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只见对面的林溪穿了件水绿色遍绣玉兰花对襟长衣,系了条纱绿遍地洒金裙。在这种浅绿色颜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沈默不由得就回忆起了昨晚见到的画面,他的耳根处没来由就是一热,面色罕见的流露出了一丝窘迫的神情,避开她的视线道,“挺好。”
  他一向话不多,林溪又从来不会盯着他看,因此就没留意到他的神色,听说他觉得这身衣裳不错,便放下了心,然后就吩咐开饭。
  沈默吃的还是小厨房熬得茉莉花粥,林溪则是吃大厨房送来的饭菜。
  今日大厨房送来的肉馅酥饼和水晶肉很对林溪的胃口,她自己一人吃了半盘子的水晶肉,又吃了两个肉馅酥饼,最后还喝了一碗稻米粥。
  沈默喝着自己的茉莉花粥,对林溪比自己吃得多的事实已是见怪不怪。
  饭后,沈默便道:“那我先去书房了,有事你可以派人去那边传话。”
  林溪点点头,送他离开以后,便点了丁香与碧玉一起陪她去福景苑。
  路上,林溪借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的问了碧玉几个问题。比如年纪多大了,家中有无兄弟姐妹等。
  她当日安排翡翠管茶水,安排碧玉管出门的事宜,是有原因的。
  翡翠虽然比碧玉更貌美一些,可她几乎将心思全写在了脸上,并无什么心机城府。
  相较于翡翠的简单,碧玉虽然也有成为姨娘的野心,可她行事更为沉稳,心机更为深沉一些。
  林溪觉得如果沈默真的很不喜欢这两个丫鬟的话,那么不妨让她们窝里斗,总有一天能抓住她们两个的把柄,然后借此把她们送走。
  是以林溪问完碧玉问题后,便意有所指的说了几句,大意是她很好,将来有倚重她的意思。
  快到福景苑的时候,林溪还遇到了来向沈老太太请安的沈大奶奶。
  沈大奶奶脸色有些憔悴,想来是日夜照顾沈大太太所致。
  林溪含笑唤了声大嫂,又问沈大太太好点了没。
  沈大奶奶也淡淡笑了笑,“托弟妹的福,娘已经好多了。”
  妯娌两个说着话,没走几步就到了福景苑。
  沈老太太正在用早饭。旁边给她布菜的却不是大丫鬟珊瑚,而是一个梳着圆髻的妇人。
  那妇人不过三十上下,穿着件玄色缠枝牡丹花纹绞纱衣,眉目间很有几分冷傲之气,只不过她人生的美艳,又正在服侍沈老太太,脸上微微含着笑意,多少将那几许冷傲之气掩盖了下去。
  林溪和沈大奶奶进来,那妇人便看了她们一眼,朝着林溪笑道:“这位就是新过门的二奶奶吧,二少爷真有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少奶奶。”
  她口里说着话,眼睛就在林溪身上打了个转。
  虽然她脸上眼中都是笑意,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林溪身上时,林溪却莫名的感到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样,她不由就对这个妇人起了几分警惕心,只淡淡的笑了笑。
  还是沈大奶奶在旁替林溪介绍了一下,“这是公爹的姨娘,我们都称她为桂姨。”
  林溪方才喊了声桂姨。
  那桂姨笑着应了一声,从腕间褪下一对银嵌绿松石手镯,“这是我给二奶奶的一点见面礼,别嫌简薄。”
  林溪听到简薄二字,推却的话就咽了回去,笑着接了过去。
  等沈老太太用完饭,林溪跟着沈大奶奶服侍沈老太太漱了口,又端上一盏老太太素日常喝的老君眉。
  沈老太太方才开口道:“好了,我这里有玉英在,你们两个去吧!”
