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了保护燕长戈的安全,两人的会面是电话形式的,中间是高强度的防弹玻璃,绝对不能让汪岩峰有机会伤害到燕长戈。
  两人的见面是被保护的,其他人不得偷听,警员们只在站在门外,时刻观察他们的表情。
  汪岩峰看向燕长戈的视线始终带着敌意,他拿起电话,声音透着一丝凶狠:“我恨你。”
  燕长戈面无表情,点点头道:“哦。”
  汪岩峰澎湃的恨意被挡在防弹玻璃外,面对他凶狠得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燕长戈是那么的平静,毫不在意。而在外人看来,杀人犯汪岩峰的狰狞表情,都比不上燕长戈那平平淡淡扫过的眼神更有杀伤力。而第六感最强大的沈队长,从两人见面开始就全身不舒服,巴不得抱着一架冲锋枪把两人都“突突”了。
  “其实,你虽然一直这么看着我,但是我在你身上没有感觉到多少对我的杀意。”燕长戈开口道,他对杀气最敏感,汪岩峰有恨,但没有杀意。
  他这句话瞬间戳破汪岩峰仇恨的面具,这个生得有些阴狠男子一下子像泄了气般坐在椅子上,他看了燕长戈一会儿,缓缓道:“我恨你毁了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但是这些日子在警局里,我又觉得有些开心。我以后,每一晚都可以安安静静地睡觉了,不需要再找人上床,也不需要再赔那个恶心的老头和汪琳芝了。”
  燕长戈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他连汪岩峰为什么要见自己都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来见汪岩峰,这个人就愿意指证两个罪犯,那么将两个恶人绳之以法的功德就会落到自己身上,如此而已。
  所以现在,他只要听着就好。
  在燕长戈沉静的视线下,汪岩峰陷入了回忆中。
  他是汪家分支的私生子,虽然被认回了家中,但是谁都不喜欢他,他在家中活得像个透明人一样。后来,汪家家主汪琳芝看中了他,要将他过继过来。他本就不愿再待在那个家中,便答应了。
  谁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不为人所知的龌龊。他练了几年功夫后,汪琳芝便为他安排了人。
  漂亮的大姐姐,那么温柔地爱抚着他。汪岩峰也不过是个十几岁情窦初开的男孩,他受不了这种诱惑。
  汪琳芝并没有阻止他和大姐姐交往,汪岩峰想,他以后要娶这个大姐姐,不让他的孩子变成私生子,他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幸福的家庭。
  可是,大姐姐有一天突然生病,没多久就去世了。汪岩峰很消沉,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就这么去了。没多久,汪琳芝给他安排了第二个人,他不想和这个人发生关系,他还爱着那个大姐姐。可是,他被下了药。
  之后便是像噩梦一样的世界,凡是和他发生关系的人,不到三个月都病死了。死掉一个,汪琳芝就为他再安排一个,汪岩峰每一次看到汪琳芝微笑地看着自己的时候,都不寒而栗。
  再后来,汪琳芝教了他第二种运功的方法。当他将这种功法练得小有所成时,这一次和他发生关系的,是汪琳芝。
  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就陷入了一个无法摆脱的恶性循环中,他和汪琳芝或者那个后来加入的武协老头有过关系后,身体就会变得很虚弱。而他在和其他人有过肌肤之亲后,自己又会变得很健康。他就像个能源转换器一样,像个道具般活在汪家。
  终于在又一次将自己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汪琳芝后,他走在街道上,看到路边的两个恩恩爱爱的情侣,眼睛一红冲了过去……
  “我想摆脱这种生活,我想让别人看到这两个人丑恶的嘴脸,”汪岩峰捂着脸说道,“所以我去外面杀人,我等着别人发现我,抓捕我,然后将那两个人也绳之以法。我被保下来之后,只要有机会,就会从家里逃出去到处在外面找人,等着人发现他们的秘密,我……”
  “够了。”一直安静地听着的燕长戈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这些,是想让我说,你其实无辜的,你其实是被逼的吗?”
