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院子里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端着一个铜盆,里面放着一双新刷的绣鞋,前日下雨,踩到泥水里,她把绣鞋晾在倒座窗台上。
  魏昭从敞开的窗子里望见,看这个小丫鬟不熟悉,问书香,“那个丫鬟是谁?”
  书香解释说;“咱们二房里一个小丫鬟生病了,病不太好,大夫人说不能侍候主子,就把她挪到外院,另派了这个叫锦儿的小丫鬟过来。”
  一个粗使的小丫鬟,魏昭也没再问。
  徐玉嫣问书香,“我画瓷画的工具都还在吧?没给我弄丢了?”
  书香赶紧说:“奴婢给姑娘收着,哪里敢乱丢。”
  徐玉嫣说;“二嫂不回来,我都没心思画了。”
  魏昭说;“你上次画的盘子,我听兴伯说开窑拿出来一看挺不错,我叫常兴去时给你拿回来,送你做个纪念。”
  徐玉嫣又跃跃欲试,“二嫂,我接着学瓷画。”
  “二姑娘一画趴在桌上几个时辰,我们看着头都晕了。”
  杏雨笑着道。
  “这屋里这么热闹?”
  大夫人赵氏走了进来,“大嫂。”
  魏昭跟徐玉嫣都站起来,给赵氏让座,魏昭扯过一个长条绣花青缎褥子,铺在炕上,赵氏推到一边,“天热,我可不坐这劳什子。”
  赵氏坐下,道;“弟妹,你可回来了,你不回家,看把二弟想的,整日神不守舍的,你们小俩口才成亲多久,正是蜜里调油,你就把二弟一个人丢在家里,不是嫂子说你。”
  小声耳语,“便宜了高姨娘。”
  魏昭笑而不答,夫妻分离二十几日,徐曜在新北镇大院的那晚,哄着她,要得很凶,难道高姨娘出工不出力。
  赵氏看见徐玉嫣又想起,“玉嫣妹妹,你这次出门带的贴身大丫鬟玉环死了,你看屋里的小丫鬟中意那个,提了一等大丫鬟,补玉环的缺。”
  徐玉嫣想想,“那就把雪婵提一等。”
  “行,你屋里的事你说了算,我再派一个小丫鬟给你。”
  赵氏家事忙,说了几句话,告辞走了。
  徐玉嫣也走了。
  晚膳时,徐曜没回房,魏昭命杏雨,“你去书房问侯爷回后宅吃还是在前院吃。”
  杏雨一会回转,“侯爷说在外院吃。”
  “那你去告诉大厨房被侯爷的份例饭菜送去书房。”
  外院,庆泊堂里,三爷徐霈、汤向臣、章言、余勇、许渭、周翼,一屋子人。
  徐曜坐在桌案后,靠在椅子里,对徐霈说;“十日后,你挑三千人,送亲到辽阳,到辽阳后留在那里,等仗打起来,你可做个里应外合。”
  汤向臣胸有成竹,“侯爷此次去辽阳已经跟黄太守达成默契,到时黄太守投诚,三爷在内接应,何愁此仗不胜。”
  徐曜道:“朝廷跟辽东开战后,我们先坐山观虎斗,二弟你等我消息动手。”
  徐曜起身,走到军事地图跟前,众人围拢过来,进兵计划和路线已经研究很多次了,徐曜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门外小厮留白进来,“回侯爷,夫人问侯爷是否回内宅在吃晚膳?”
