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栆哥和庾氏这对同样“活泼”地夫妻,在初为人父人母之后,对于孩子的态度,有着天差地别。虽然庾氏在卫崇三岁时,也去了外地照顾丈夫,但是每一次庾氏都会写很长很长的信回来,事无巨细的表达对儿子的思念之情,有时候甚至能看到她信笺上的泪痕,一腔母爱都要溢出来了。
  栆哥却……随性的很。他对儿子也不是不想的,只是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想起来时,会一股脑的给儿子买很多东西寄回来;想不起来的时候,就又表现的他好像没有这个儿子似的。
  要么饿到饥死,要么胖的撑死。
  小朋友真的很难承受他这样忽冷忽热的爱。
  卫玠也知道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性,父母和孩子的了解,有时候还不如世仆来的清楚。连英明神武到仿佛无所不能的卫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对几个儿子也是忽略到了极致,要不然也不会教出一个艺术家似的嫡子卫恒。
  卫玠也是因为生的晚,又身娇体弱,这才一点点培养起了父母对他习惯性的关注。
  但……还是会很生气啊。卫玠一边小心翼翼安慰卫崇,一边在心里狂虐了栆哥一万次,你这么忽略儿子,小心日后你儿子也忽略你。
  卫崇傻白甜的全盘接受了卫玠说的话,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这个样子,一脸的“好高兴啊”,然后就带着小伙伴司马顼,就去找祖母给他念阿娘的信了。
  卫玠则继续看起来了熠姐的信,比起满篇都在关注八卦的栆哥,熠姐信里的干货更多些,有条理,分主次,字体力透纸背,一股霸气扑面而来。一二三点的整齐罗列着,方便卫玠看明白信里的重点。
  一,他们真的回不来了,因为真特么让卫璪给等来了造反,就在他们即将收拾包裹上京的前一晚,卫璪激动的直接跳了起来。
  (栆哥信里对此的描写是: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要开战,我真是太特喵的机智了!)
  二,不用担心,虽然卫璪在小事上还是不太靠谱的样子,但在大事上已经成长的很是可靠了呢,虽然我这么说,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可信度,但这是真的。以及,有我和石崇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就安心在家等着我们把荣耀带回去吧。
  (栆哥的信里:小娘,小娘,你喜欢兰陵亭侯这个封号吗?)
  三,裴家大娘怎么办?就那么直接把裴家大娘被他庶兄差点卖了的事情宣告与众,不太合适吧?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后续?
  对拒婚这件事很有经验的卫熠,在写完正事后,还贴心的为弟弟附上了一些应对长辈的生活小技巧。她在最后这样写到:“万不得已,你就以要准备三个月一次的大比为由,不想浪费最后的读书时光什么的,搬去太学住吧。能让你耳根清净很长一段时间。”
  卫玠发自真心的觉得,两封信里,就最后这段最有用。
  然后,卫玠就开始写回信了。拓跋六修陪他跪坐在一边,眼神专注,笑容迷人;庭院里蝴蝶翩跹而过,一片春光大好;团爷蜷在软垫上晒太阳,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风轻轻吹起卫玠的碎发,带来一阵惬意。
  卫玠在信里对卫熠写下:“如果你们此时此刻能够也在我的身边,那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卫玠又重点回复了一下裴家大娘的事情。其实正是裴家大娘让裴頠那么直接说的,她希望全世界都能知道她的庶兄对她到底做了什么,这样她才好在日后与他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大家对此事的看法,大部分还是正常的,他们觉得裴家大娘和当年投梭折齿的高家大娘一样,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没什么好觉得龌龊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因为这种事情都能恶意揣测他人的恩,也不会是什么良人,她们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想法。
  卫玠给卫熠写了很多话,见不到面,只能用书写来聊以慰藉。
  至于给栆哥的信,卫玠还在气他对卫崇的忽视,只回了特别简洁的两个字:“你猜。”
  晒的懒洋洋的团爷,决定起来活动活动胫骨,看着最爱他的两脚兽,端端正正的跪坐在那里写写画画,它也就好奇的凑了过去,轻盈的跳上长案,看着不明所以的黑漆漆的一团。左歪歪头,右歪歪头,最后在卫玠提笔忘字的空挡,拿爪子试探性的沾了沾黑色的墨汁,有样学样的在信纸上印了个梅花爪印。
  诶嘿!还真的蛮好玩的!
