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插刀能手秦阿南,舅舅有话说
  秦凝在灶后,听袁志忠娘说的话,听得差点要吐了。
  唉,看来人的厚脸皮,不是一朝一刻能养成的。
  这位毛遂自荐的妇女,之前在胡老师家看相她的苹果,话里话外的等着分给她吃;再看相她的苹果皮,想方设法的连皮也捡。
  现在连秦凝都看相上了,自己跑来给自己儿子说媒,真是够可以的!
  倒是谁给她的勇气啊,梁静茹吗?
  秦凝气的身子在烧火凳上转了转,正想出去当面回绝她,好让她死了这份心,就听见秦阿南也笑了起来,笑的哈哈的,边笑边说:
  “哎,老姐妹,你也觉得我们家秦凝好吧?哎哟,你自己上门来给儿子说媒啊?我家秦凝好到你自己上门来啊,啊哈哈哈,哎哟我开心煞了,啊哈哈哈,我早就跟她说,十六七岁么,都要有人上门说媒的呀,她还不相信,啊哈哈哈!”
  秦阿南高兴极了,笑的话都说不下去。
  就听见袁志忠的娘也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是的啊!十六七岁赶紧定下来,那么两家走走,走个两年嘛,就好结婚了呀,要不然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是不是?
  哎哟,老姐妹,我和你倒也投缘的,真真好,那么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让袁志忠来走走?”
  秦凝把手里的火钳子往地下一丢,人忽的站了起来,脚都跨出灶台了,就看见秦阿南正轻轻的推开袁志忠娘拉住她胳膊的手,说:
  “哎哎哎!等等等等,袁……志忠娘啊,我跟你说啊,我家囡是真的好的呀,长得又高又漂亮,还能干,样样都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
  我们囡这么好,当然早就被人家挑走了,还等别人吗?哎哟,我们囡已经定亲了,你家袁……志忠是吧,再好,我们囡也不好攀两家亲的嘛,对吧?不好意思咯,定亲了定亲了!”
  秦凝眨眨眼,身子缩回去,坐下了。
  哎,这么说,也算釜底抽薪,永绝后患哎?
  也好!
  好过她现在跳出去,把袁志忠娘说一通,总归面子上不好看。
  嗯,秦阿南关键时刻还蛮给力的嘛!
  秦凝心底还笑了一下,可她还没笑完,就听见秦阿南……开始掉链子了,不不,在秦阿南的感觉里,是飘起来了:
  “哎,袁志忠娘啊,我家囡这个女婿好哦!在部队的啊!长得又高又神气,唔……这么高!最少一米八!你家袁志忠多少高啊?
  我家囡这个女婿哦!排长呀!排长你知道吧?也是官了呀!今后我们囡都好随军的呀,哎哟,当兵多神气,神气极了!
  啊,他的爷是团长呀!哎哟,我家囡这个女婿哦,在部队里好多小姑娘追在屁股后头的哦,他就看上我们囡了!
  哎哟,常常寄东西来的哦!寄来的东西这里还买不到的哦!洋毛子地方的洋货哦!全毛绒线一包又一包,的确良一件又一件。
  噢唷,这里的供销社我们都不去的!唉,袁志忠娘啊,不好意思,我们囡早定亲呀,这个女婿我满意的呀!不好意思啊!”
  如果要在这个时候,给秦凝配上表情的话,那要加两个了,一个是捂脸笑哭,一个是无力吐槽。
  唉,她这位秦阿南女士啊!
  真的是给她插刀的小能手。
  秦阿南这么一发飘,给她一吹这么大的牛,她现在倒不好出去了,她要是出去否认秦阿南所说的话,那不就是让袁志忠娘以为,她是对袁志忠有意思吗?
  秦凝默默坐在灶后头,听袁志忠的娘已经笑不出来了,说话的气焰都没了,只会一直问着:
  “啊,真的啊?怎么这么早就定亲了呢,怎么这么早呢?哎,当兵的,那是在哪里当啊?那你就一个囡,肯定要嫁就近的好啊,你,你,哎哟,怎么能这么早定亲了呢!你说笑的吧?”
  秦阿南可神气了,话里都是得意:
  “这个怎么好和你说笑的呢?当然是真的啊,不好意思啊,袁志忠娘,我们要吃晚饭了,你慢走啊!”