  “难道不是吗!”汪岩峰的拳头用力砸在玻璃上,他大声地对着电话吼着,“是他们逼我这么做的,是他们害死了那些人,是他们……”
  “闭嘴。”燕长戈微微皱眉,身上煞气泛起,汪岩峰被他的气势所迫,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所练的功法,每一次和人有过关系之后,内力都会有所增长,这一点,从你第一次之后,就应该清楚。你身在武学世家,难道不知道这是采补的邪门功法?可是你并没有停止修炼,你也没有想办法举报他们,你更没有自废武功。”燕长戈平静地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试图让我认为你很可怜,我只知道,你并没有身不由己。你有那么多种阻止自己并且阻止他人的办法都没有选,你选择了虐杀他人泄愤。”
  作者有话要说:
  曲琏:燕长戈是个好人,他对人可好可好了,还牺牲自己的真元给我补充阳气。
  沈逸飞:……
  曲琏:我真的好担心他哪天被人骗了,他这个人,别人随便说什么,他就会去帮忙的。
  汪岩峰:……
  第15章 藏锋(十五)
  燕长戈说完之后就放下了话筒,不再去听汪岩峰的自白。长戈是一柄剑,过去的千年中,他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杀戮,被别人使用着去杀戮。对于一柄剑而言,所有杀戮背后的隐情都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不懂得感情,依律法来评判吧,律法认为他有罪,那么他就有罪。
  鉴于保密原则,燕长戈与汪岩峰的对话是不能监听,从会见室出来后,沈逸飞立刻问道:“他说了什么,你又说了什么,他现在怎么这么激动?”
  燕长戈放下话筒后,汪岩峰就在玻璃的另一边大声地吼着什么,情绪很激动。不过声音都被玻璃隔绝了,而燕长戈根本没有回头,连一个视线都没有给他。
  “没有说什么,”燕长戈微微皱眉,“都是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看汪岩峰现在激动的样子,对他来说好想并不是没有意义啊……”沈逸飞对燕长戈道,“你讲一下吧,我做个笔录。”
  燕长戈简单地讲方才汪岩峰说过的话叙述了一遍,一个心软的警员听了后不由得道:“他当时年纪不大,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也挺可怜的。”
  燕长戈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个心软的警员,他感受到这冰冷若刀锋的视线后,立刻打了个激灵,迅速道:“不过再身不由己,也不能成为犯罪的理由。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完全可以来自首,鉴于他当时还未成年,是可以从轻处理的。而他不仅没有选择正义的一方,后来还去杀无辜的人泄愤,这绝对不值得同情!”
  沈逸飞扫了办公室的人一眼,大家一开始还都对汪岩峰有点同情,听到这番话后,表情又都变回铁面无私的样子了。
  “他是不是身不由己我不管,”沈逸飞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从警这么些年,只有他一个人让我见到他就有拔枪的冲动,这个人绝对不是无辜的。他的苦衷,不能弥补对那些受害人的伤害。”
  汪岩峰现在情绪激动成这个样子,暂时不适合审问。沈逸飞没想到汪岩峰找燕长戈来并没有说什么重要情报,只是在诉苦而已,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不过他真的很感谢燕长戈的配合,毕竟汪岩峰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很少有人会愿意再面对他的。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沈逸飞伸出手道,“等你的身份证办下来了,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工作?”
  燕长戈握住沈逸飞的手晃了晃道:“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做什么都可以。”
  沈逸飞打了个哆嗦,燕长戈这话总是让他忍不住打冷战,好在现在渐渐听习惯了,冷战打得不那么严重了。
  “我有个问题,”燕长戈问道,“武协的存在难道不是为了管理和制约武林人士的吗?为什么反倒会包庇罪犯?”