  最终,栆哥得到了整整一张的梅花印:“……这是个什么鬼?!”
  武贤法师(卫熠)那就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栆哥:“一种名为只管生不管养的报应。”
  千里之外的洛京,卫玠已经听了自家阿姊的建议,包袱款款的搬去了太学。
  出门时,还遇到了不知道等在那里多久的王弥。
  “王兄?”
  “余年岁方刚,适可驱使,愿为公子门下小卒,结草衔环!”
  虽然那一日没人说过为什么裴頠会那么巧的出现在裴憬门口收拾裴憬,而温峤又为什么那么神奇的在裴頠走后带走了他们,给他们重新安排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但王弥还是觉得他早已经看穿了真相——是卫玠做的,未免他自尊受挫,卫玠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做的。
  对此,王弥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既感动又烦恼。感动于卫玠的品行,烦恼于他有什么能够报答卫玠的,不过烂命一条。
  那就把这条命给卫玠吧,士为知己者死,大抵如此。
  【叮,您的小弟n号上线了。】拓跋六修面无表情道。
  作者有话要说:  突发奇想小剧场:
  卫玠在信里对卫熠说:“如果你们此时此刻能够也在身边,那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后世专门研究名士卫玠一生的历史学家,是这样对自己的学生讲的:“这段信的字里行间,都暗藏着卫玠对兄姊深切的担心。古人多含蓄啊,卫玠不能、也不愿意直接说刀剑无眼,希望你们能早点从战场上回来,所以他说,如果你们在,我就是最幸福的人,翻译过来就是,你们不在,我不幸福,你们快回来啊。”
  卫玠的真.内心——啊,有爱人,有美景,还有猫撸,老子真的好幸福啊,捧大脸。
  第149章 古代一百四十八点都不友好:
  哪怕收了王弥当小弟,卫玠也不知道他要王弥能干什么。
  说实话,别看卫玠这些年收了n个小弟,但是他依旧不知道使用他们的正确姿势。
  卫玠对于小弟们的安排,基本就是任其自生自灭式的散养,需要资源给资源,需要人脉介绍人脉,偶尔在坐忘心斋小聚,喝喝酒(他不能多喝酒),谈谈天(他不能多说话),以打发时间为主要目的。卫玠自认培养小弟是培养的十分随性的,但是小弟们却有志一同的觉得卫玠是个好人(这不是真不是好人卡),一颗红心向卫玠,努力成长为了了不起的专业人才。但其实连卫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今天这一步的。
  【这是时代的特殊性。】拓跋六修已经很少会给卫玠分析这些了,因为大部分的时候,卫玠自己就会很快想通,这次是个特例。
  “怎么个特殊法?”
  卫玠此时已经搬去了洛阳太学宿舍,以备战大比为由。说实话,洛阳太学的住宿环境还是很不错的,如要花得起钱。卫玠如今就一人拥有一座独立的小院,虽然庭院没有他在卫家那个自带假山池塘的院子大,但至少卫家派来照顾卫玠的婢子、侍卫以及疾医是尽够住的。连团爷都能有一个独自的小房间。
  团爷对三番两次更换的新环境适应良好,他虽然是家猫,但之前一直在王家别苑散养,和野猫也没什么区别,适应能力极强。以前喜欢在偌大的卫家上蹿下跳,如今喜欢在更大的洛阳太学奔跑撒欢,自我感觉极其良好。
  ——朕的江山又扩大领地了呢,嗯!