  “哎,哎,我……唉!我不相信的,我没听见人家说啊,哼!我认识你家秦凝的娘舅,我去问!让她娘舅来说!”
  娘……舅?!
  秦凝在灶后听着袁志忠娘的话,脑子里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娘舅?!
  呵呵!她的娘舅是谁啊,她自己都不太认识呢!
  灶外头脚步声开始流动,秦凝探出头去看,便看见袁志忠的娘匆忙而生气的背影一闪,不见了。
  秦阿南站在灶间门边,手里还握着个铲子目送,估计袁志忠娘出了大门了,秦阿南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哼!还不相信!问娘舅?问谁都没用!哼!没见过自己上门帮儿子说媒的!”
  秦凝从灶后走出来,拍拍手上的灰,说:“我还没见过直接帮女儿定亲的呢!我倒是几时定的亲,啊?阿南阿姨?啊?”
  秦阿南见秦凝脸色不大好看,还连姆妈也不喊了,她赶紧把手里的铲子放下了,拉住秦凝说:
  “哎,囡,这个袁什么志忠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啊?”
  秦凝撇嘴:“我喜欢什么呀!只是问人家借过书而已。”
  “哦!”
  秦阿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说:
  “哎哟,你不喜欢那就最好了!那我不是要回绝她的嘛!我是没见过什么袁志忠,不过我不喜欢这个袁志忠的娘啊!哪有人跑到门上来帮自己儿子说媒的?
  他们家要是真的看中你,怎么也应该挽个媒人来说嘛!那么大家客客气气的。她这算什么呀?她以为人家细娘是一块布还是一样什么东西啊,看中就好拿的?哼!
  她还说的啥,说要是我同意了,明天就叫他们袁志忠来走走,哎哟笑死人了!当人家细娘嫁不掉么,这么容易就可以攀亲走通了的?
  还找舅舅,找了舅舅也是要我们答应了嘛!囡,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说那个矮墩墩女人,不会真的去找你舅舅吧?”
  这是秦阿南对袁志忠娘做这件事的理解,也算是当地妇女对婚嫁之事最低层次的理解。
  当地的风俗,谈婚论嫁,还是要找个媒人的。
  就算是自由恋爱的男女,已经感情很稳妥了,但在正式定亲前,也都是要请个媒人,这叫现成媒人。
  一般来说,这个现成媒人,男方可以请自己的师长或亲戚来担当,但女方,基本上都请自己的舅舅来担当的。
  舅舅这个身份,在秦凝家这边的农村里,是很特殊的。
  那,女子出嫁时,须得由舅爷——就是女子的亲兄弟,从娘家堂屋里抱出来,抱上花轿(当然,延申到现代,就是自行车或者汽车来代替这个花轿),不能沾娘家的地。
  那么这个抱新娘的舅爷还能得一份红包,叫抱舅利是,男方不给抱舅利是,女方不会把新娘给你抱出去。
  这个抱出来的形式,既表示女子在娘家有兄弟支撑,也表示女子出嫁时,没带走娘家的福气。
  等这个女子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今后生了孩子了,舅爷就要代表娘家去送各类祝贺的东西,也表示女子娘家是有助力的,帮女子在夫家长脸。
  那么等这女子的孩子大了,要上学了,第一个新书包,一般是要舅舅买的,这代表什么,历史久远,大部分人也讲不清了,反正都是这样的(好吧,其实是作者君的老妈讲不清了,摊手)。
  那么如果生的这个孩子是男孩,男孩定亲结婚了,舅舅一定是上宾。
  如果这个男孩今后和父母有什么口角,舅舅就是和事佬,要出来调停。
  如果这个男孩今后要和父母分家,舅舅还要来主持分家的事宜。
  甚至这个曾经的新嫁娘女子,她逐渐衰老到死了,只要她那娘家舅爷还在的,她的子女就要先告知这位舅爷,问过怎么办丧事,才能出丧。
  但如果女子生的这个孩子是女孩,女孩要定亲结婚了,舅舅就是当仁不让的、代表女方的媒人,将和男方请的媒人,就定亲结婚的相关事宜进行一轮又一轮的商讨。
  娘舅这个身份,在秦凝这边的农村里,可以是个贯穿女子一身的人物。
  真正能做到上面说的那样的,是好舅爷,是会让女子的婆家、丈夫、子女一生敬重的人物。
  所以,一般而已,涉及到婚嫁的事项,很容易让人说一句:“我找你娘舅来说!”