  徐曜抬起头,“告诉夫人,我不回去吃了。”
  留白出去告诉杏雨。
  许渭说;“幸亏夫人及时的找到了,不然,把侯爷绊住,赶不回来,这可就耽误大事了。”
  “啥事也没有这个事大,不管夫人救没救出来,侯爷也要在发兵之前赶回来。”汤向臣说。
  徐霈皱眉,不赞同,“仗打败了,可以再打,人没了,岂能死而复生。”
  汤向臣摇摇头,“三爷还是年轻,自古战场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能意气用事。”
  章言瞅瞅徐曜,徐曜面色平静,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吃过晚膳,魏昭还有一桩心事,就是徐玉娇的婚事,黄彦把丫鬟搞大了肚子,事出从权,她做主跟黄家谈成条件,徐玉娇婚姻大事,她擅自做主,不知道婆母可愿意,毕竟是亲生女,婆母如果同意把女儿嫁到黄家,愿意受这个气,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与她魏昭相干。
  思来想去,回府时,婆母在气头上,要说起这事,无异于火上浇油,婚事又迫在眉睫,她没带丫鬟,一个人走去积善堂。
  魏昭进了积善堂,给徐老夫人请安,徐老夫人是事过去了就过了,不再没完没了,对魏昭态度和气,“二媳妇,你吃过饭了?”
  “吃过了。”魏昭恭敬地答道。
  “坐吧!”
  魏昭谢座,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了。
  屋里徐老夫人的大丫鬟春兰正给徐老夫人捶腿,慕容蕙坐在炕上做针线。
  魏昭侧身对徐老夫人说;“母亲,儿媳有一件事要回禀母亲。”
  “什么事?”徐老夫人问。
  魏昭扫一眼春兰和慕容蕙,大丫鬟春兰跟慕容蕙是一路的。
  徐老夫人道;“你二人下去吧!”
  春兰和慕容蕙看了魏昭一眼,退出去了。
  待二人出门后,魏昭就把在黄府里黄家二公子跟那丫鬟灵儿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徐老夫人听儿子徐曜提了两句,徐曜说黄家二公子喜欢屋里一个丫鬟,徐老夫人犯膈应,但一个丫鬟也没什么大碍,成不了什么气候,何况黄公子年轻,猫没有不偷腥的,徐老夫人没太介意。
  听完,徐老夫人像吃了个苍蝇似的, “我说黄家娶媳妇舍近求远,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魏昭试探着问;“母亲,现在玉娇妹妹还没过门,母亲的意思是……”
  徐老夫人沉默不语,半晌长叹一声,“这件事你办的对,二媳妇,如果不是你,你玉娇妹妹嫁过去,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受多少暗气。”
  这就是两亲家照做,徐玉娇必须要嫁入黄家,徐老夫人的态度有点出乎魏昭意料,她以为徐老夫人做不了儿子徐曜的主,怎么也要反对一下,而不是明知是个火坑,还把女儿往里送。
  “母亲,把玉娇妹妹嫁进黄家,儿媳怕毁了玉娇妹妹的一生。”
  如果徐玉娇的婚事跟她没一点关系,她不能管这闲事,婆母委派她去黄家,这件事让她赶上了,她不凭着良心做事,徐玉娇以后不幸福,她自责内疚。
  徐老夫人阖目,良久,方说道:“二媳妇,你也知道,徐家这个时候悔婚,势必影响曜儿的整个计划。”
  魏昭微微诧异,徐玉娇是徐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徐老夫人真狠得下心肠,这让魏昭对徐老夫人有了新的认识。
  徐老夫人也看出她的心思,“二媳妇,不说别的,你玉娇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蹉跎下去,就只能给人做填房,当继母有前房嫡出子女,自己以后生出子女,还比前房嫡出子女矮一头,这黄家公子宠丫鬟,生出子女也是庶出,再说黄家保证了,你玉娇妹妹成亲后,少了麻烦,屋里不过多个小妾和庶子女。”
  嫡妻也好,继妻也好,总得看男人的人品,黄二的人品差,既然婆母已经打定主意,人家女儿和人家妹妹,人家都愿意,魏昭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婆媳正说话,大夫人赵氏来了,赵氏请安落座后,徐老夫人道;“你玉娇妹妹的喜期定了,十日后送亲到辽阳,跟黄家公子成亲。”
  赵氏问;“母亲,四弟的婚事不是先办吗?”
