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刺儿果(二)
  雪下过了一阵子就停了下来。
  清透的空气让星空无比明晰。
  晚食吃得快撑破了肚皮,小满趁着风止方好出来走走,消消胃里的积食,也能赏一赏难得一见的满幕星空。
  虽说无风,呼进鼻子里的寒气还是跟刀刃子似的。小满捂了捂发红的鼻尖顺势在手心里哈了口热腾腾的雾气。
  走道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漫无目的闲逛了一路的小满不知不觉过路在了膳房外庭的大门口。
  前些时日胃口不佳,还多亏了宫厨这几日变着花样的烹制了各色美食,不然她可没精神力气处理完朝政的同时还能出来晃荡一圈。
  不过她很是好奇,那奇特香味不仅充在馅饼里,竟还能混入高汤中,填入肉料里,洒在蔬菜上。
  那到底是什么?
  如此想着,小满的脚不由自主的跨过了门槛。
  就在这时。
  一声异响唰的划过天空。
  她猛然抬头间所见一个人影从远处飞来,只是眨眼间,瞬间落在了膳房的屋顶,一跃而下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想高声唤人的一刻,声音止在了唇边。
  那个身影极为熟悉,连这一身过人的轻功都似曾相识。小满一改悠然肃意横生,她大步朝膳房的方向径直走去。
  屋内尚还通明着烛火,她本想悄然从缝隙间窥伺一番,却琢磨着那人功力非凡若被发觉定难以抓得证据,故而推门而入直接抓个人赃俱获。
  大门被蛮力推开,巨响惊开了静夜。
  眼前的一切正如她所料想,伫立其中的人果真是被她明令禁足帝侧殿的詹南客!
  他为何会偷偷跑来膳房?难道他要在她的吃食中动手脚?!
  浑身沾着风雪的男人愣在了原地,模样稍显狼狈。
  只闻锐利的怒斥声劈了下来:
  “擅自离开帝侧殿,违抗帝令。帝侧可知罪!”
  小满心底是畏惧詹南客的。
  人越畏惧什么,就越是会躲。可当知道躲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时,人们就会想尽办法将恐惧的根源斩除。
  碍于与詹南不得不受牵扯的关系,小满还不能轻易“斩除”这恐惧之源。
  既然他被她抓了个违令的现行,把柄在手,她便能添几分底气有理有据的将他严惩。
  毕竟帝侧殿还关不住他的话,不如趁此机会将他锁在禁狱。
  英挺的男人卸下了方姿,立即屈身跪在地上。
  小满注意到了他双臂捧在怀中的麻布里似乎包裹着什么。
  她狭着眼,心生一念:
  “帝侧来这膳房作甚?”
  她步步走近。审视着眼前埋着头一言不发的男人。
  难道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她抓到人赃俱获?
  他怀里的东西会是对她不利的证据吗?
  小满随手抽了把趁手的利器,将尖端抵在了詹南客捧着的裹布上:
  “帝侧怀里的东西是什么。”
  男人沉默依旧,果真如她所想没有坦然摊开,而是将双臂收紧了一分。
  看来里面定有蹊跷!
  “拿出来!”
  利器锐利的尖端顶在了男人的颈间,迫使他抬起头来。
  她急迫的威胁使手中的力度毫无分寸,利器将他的皮肤刺破,猩红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流淌而下。
  闭垂的眼缓缓抬起。
  瞳眸中莹动的光点像坠在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那是一望无际的悲流汇聚成的深海,令她屏息的同时险些逼她沉沦。
  心中的颤动只因为那双与旧人相似的眉眼,她下意识的抽开了利器。
  她走近他。
  伸手靠近了他的脸庞。
  却在还未触及那张面遮时,忽然落下,掀开了他怀中的裹布。
  “别碰!”
  “嘶——”
  食指被刺物扎疼,痛麻感贯穿了她的整支手臂。
  他松开手中的裹物,带着刺的青果滚落在地。
  他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任她反射性的剧烈挣扎也紧握不放。取下面遮的一刻,他含住了她的指,吮吸着她指尖的残血。
  “你……”
  怒言止在了她看清他双手的那一瞬。
  一双指端红紫的手,指腹上是密密麻麻的刺痕。十指的甲色已经发青,丢失了原本肤色的双手还在微微发颤。
  门外的宫人闻声而入,见此情景纷纷放下手中的器具前来收拾残局。
  他们似乎对此习以为常,熟练的拾起木盆铁夹,将散落在地的青果收拾装纳。
  “这些是何物……”
  小满惊异的向宫人问道。
  “回陛下,是刺儿果。”
  听宫人所言,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詹南客出入膳房。
  刺儿果……
  小满有所听闻,传闻那是极不易吃却又极其美味的冬果。
  难道,让自己胃口大开的奇异香味是来自于刺儿果?
  詹南客吐出了从她指尖吸出的残血,抓心的痛痒难耐忽然疏解了不少。
  小满抽出了手,后退一步,刻意的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她似乎终于想通了眼前的画面:
  “我的吃食都是你准备的?”
  詹南客拾起地上的面遮,避首戴在了脸上。
  而后却再次陷入了如方才一般的沉默。
  既然不是毒物暗器,他躲躲藏藏什么?
  他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小满只能想到是他想挽回二人之间破碎的关系,从而继续一个从一开始就埋下的阴谋。
  可若要挽回二人之间的关系又何必遮遮掩掩?直言自己的功劳向她邀功不就好了。
  “若我说是,陛下是不是就不愿吃了。”
  她已许久未听过他的声音,诡异的音调与极度的沙哑感让她一时不习惯。
  也对。
  他们已经许久未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