  未免洛阳太学里的学生把团子当做野猫驱赶、伤害,卫玠还特意让人给猫大爷做个重量很轻的名牌,上面刻着团爷的名字,标注了它属于谁,用不会勒坏脖子的软绳系在脖颈上,十分显眼。
  团爷当然不会喜欢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和猫仆大战了三百回合才勉强带上,还经常想要用爪子把牌子给拽下去。
  但这是为了它的安全考虑,卫玠难得在猫主子面前坚持了一回。
  主子的自尊有些受伤,整整三天都只肯拿毛茸茸的屁股对着卫玠。卫玠本以为这场冷战要来的旷日持久,结果当团爷这种聪明的喵意识到,只要给其他两脚兽看到它的牌子,那些两脚兽就会激动好久,然后满足它的一切愿望,想吃什么吃什么之后,团爷就主动和卫玠和好了,还蹭了蹭卫玠的脚踝,以示亲近。
  “喵呜~”叫的极其缠绵。
  卫玠一脸的莫名其妙,却也不会放着打手的猫不撸。gtwlt拓跋六修知道是洛阳太学的其他学生在曲线救国,想着通过讨好卫玠的猫来讨好卫玠,但是……他为什么要替别人表功呢?╮(╯_╰)╭“说回时代的特殊性,还请拓跋兄不吝赐教。”卫玠笑着调侃。
  拓跋六修给了卫玠一个幽怨的眼神:【还记得我当年这么和你说话的时候,你送给我的三字真言吗?】卫玠当然……不可能不记得。
  想当年,拓跋六修虽然是个不爱说话的闷骚,但是在乍然遇到能和他交流的卫玠时,还是相对来说蛮能聊的。但是拓跋六修从未与现代人交流过,所以,张口闭口的还是过去那一套之乎者也,他也有特别注意要带上现代口音,但那就像带有各地特色的普通话一样,总是透着喜感。
  在拓跋六修再一次说【劳烦】的时候,卫玠就拿起黄色的长条便利签,用红笔“唰唰唰”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三个大字,写完作势要贴到拓跋六修的脑门上。
  当然,没真贴上去,只是想表明一个立场。
  ——“说!人!话!”
  如今,拓跋六修原封不到的把这三个字还给了卫玠,只能说这就是无妹啊!
  【无妹是个什么鬼?】
  “无妹就是11区语音译的命运的意思啊,这么老的梗你都不记得?‘有妹’是梦想,‘无妹’是命运。看来我命中注定与妹子无缘呢。”卫玠试探性的看了一眼拓跋六修,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试探他的“直男”小伙伴对异性的看法,大概是他还没有放弃和拓跋六修两个人搭伙过一生的想法吧。
  好好的汉子说弯就弯,魏晋这个时代真的有毒。
  说完这些的卫玠,就这样全程平静的,几乎没有什么波折的,就接受了自己大概变成了基佬的事实。其实也不算是基佬,他对其他男人没什么兴趣,只有拓跋六修是不同的。他想和拓跋六修一直这样过下去,与他是什么性别,拓跋六修是什么性别无关。
  卫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呢?大概是从意识到拓跋六修即将拥有新的身体,他们没办法再像连体婴一样一直、一直的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刻。
  他想和拓跋六修在一起,不想让拓跋六修的生命里有妻子,当然,他的生命里也不会有妻子这种东西。
  如今唯一的问题是,拓跋六修这个直男,愿不愿意被掰弯。
  卫玠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性格,有了一个想法的时候,他一定会去行动。就像是栆哥当年说的,卫玠总能得到他想要的。因为卫玠总会为了他的目的去努力,去奋斗,不尝试一把他绝对不会安心,也不会安于现状。
  当然啦,卫玠的这种主动,不是一味的莽撞,他还是很有策略的,准备先试探一下敌情。
  结果……
  敌人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拓跋六修一脸“梦做够了,让我们说回现实”的正直:【魏晋时代崇尚自由,无拘无束,哪怕是效力于某一人,也不会希望对方过多的干涉。】(╯‵□′)╯︵┻━┻谁想和你讨论这些哦,魂淡!
  【看看你祖父、舅舅等人对晋惠帝上台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就知道了。晋惠帝在还是傻太子的时候,他们很担心国家要亡。等晋惠帝当了傻皇帝之后,他们却发现了晋惠帝不管事的好处,觉得可以在朝堂上一展抱负,反而开始很支持晋惠帝当皇帝了。】卫玠给了他的小弟们无限的自由,而他那些小弟本身又有才华,想不成事都难。而与此同时,他们还会感念卫玠在他们微末时付出的信任与尊重,觉得得遇良主,此生无憾。
  卫玠对拓跋六修这根“木头”无奈了,再试探就容易打草惊蛇,他只能顺着拓跋六修的话说了下去,顺便在心里腹诽拓跋六修,你最好别让我在最后发现咱俩其实一直在双向暗恋,否则,哼哼哼,我一定会把我今日被怼的说不出来话的憋屈十倍还给你的!
