀爬了半面墙瓦。
  长舒出一口气,秦鹿跳上了岸,才发现谢尽欢穿着素色长衫站在那儿,头发难得地整理过,只是下巴上的胡子辫子显得怪异,他双手卷入袖子里,如老头儿似的微微弓着背,等秦鹿走近了,他才开口。
  “我可等了你近半个时辰了,秦姑奶奶。”谢尽欢说。
  秦鹿揉着胳膊道:“我又没让你来等我。”
  谢尽欢微微眯起眼朝她看去:“道仙开口,我也不能拒绝不是?他一到茶楼,便让我领着李传过来了,唉,可怜我从被窝里爬起来,瞌睡未消啊。”
  “他年纪大睡不着,在无有斋内时常卯时不到就起,正常。”秦鹿脸上挂着笑,损起梁妄来毫不客气。
  似是才发现谢尽欢方才话中有话,于是问他:“他让你和李传一起来?李传呢?”
  谢尽欢道:“李传去万色楼了,昨晚秦姑奶奶亲自动手,恐怕今早胡殷儿的脸便要出问题了,道仙让我带李传来,等你睡醒免得你被什么野男人给勾走了这是其一,去万色楼打探情况是其二。”
  秦鹿挑眉,瞧谢尽欢的眼神带着几分警告意味,谢尽欢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举起手表示投降道:“我只是传话的,那句野男人……是道仙亲口所述。”
  秦鹿扯了扯嘴角,嘀咕一句:“是他能说得出的话。”
  别看梁妄王爷出生,像是大富大贵的矜娇人,厌弃那些俗不可耐的玩意儿,可实际上他若正儿八经地损起人来,除了屎尿屁以及辱骂爹娘外,其余什么浑话都是能说得出口的。
  两人回去的途中正好经过万色楼,李传还穿着谢尽欢的富贵衣服,身上金玉满挂的,不过一直站在万色楼门口似是与谁争执,并未进去。
  谢尽欢本想过去,不过被秦鹿拉住,两人站在一旁的柳树后头,借着墙角隐藏了自己,不过李传在万色楼前与龟公的谈话倒是传入了两人的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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