  所以,刚才袁志忠的娘临走时,就丢下一句:“我不相信的,我认识你家秦凝的娘舅,我去问!我让她娘舅来说!”
  秦凝翻翻秦月珍的记忆,最后一次看见舅舅的身影,就是舅舅从秦达家门前过,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沉着脸和秦达说:
  “你怎么把孩子养的这么瘦,你……唉,不会死了吧……小玉一走也一年多了,没娘收管的孩子也作孽,我是管不起,我自己家里五个孩子要养,你这样对她……唉!养死了她也好,等小珍死了,我就好来把小玉的嫁妆全部搬回去了!”
  就因着这几句话,秦达和莫桂花两个就嘀嘀咕咕商量,还是不要饿死秦月珍了,毕竟秦月珍亲娘项小玉的嫁妆还是不错的,一个镶了镜子的大衣橱是榉木的,两只樟木箱子漆水也好,还有一只抽屉台,也有几样锡器,陪嫁时的被褥也有五六床,凳箱里还有几十段土布哩!
  这些嫁妆,莫桂花家里是怎么也拿不出来的。
  当初就是金秀让媒人去说,秦达前头的女人嫁妆好,只要莫桂花家肯,什么嫁妆都不要,莫桂花家才肯把莫桂花这个黄花大闺女嫁了过来。
  可想而知莫桂花有多么舍不得这些个嫁妆。
  那秦达和莫桂花,就开始每天给秦月珍吃粥汤,再加上隔壁秦阿南娘时不时的塞点东西给秦月珍,小小的秦月珍顽强的活了下来。
  除此以为,她几乎不记得舅舅是个怎样的人,陌生的很。
  所以,这会儿秦阿南提起这么个事,秦凝不置可否的摆摆手:
  “别说这些了。姆妈,吃饭了。我都不认识啥舅舅,谁管她去找谁。而且我不是你亲生的吗?你,有舅爷么?”
  秦阿南歪着头想了想,一拍大腿:
  “哎呀!对对对!你是我们家的啊!就算她真的找啥娘舅,也不关你项家娘舅项大元的事啊!”
  秦阿南对秦凝的娘舅项大元倒是有点印象的,但秦凝用那句“我不是你亲生的吗”来怼她,她心里是十分欢喜的。
  对,女儿就是她家的了,秦达家女儿都是不理睬了,何况啥项家的舅舅!
  秦家母女俩个只管吃饭。
  吃到一半,秦阿南看看秦凝的脸色,说:
  “哎,囡,其实,要是你和屹峰定下来……咳咳咳,那我们就也不用回绝人家了嘛,你看,你现在大了嘛,你又这么漂亮,这十里八村的小青年,还不是个个盯着你?
  今后这种事情肯定多的是。我们也不好太骄傲的,要是太骄傲,人家也要说我们的嘛。要是你和屹峰早点定下来,三麻娘子她们出去小喇叭一广播,那么十里八村大家都知道你有主了嘛。你说是不是?”
  秦凝端着饭碗看看她。
  秦阿南现在头发已经全黑了,虽然最近因为地里忙,她一天出工回来,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但这会儿就着煤油灯里看,她的头上脸上都蒙着一层柔和朦胧的光;
  她的眼里,是为了撮合秦凝和成屹峰而兴奋的神采;
  她的脸上,是对未来可期美好生活的向往笑意;
  这一切,都使她看起来年轻快乐的很。
  秦凝不忍心用激烈的语言刺激她,只用眼角撇了撇她,嗔怪的说:
  “姆妈,不是。人家小青年要盯牢我,那是人家的事,人家要议论,也是人家的事,我干嘛要为了人家的事,和成屹峰定下来啊?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要嫁人!男人有什么好呢?真是的!我一个人可以抵十个八个男的好不好?我真的不明白,女人为什么非要嫁人呢?啊,你给我说说,为什么女人非要嫁人?”
  “哎!男人怎么不好呢?哎,这个男人,他……”
  秦阿南把饭碗都放下了,试图说服女儿,可她起了话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却又默默的端起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