  啊啊啊啊,要是我们能双向暗恋就好了,小说里一般不都爱这么写吗?我一定是穿越小说里的主角,恩,就是这么没错!
  “所以,你觉得我是司马衷?”卫玠胡乱的说了一句。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拓跋六修皱眉,【你比晋惠帝的地位可更稳固多了。你在那些人中的形象是智者,是名士,你的放任对于他们来说是信任,他们是不敢挑战你的。而晋惠帝那里,只能说幸好你祖父、舅舅、嵇绍、羊皇后甚至是秦王、汝南王等,都没有称帝的野心,否则晋惠帝危矣。】“那就把王弥也送去军营吧,既然他会成长为和石勒齐名的武将。”卫玠大脑还是稍微转动了一下的。
  【我觉得你应该先问问他的意见。】拓跋六修委婉提示。
  “怎么说?”
  【王弥和石勒不一样,石勒是胡人,一直想通过武力值证明自己,行军打仗是他最快的升迁之路。王弥求的却未必是这些,若他安心在职场上混,他也就不会选择当个中二少年,离家出走了。】卫玠觉得拓跋六修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他决定找木艮了解一下情况。
  卫玠觉得,直接却也问王弥的话,怎么想王弥都会回答“公子哪里需要我,我就去效力哪里”,听起来是挺让人感动的,却也会让卫玠的压力陡然增大。所以,在考虑了一下之后,卫玠选择了曲线救国。
  在曲线救国之前,卫玠得到了一个目前来说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他派出去寻找国外大船的人回来了。
  那还是早些年卫玠还小的时候做的事了,那个时候他按照一般的穿越者攻略,想要抢在玻璃还没有泛滥的东晋之前,在西晋发一笔玻璃镜子的横财。但是移动度娘拓跋六修同学上辈子没在玻璃厂蹲守过(鄙视他),不知道玻璃的制作方法,只记得古人是怎么普及的玻璃,所以按图索骥,卫玠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在这方面。
  一方面,养了一群道士炼丹。另外一方面派了一队队的人去走丝绸之路,妄图找到历史记载中的来自国外航海家的大船。
  道士们如今依旧在炼丹,除了花钱,没有任何新进展。
  商队们,有些人死在了盗贼和天灾的面前;有些干脆拿着钱就跑了;有些虽然没能找到大船,但是给卫玠发展起了一个赚零花钱的新渠道,干起了南伞北卖的商业活动,至少让卫玠保持了收支平衡;还有一些最神奇,当起了职业探子,栆哥的很多八卦都是从这些人全国乱窜的人手上得到的,如今时间也是栆哥在管理这批人,真的快要发展成情报科或者娱乐狗仔了。
  如今,有一支最早派出去,也是最早没了消息,让卫玠以为他们属于拿了钱就消失在人海的无耻之徒,竟然回来了。
  他们如今还没有入京,但是已经快了,只是提前以卫家的名义,通过驿站送回了消息。
  卫玠曾经对这支队伍寄托着最大的期望,在它们刚刚消失的时候,卫玠还特意派了好几批人去寻找他们,生怕他们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但是最后种种事迹都表明,他们只是消失了,把卫玠伤的很深,那是他第一次遭遇背叛。
  结果,在时隔十几年后的今天,在卫玠已经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也不再感觉受到了伤害的今天,他们又回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50章 古代一百四十九点都不友好:
  当年带队离开的,是卫玠最信赖的婢子阿李和她的丈夫。
  阿李家世代都是卫家的仆从,她本身有些胡人血统,一直负责的是卫玠的出行,总爱抱着年幼的卫玠到处走,在卫玠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她能够不厌其烦的哄着卫玠走上整整一天,都不觉得累。阿李的性格和善大方,带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性。她后来嫁给了卫家坞堡管事的儿子,那是个注定会做大事的人,脑子灵活有主意,就是武力值不高,正好与力大无穷的阿李互补。
  卫玠很放心的把寻找外国商船的任务交给了他们,然后一天天,一年年的等了下去,等到连管事都不再相信自己的儿子、儿媳会回来,哭着喊着要给主家请罪,生下了这么个背主的玩意。
  阿李的娘气到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