  “你玉娇妹妹出阁,然后咱们家娶媳妇。”
  “母亲,玉娇妹妹的嫁妆一早已经准备好的了,喜期有点仓促了。”赵氏道。
  “黄家查了黄历,找人算的喜期,说农历八月宜嫁娶,为上吉,农历九月重公,不宜办喜事。”徐老夫人道。
  魏昭在心里算了下,十日后送亲到辽阳,路上耽搁五六日,二十日后定可到达辽阳城,一支送亲队伍,名正言顺,不能引人怀疑,发兵日期就是二十日后,这样推算,朝廷已在调集兵马,大军十日后出京。
  赵氏说;“玉娇妹妹陪嫁的丫鬟,她两个贴身丫鬟是要跟了去的,另外两个母亲看谁跟着去黄家,我问了其她的丫鬟,没人主动跟去,都说凭主子指派。”
  徐老夫人道;“玉娇的几个丫鬟都是家生子,一家子亲人都在侯府,自然不愿意跟去。”
  “母亲,玉娇妹妹远嫁,跟前没有娘家人,一帮小丫鬟也不晓事,依儿媳说,母亲把身边的大丫鬟派一个跟着玉娇妹妹,遇事也能有个商量,侯府陪嫁两房家人,都是母亲亲信之人,不过玉娇妹妹的房里都是丫鬟侍候,年纪大的仆妇,就是黄家姑爷也厌烦,跟在玉娇妹妹身边侍候还是这几个贴身大丫鬟。”
  徐老夫人思谋,派身边的那个丫鬟跟去合适,魏昭进言道;“媳妇看母亲跟前的大丫头春兰就好,人正派,可以做个心腹帮手。”
  赵氏附和道;“弟妹举荐的这个人媳妇看使得,春兰行事稳重,就怕母亲舍不得春兰这丫鬟。”
  “你们都说好,就这么办,□□兰跟着玉娇去。”
  徐老夫人喊:“来人。”
  春兰从外面跑进来,“老夫人叫人?”
  徐老夫人看着她,“不错。”
  春兰有几分姿色,尽心侍候主子,徐老夫人道:“我记得你一个人在侯府,父兄不在侯府当差。”
  “奴婢父兄不在府上,老夫人忘了,奴婢一个人买到府里。”春兰笑着说。
  “你为人稳重,做事认真,你随大姑娘嫁去黄家。”
  春兰一愣,慌忙跪下,“奴婢一直在老夫人身边,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候老夫人。”
  大姑娘徐玉娇要远嫁辽阳,大姑娘屋里的几个丫鬟都不愿意跟了去,贴身大丫鬟没有办法,主子指派不敢不从,春兰没想到轮到自己身上。
  “你一直跟着我,我知道你这个孩子妥当,才放心地叫你跟大姑娘去,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也回去准备准备。”
  徐老夫人一锤定音,春兰知道求也没用,叩头出来。
  慕容蕙站在门口,听见里面说话,没有办法,劝慰几句,春兰低着头回房收拾东西。
  魏昭跟赵氏一同走出积善堂,两人在岔道分开,魏昭快走到东院,看见徐玉娇朝东院走来,看见她站住,魏昭走过去,“进去吧!”
  两人走进院子,魏昭知道她有话说,走到正房廊芜下坐在美人靠上,徐玉娇靠着朱漆柱子坐,“二嫂,谢谢你!”
  她听妹妹徐玉嫣说了魏昭为她跟黄家谈判。
  魏昭无奈,“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
  徐玉娇神色淡然而平静,“嫂子,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魏昭不知道说什么,如果这次她没看见黄二,感觉这门亲事还没那么差,及至看见黄二,清醒地认识到徐玉娇这门亲事从开始就没有任何希望,性格如徐玉娇对婚姻也不是没有期待,自己又何尝不是。
  魏昭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玉娇,或许没那么悲观。”
  这句话她自己都不相信。
  “嫂子,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
  “那你嫁到辽阳,以后有事跟家里商量,三思而后行。”
  魏昭对徐玉娇说不出担心什么,也许是徐玉娇个性刚烈,让人不放心。
  “嫂子,这个家里就你真正关心我。”
  徐玉娇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难过。
  “玉娇,你有家人,他们也关心你,只不过他们身不由己,也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