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家
  王宫禁狱。
  未进入深处的禁狱还依仗着几分天光将室内照亮。
  宽大的隔间里并不似牢狱,更像是一间空置的房室。隔间里聚站着身着平民装束的男女老少十几人,他们并未身加拴链束缚手足,只有紧闭的大门限制了他们的自由。
  “母亲,陛下将我们关在这里,到底是为何?”
  中年男人是言小曼“父亲”的扮演者,他眉间凝着情急,向“周婆婆”的扮演者问道。
  没等老妇回应,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女子面向着“马夫”的扮演者询声而起:
  “莫不是二哥你此行出了什么差错?”
  马夫摆了摆手,慌忙道:
  “没有差错啊……我所做的全都是按照陛下的意思。”
  周婆婆是三人的母亲。
  相较于她的三个儿女,此时的她极为冷静:
  “陛下这是要封口啊。”
  “封口?”
  马夫思来有些想不通:
  “是指私藏江大少这个事儿?我等是国辅大人的听属,怎可能会将事情泄露?”
  周婆婆摇了摇头,她淡淡道:
  “陛下要防的不是别人,是国辅大人。”
  门外的动静让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投去了目光。
  厚重的大门打开时,走进来的是众人熟悉的那娇小身影。
  “你们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会听命于师央。”
  小满直言道。
  众人愣然之间面面相觑。
  对于阎崇帝忽然问其身份,他们并不知是否要如实坦明。
  只见这时,老妇双膝落地,向小满承以叩礼:
  “先朝罪臣顾氏一脉,拜见陛下。”
  紧接着,老妇身后的人们随即纷纷跪叩在地。
  老妇直起身,她双手施礼于身前:
  “罪属顾芳颜,曾是顾氏家主。我顾氏一脉在史册中已被满门屠斩,是先朝辅相大人保我一脉全族性命,故而至今为国辅大人所用。”
  “灭全族的罪行都能被保下来,先朝辅相还真是不简单。”
  “陛下!我族是被冤枉的……”
  顾家二哥生怕当今陛下要深究罪责,不管不顾的失了礼数。顾芳颜扬手制止了儿子的话,她深知当今陛下前来,必定不是为了他们的过往。
  身为顾家家主,她遇事不惊:
  “旧史已成过往,陛下您不追究,便再不重提。”
  眼前的阎崇帝与平日的模样差异极大。
  他们与小满打过的交道并不算少,不管是戏里的伪装还是戏外的接触,那带着少女性子的帝王,如今面色稳重,肃然沉着,与曾前很是不同。
  “我不是来追究先朝往事的,我来,是与你们谈条件的。”
  顾芳颜似是早已预料到了小满的目的,她镇静道:
  “陛下要收用我等?”
  “师央是一国之辅臣,他能保你们活有一命。我是一国之帝王,我能给你们的,或许比他要多得多。”
  此言一出,顾芳颜垂首不语。
  显然,师央的听属断不会为了利益而背弃他。小满早已猜到。
  她褪下了方才过于锐利的肃穆,将心而言:
  “我与师央同舟共济,他是我的老师,我万万不会有损于他。只是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让他知晓,我有我自己的谋划。我不会用你们将矛头指向他,只需要在他面前为我隐瞒一些事情,并且秘密为我做一些事情,仅此而已。”
  “若陛下所需,我等定竭尽全力为陛下所用!”
  ——
  这间屋子应该很明亮。
  一排窗扇落得很大,窗扇上的雕花虽不繁复,但做工却很是精细。
  积满尘灰的桌椅用木摸起来并不廉价,边沿处打磨的弧角应是费了不少功夫。说来是半山腰的小屋子,其实不算小,江誉清沿着墙周,围着屋子摸索了一圈,耗时了许久。
  这里,应该曾住着非富即贵之人。
  屋宅深处,平整的墙面忽而摸到了并不是很明晰的分割,轻轻按下有些微的起伏。似是一扇隐密的暗门。
  “密室?”
  江誉清自语喃喃。
  正当他想深探究竟时,门外交杂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小满领着“村民”几人进屋时,不见江誉清的身影。
  厚厚灰尘上是那些因摸索而留下的指印,一路延绵。小满顺其指引才见江誉清早已一个人探到了这间屋宅的深处。
  “怎么不等打扫干净了再往里走。”
  小满赶着小步走到了江誉清的身前。见他满手尘灰,便抽出巾帕牵起他的手,仔细擦拭着。
  江誉清任着她的动作,淳柔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他神态清淡如常,但述着歉意时却露出了由心的自责。
  他似是很怕给她带来麻烦。
  小满心面揪了一瞬,轻着手中的动作,话语间都带着暖意:
  “我又没有怪你。”
  随小满走进屋子的两个妇人拎着扫事的家伙也跟了上来。
  小满赶忙介绍道:
  “这两位是我从张家村请来的小嫂嫂,张三妹和张二媳妇。”
  “言掌家的夫婿还真是俊朗。”
  “是啊,我们十里八乡的第一次见生得如此俊俏的郎君!”
  两个妇人很是和蔼,说起话来毫无拘束与人亲近。
  她们操着偏僻小村特有的口音,声音洪亮而中气十足,一听就是平日熟手劳身事物的农家人。
  江誉清面向她们的方向,礼数周到的浅笑施礼。
  笑言一阵过后的妇人二人也不拖沓,赶忙操起手中的家伙就利索的清扫起来。
  农妇前脚刚走,一只小手就偷悄的钻入了他的掌心,扣过他的指缝之间,与他十指相握:
  “我说我是掌家娘,你不介意吧?”
  空散的淡眸凝出了一缕温暖的光泽。
  他紧紧回握着她的手,清浅勾唇:
  “那,还请掌家今后多多指教。”
  他曾时伪装的以礼笑意不夹杂任何温度。
  自与她“心意相通”起。
  他的笑意胜春风柔抚,似温流涌心。
  小满在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意识到。
  他陷入她的迷网之时。
  她也早已沦入了他的温怀之中。
  “誉清。”她贴近他,将头靠在他的臂侧: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家。
  是他们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