  “额……”沈逸飞挠了挠头道,“一开始成立武协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只要是懂武术的,都会去武协登记,包括那些武林世家,也都受武协的管理。可是力量和金钱会滋生腐败,现在的武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号召广大武林人士济世救人,利用自身的武功为国家和普通百姓做贡献的武协了。”
  “武协最开始,还有这样一层意义吗?”燕长戈若有所思道。
  “是啊,武协最开始成立的时候,只要身手达到武协的最低标准,就可以按照等级相应地领取生活补贴,像武功高强的人,靠着补贴就能养活一家人,根本不需要去工作。这是因为建国时,很多武林人士为国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国家也愿意养着这些人。可是渐渐地,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个人武力在社会上的比重占得越来越低,你就算是神功盖世,也抵不过一颗子弹。”
  渐渐地,学习武功的人越来越少,国家给武协的经费越来越少,而武学本身的意义也从“以武止戈”变成了利益至上。世家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开始接受财团的资助,背地里替财团做一些违法的事情。武协本来是国家机构,也暗中与世家勾结,利用职权为世家大开方便之门。
  沈逸飞叹口气道:“因为武林世家的人的明星效应,很多年轻人还都崇尚武学,甚至称那些世家子弟为男神女神。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些武林人士利用武功作案,给我们破案提高了多大难度。真羡慕福尔摩斯啊,他破案的时候不用考虑人能不能一下子从一楼飞到三楼。”
  “这样吗?”燕长戈淡淡道。
  “是啊,其实国家本身是鼓励人人习武的。就算成不了高手,最起码强身健体也可以。而且听说国家的一些特殊部门的人,都是武功高强并且熟悉现代化作战的精英,他们的武功也都是武协和武林世家出人来培训的。不过听说,这些人的武功一代不如一代,武协和世家也开始藏私了,好功夫都不拿出来。”沈逸飞摇摇头道,“我在警校学习的时候也有武术课,武术老师是武协的一个分会长,听说武功很高,可是却很少教我们有用的招式。”
  从警局回曲琏家的路上,燕长戈一直在思考沈逸飞说过的话。他的目的是积攒功德,永远保持自己的意识,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可以继续修炼,向更高一层努力。
  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怕他成为大能,所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寥寥无几。想要积攒无数的功德,一个人是不够的。
  燕长戈一开始想要成立门派,可是又担心资金的问题。而当他知道武协的资金是由国家提供之后,心里便有了计划。
  与其重新建立一个门派,一点点累积名声,倒不如直接成为武协协会的会长,将武协中的毒瘤铲除,重新建立一个干净的、愿意为人民服务的武协。
  抗险救灾、保家卫国、教书育人,这都是武协的职责所在,每一个都是功传千代的好事。
  “想要成为武协协会的会长要什么条件?”回到家中后,燕长戈问道。
  “哈?”曲琏吃惊道,“你想当会长?那你得有钱。”
  “武协……难道不是要武功高吗?”燕长戈奇道。
  “这年头谁还以暴力致胜啊,又不是选武林盟主。如果没有大错,武协协会的会长一届四年,最多可以连任两届。想当会长是需要选举的,由武协所有职工投票,要求长老会票数超过70%,全体职工票数超过50%才行的。全体职工的票数还好说,只要人缘好或者武功好就行,多在人前露脸,混个脸熟大家就愿意选你。长老会却都是高手,想让他们给你投票,没有利益怎么行。”曲琏一脸不屑道,“基本上每个长老后面都有一个世家,每个世家背后都有个财团,想当武协的会长,得能够满足大多数人的利益才行。”
  “你似乎对此很了解?”燕长戈挑了挑眉,他以为曲琏对什么都不在意。
  曲琏桃花眼扫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临城的人都知道,曲家是武林世家,只是到了我这一代不学无术,所有的武功都失传了而已。”
  听了他的话,燕长戈微微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直白地告诉曲琏,他并不是不学无术,只是幼时伤了身体,不可能再习武了。
  不过这种事,就算他不说,想来曲琏自己也是清楚的。
  第16章 藏锋(十六)
  曲家不同于寻常武林世家,一般世家背后都是有财团在支持的,而曲家却是自己便是大企业。曲家先祖当年将家业和武功秘籍分别传给两个后人,根骨好的习武,根骨一般的经商,兄弟两个互相扶持,这让曲家不需要受制于其他财团。
  而到了曲琏父亲这一代,曲琏的父亲曲岩是习武的,年纪轻轻便成为武协高层,并在自己大哥曲峰的支持下,成为下任会长呼声最高的人。原本曲家应该是一路青云直上的,可就在曲琏五岁的时候,有人暗杀了他的父亲,杀手武功极高,身法也相当诡异,现在武协登记册上根本找不出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高手。曲岩夫妇双双被害,年仅五岁的曲琏在父亲的保护下活了下来,却被那杀手的内力扫中,受了内伤,从此再也无法习武。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曲家还有救。曲琏有个大哥,自幼跟随父亲习武,年纪轻轻身手就非常好,曲岩早就将家传的武学全都传给了他的大哥,而那一次暗杀,他大哥因为外出而躲过了一劫,曲家还没有伤筋动骨。然而曲琏十五岁的时候,他的大哥也被刺身亡,当时曲琏也在场,他被大哥丢进冬日冰冷的河水中保住了一条命,却因足足在冰水中泡了五个时辰而受了寒。
  曲家独门心法向来是口口相传,曲琏没有得到真传,他的大哥也遇刺身亡,从此之后曲家再无人能够习武,曲琏也变成了一个靠着分红度日,整日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
  不过公子是真,花花却未必。
  五岁父母双亡,十五岁亲生大哥惨死,二十五岁又是一个死劫。如果可以的话,曲琏希望这一次死的人是自己,让曲家武学就此没了传人也好,只要不连累大伯便好。
  这些事,曲琏不说,外人也大略地知晓一二,而燕长戈自从成为曲琏的保镖后,或多或少也听到一点,结合曲琏自身的命数,燕长戈便猜得七七八八了。
  现在听到曲琏说曲家武功失传了,他也不知自己玄铁铸成的心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曲琏现在这个笑容有些让人不舒服,便大不敬地伸出手将雇主的脸一捏,生生把那个勾起的唇角拽平了。
  曲琏:“……”
  “未必失传,”燕长戈淡淡道,“你们不是有夺魂……摄像机吗?你父兄练武时,难道一次都没有录像过吗?”