  林溪就和沈大奶奶一起告了退,等走出福景苑,她便问沈大奶奶,“这位桂姨,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有从沈梓馨口中听说过这个人。
  “桂姨年初为了给老太太祈福,从正月就住在了寺里,一直到昨日才回来。”沈大奶奶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才又提点了一句,“她既是公爹的姨娘也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老太太很看重她。”
  林溪明白沈大奶奶的意思,这位桂姨应该在沈老太太心里的位置不低,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一个人物。
  第32章
  从福景苑回来后, 林溪就按着自己原来的计划, 指挥丫鬟们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房间。
  之前为了喜事, 房里摆了不少喜庆的物件。这些物件中不乏有些贵重的东西,都要收回放置妥当,空出来的位置则要重新布置,还有她昨天从林家带回来的十几盆花卉, 也要安置妥当。
  林溪和丫鬟们忙了一上午,才把房间重新布置好, 那些贵重的古玩玉器都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些轻巧雅致的小物件。原来那些大红大紫的帘子帐幔被褥,也都换成了林溪喜欢的素雅颜色。
  沈默中午从书房那边回来的时候,就觉房间焕然一新, 原来喜庆富贵的摆件都已撤下去, 反而多了些清雅古朴的物件,房间的角落里还多了几盆花卉。
  “怎么样,这样看起来好多了吧?”林溪看见沈默便问了一句。
  沈默收回落在花几上的榆树盆景的目光, 点点头道:“不错。”林溪和他的品味还是比较接近的。
  “既然你觉得好, 那么要不要我帮你布置一下书房?”林溪有心想把自己蕴养的几盆花卉安插到沈默的书房,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早撤去那些喜庆的摆设,无非是借着这件事向沈默开口而已。
  沈默本来想说不要的, 可是看着对方期望的眼神, 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好。”
  于是用过午饭, 林溪便跟他一起去了书房。
  其实沈默的书房布置得很好, 物件虽不多,可是看着简单大气。因此林溪只让人在窗下添了两张花几,放了两盆茉莉花,又在书桌上放了一盆榆树盆景。
  做好这一切,林溪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发现用来作画的东次间的窗纱和帘子都旧了。
  “底下的人也太不经心了,这外面既有这么多花木,为什么还要配银红色的窗纱,应该用淡青色的窗纱。还有这帘子应该换成素色的,才配得上这屋子。”
  林溪觉得这书房布置得很好,偏偏这两样东西拉低了整个书房的档次。
  她记得自己的陪嫁里有几匹烟青色的素纱,用来做窗纱最好。还有那几匹玉色无纹纱绫拿来做帘子也不错,便亲自带人回房去取东西。
  林溪带来的箱笼都堆放在远香堂的西厢房,她这里正带着丁香几个丫鬟翻箱倒柜,跟着霁月从外面冲了进来,急切的唤了声二奶奶。
  林溪看霁月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放下手里的布匹,问道:“这么慌里慌张做什么?”
  霁月却没有开口,反而看了几个丫鬟一眼。
  林溪便让丫鬟们退下,又问了一遍,“到底出什么事了?”
  霁月道:“二奶奶不是让我管着底下的几个小丫鬟吗,我就让柳枝盯着翡翠和碧玉两个。今日二奶奶您跟着二少爷出去又回来,柳枝就见翡翠从小厨房端了两盏酸梅汤出了院子。她远远跟着翡翠,只见她进了书房,没多一会儿,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哭声,接着翡翠被两个小厮架着出了书房。然后没多久,二少爷也出来了。柳枝跟在他们后面,只见他们一行人去了福景苑。”
  “福景苑?”林溪听到这里,就知道翡翠多半是惹了什么祸事。
  她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由沈默出面处理比较好,自己过去的话应该会让沈老太太更为恼火,因此她只说知道了,让霁月随时留意福景苑那边的情况。
  接下来,林溪找出来那两样素纱和纱绫后,就把那烟青色的素纱放在一边,打算先用那玉色无纹纱绫做几个悬挂的软帘。
  几个丫鬟中,以桂香的针线功夫最好。
  林溪拿出沈默画得那幅白梅图,让她照着这幅白梅图,往帘子上绣两枝白梅。
  桂香刚动手绣了两个梅花,底下人就说老太太院子来人了。
  来人是福景苑的一个婆子,她向林溪请了安,就道:“老太太让我来取翡翠姑娘的包袱,顺便让我传话,让二奶奶去一趟福景苑。”
  林溪便猜翡翠闯的祸应该不小,不然沈老太太应该不会轻易把翡翠叫回去。
  她就把和翡翠同房的碧玉叫了进来,让她带婆子去取翡翠的包袱。
  碧玉一听去取翡翠的包袱,脸色先就白了几分,忍着心中的不安领婆子去了。
  林溪看着她们去后,想了想,觉得老太太叫她去多半是兴师问罪的,便留下霁月和桂香,吩咐她们道,“你们在房里好生做针线,二少爷回来,就说我去看大太太了。”
  她吩咐完丫鬟,便只带丁香一人去了福景苑。
  刚到福景苑,她就见翡翠委委屈屈的跪在廊下,原来精心画好的妆容被泪水一冲,已经花得不成样子。
  林溪走到她跟前,她就朝林溪扑了上去,“二奶奶,我冤枉啊!我不是有意的......”