  曲琏拍开燕长戈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不敢再强颜欢笑,回答道:“有是有,可并不是武功招数,而是心法。曲家的武功招数只是表象,没有内功心法的配合,便没有任何意义。我堂哥和大伯都学过基本的步法和招数,可同样的招数,有心法和没有心法,使出来根本就是两种武功。”
  否则曲峰就算是没什么资质,也会逼着自己和儿子练功的,最起码将衣钵保存下来,等待下一代有更出色的人出现。
  “我说的便是这个,”燕长戈道,“有经验的人,应该是可以从这两者的对比之中,摸索出心法的门路的。”
  燕长戈所说的有经验,是指最起码见识过百家武学,常年浸淫在其中,对各种心法的运转方式了若指掌,起码有数百年的时间泡在武学中,才算有经验。
  曲琏扫了一眼燕长戈,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不过更多的是不相信:“你还是好好当你的保镖吧,我还想多享受两年呢。”
  说完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自己一个人喝了起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总是很容易醉倒。曲琏自身体质差,又没有内力辅助,酒量本来就超级一般,加之心情不好但求一醉,只喝了两三罐啤酒便喝多了。好在他酒品很好,醉酒后没有耍酒疯,就是喜欢抱着人不放。
  燕长戈躲了几次,见曲琏还是不依不饶地想抱人,便撤了身周的剑气,任由曲琏抱住自己的腰。
  “好凉快……”曲琏将脸贴在燕长戈胸膛上,因为醉酒而滚烫的面颊贴上冰冷若寒铁的胸膛,只觉得很舒服,不愿放开。
  贴着贴着曲琏便睡觉了,睡着之后还被燕长戈的胸膛冰得打了个喷嚏。燕长戈不想他感冒,便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卧室床上。
  谁知到了床上曲琏还是不肯放手,还口花花地说了两句“美人陪我睡”,顺嘴亲了两口燕长戈的胸膛,一边亲一边还道“哪儿来的铁柱子啊”。
  曲琏生得太过好看,醉酒之后更是面若霞飞媚眼如丝,被他这么缠着,大概直男都会忍不住心猿意马。偏偏燕长戈不为所动,将人放在床上后,明明曲琏在自己怀中蹭来蹭去,却丝毫都没有反应。
  曲琏闹腾了一阵后便乏了,枕着燕长戈的胳膊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曲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脸不舒服道:“我昨晚枕的是冰枕吗?怎么有种受寒了的头痛感呢?”
  燕长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曲琏这才看到自己身边躺着个大活人,他呆滞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和燕长戈的身上,衣服……穿得都挺整齐的。好吧,就算是不整齐又怎么样,他还能酒后乱性不成。
  除了那天被燕长戈“治疗”时有点反应外,那之后曲琏还是没有任何感觉。他有心想让燕长戈给自己再治疗一次,却不想再重复那日的尴尬场景,便一直闭嘴不提。
  没感觉虽然很堵心,但是不用担心自己喝多了会做什么后悔的事情,有时候还挺放心的。
  “不好意思,手麻了吧?”曲琏笑了笑道。
  “还好。”燕长戈从床上下来,他只脱了鞋,穿着长裤衬衫就这么躺了一晚,连腰带都没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