  她还未哭诉完,珊瑚就从房里走了出来,只一个眼神,翡翠就闭了嘴,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珊瑚方才朝林溪笑道:“二奶奶,老太太正在房里等您呢!”说着打起帘子请她进去。
  林溪进去以后,就见沈老太太歪在罗汉床上,一副没休息好心神烦躁的样子。
  林溪言行就多了几分小心,上前问了沈老太太的安。
  沈老太太睁开那双虽老却不浑浊的眼睛,“我叫你来没有别的事,翡翠既是你房里的人,她惹了祸,怎么处罚她,我总要问过你的意思。”
  林溪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道:“祖母这话什么意思,翡翠姑娘惹了什么祸?”
  沈老太太的语气立刻冷了几分,不知是因为翡翠惹祸而生气还是因为林溪装傻,“这事二郎没跟你说?”
  林溪道:“孙媳一直在房里做针线,确实不知此事。”
  沈老太太便借题发挥道:“你这个二奶奶是怎么当的,怎么连底下人惹了祸都不知道?”
  林溪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不开口,任由沈老太太发作。一顿数落,换回以后的清净,还是比较值得的。
  沈老太太看她低着头不言不语,心中的气才慢慢平复,“府里现在只有二郎这么一个男丁,我自然盼着你们早点为沈家开枝散叶。可是二郎说你还小,一定要等你及笄以后再圆房。他如此为你着想,你这个做正妻的更要大度贤惠。”
  林溪听到及笄以后再圆房这几个字,不由微微一怔,她和林老太太原本以为这是沈老太太的决定,没想到却是沈默的意思。
  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连沈老太太后面说了什么也没听见。
  直到沈老太太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她方才回过神,听清了她老人家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大伯母昏迷以后,我向白云寺许了三百本《金刚经》,如今还剩三十本,这三十本《金刚经》就由你来抄写吧!也定定你的性子。”
  沈老太太说完,就让珊瑚取来了三十本空白的线装书,连给林溪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从房里出来,林溪望着丁香怀里的那三十本线装书,暗暗叹了口气,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明明不要翡翠服侍的是沈默,可是最后被罚的却是她。
  三十遍《金刚经》倒没什么,可是她的字却是有些见不得人,她正在暗自发愁,就听丁香道:“二奶奶,你看这天色,莫不是要下雨?”
  六月的天原本就是阴晴不定,她们主仆来时还是艳阳天,没想到半个多时辰以后,天色就阴沉了下来,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滴落了下来。
  她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花园,沈府的花园不像林府亭台楼阁兼具,一眼望去全是花木,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
  一时淋雨倒没什么,就是那三十本线装书淋湿了不好和沈老太太交代。
  主仆两个便把那三十本线装书分作两半,一人一半抱在怀里,冒着雨点跑了起来。
  好在远香堂距离福景苑并不远,主仆两个抄了一条近道,终于赶在雨下大之前回到了远香堂。
  霁月带着桂香忙迎了上去,林溪把怀里的线装书取出来,刚庆幸这些书没被淋湿,就听霁月道:“二奶奶,你们路上没遇到二少爷吗?”
  林溪听到这句话,心里当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这么问?”
  霁月有些不敢看她,“二奶奶你走没多久,二少爷就回来了。我们照二奶奶你说的,说你去了景平苑。后来外面落了雨点,二少爷就让我们去景平苑给二奶奶你送伞。我们只犹豫了一下,二少爷就起了疑心。我们没办法,只好说了实话。二少爷一听二奶奶你去了福景苑,当即就拿着伞出去了。”
  林溪回来时特地抄了条近道,所以刚好与他错过了。
  雨越下越大,还夹杂着阵阵斜风,林溪刚走出远香堂,身上就已湿了一半。
  她正不知要到哪去找沈默,就见前方缓缓行来一把油纸伞,伞下的人浑身上下俱已湿透,不是沈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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