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到考试那天贺夫人急的跟什么似的,亲自给贺兆珽的书箱里头塞东西,分了两个夹层,尽是吃的和水,环饼、蒸饼、胡饼,还有梳子、手巾,连清新口气的牙香囊都有,贺兆珽看了都觉得她这不是去考试,而是出远门游玩的。
  “阿娘,你一本书都不给我带的啊?”
  “哎呀你不是说你屋里头那些书都能倒背如流了吗?还带那些做甚?你在里面要关个三天二夜不出来,饿着怎么办?”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您这……能换个书箱吗?这个快有我人那么大了,我真背不动。”
  “没事没事,娘叫平头车,坐着一块给你送过去。”
  “别!太丢人啦!”那平头车平日里是来运粮食的,四周也都没有遮挡,就这么露天摆着给旁人看,绝对会被人家笑话,“您给我准备些洗漱的就好,西府上有安排的!”
  “娘这不是怕你写文章的时候又饿吗……”
  “阿娘啊,别弄的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啊……”贺兆珽怎么都不要阿娘抬着诺大一个书箱,还叫西府里的官差送进去,还没开始考试呢她就要成为主考官的焦点了。
  贺士博脸上一直都挂着一抹谜之从容,跟急的焦头烂额的贺夫人不一样,特别淡定:“就听孩子的,不就一场考试你至于吗?弄那么大阵仗。”
  贺夫人白他一眼,是谁半个月前就开始张罗着去行卷攀关系了?回家后还不安心第二天拿着礼编了个理由又去登门一次,大热天的在外面跑的衣裳都湿透,还跑去考功员外郎家里又是送酒又是讨论诗文切磋的,脸都晒黑了不少。
  “兆珽,考试的时候沉下心,你一定可以高中的。”贺士博拍拍她的肩膀,“考完那天爹娘给你做全羊宴。”
  贺兆珽疑惑的看他:“咱们家穷成这样,哪儿来的闲钱吃全羊宴,阿爹你终于在外头找到活干给家里挣钱了?”
  “你个臭小子,说的你阿爹跟吃软饭的似的。”
  “不是吗?”
  “你老子我在外面给人家抄书写字,还是有些私房钱的。”
  “哦,一有钱就饱暖思□□,还吃全羊宴,别吃了,平日吃什么就吃什么,别为我弄这些虚的,会不会过日子啊,我走了。”贺兆珽嘀嘀咕咕的说话,捡了小的书箱,随便装了些必要的物什,背着就出了门,还回头不住吩咐,“阿娘别来送,我一个人可以的,现在外面日光也还刺眼灼热,您在家歇着便好,我考完就回来,不会乱跑的。”
  “真不要送啊?”
  贺兆珽头也没回,挥挥手:“不用,我去考试啦!”
  “你路上小心些!”
  “好的。”
  声音越来越远,随着背影一起消失不见,贺夫人一瞬间百感交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掏出手帕拭了拭泪:“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转眼都那么大个人了,之前才那么大一点。”
  贺士博将夫人搂在怀里,叹了叹气:“现在还只是个开始,往后还有更多磨难等着这孩子,日子哪那么好过的。”
  “兆珽说你哪来的钱,你说你有私房钱,这话是真的?”贺夫人话锋一转,眼神十分犀利的看着他的眼睛。
  贺士博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声音都僵硬许多:“是有这么回事的……”
  “好啊贺士博,出息了,敢背着我有私房钱,今儿不交待清楚咱们没完,说,你把钱都藏哪儿了?”
  “没藏哪儿……”贺士博底气不足,心虚的不敢看她的脸。
  贺夫人觉察出不对劲:“什么意思?”
  贺士博心一横:“我都压出去了,压了兆珽拿第一,压了有二两。”
  “你!”贺夫人要被气死,拳头时不时砸在贺士博胸膛上,“你个天杀的混蛋!你,你要气死我……今儿我非要跟你拼命了……你站住!不准跑!”
  .
  礼部的博学宏词科考试开考,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事情了,宋婉君也算好了日子,叫来春红,两人立马坐上马车去相国寺。
  “二小姐,要考试的是贺三郎,又不是你,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春红看着二小姐的手,从刚才开始就抖个不停,眼神也忽闪忽闪的。
  “今天对那些寒窗苦读的举子们是极为重要的一天,怎能不重视起来?”宋婉君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压不住心里的紧张,仿佛要去考试的人真的是她一般,“考试三天后结束,三日后放榜,这六天要禁荤腥,每日吃斋礼佛,沐浴后才可去寺庙祈福,万万马虎不得。”
  “啊?这六日我也要吃素吗?”
  “不用,我自己不吃荤腥,府里的依旧,这些话我是说与我自己听的。”
  “哦,这样啊……”春红觉得二小姐自打得到老爷夫人首肯后,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不少,比之前还要有人情味,就忍不住想打趣她,毕竟这样的二小姐实在难能可见,“要是这贺三郎考上了,会不会出现一堆榜下捉婿的老爷,一看到人就绑回家里关起来,与自家姑娘成亲了后再放出来?”
  话一说完春红就被自己的这一番玩笑话逗笑,说着玩玩的怎么可能,那些商贾大老爷们又没有眼瞎,贺兆珽是个女人,谁敢捉回去当女婿?
  可一看到二小姐那双较真的神情她就开始后悔,她还不长记性,但凡跟贺三郎有关系的二小姐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现下估摸着真的在思考她说的这一番胡话。
  “当真有这种事会发生?”宋婉君很严肃的问道,这种事扬州那儿压根没有。
  春红咽了口口水:“是的,这里是京城啊二小姐。放榜那天真的有一群人在外面候着,当真是看见一个就一群人一股脑围上去,有的直接派家丁过来抓的,抓上马车就跑。”
  “真是可怕。”宋婉君说道,思考一阵,“放榜那天我们要不要多准备几辆马车堵在几个路口那儿?免得人被掳走了,那天人多眼杂,稍不注意人就会不见。”
  “太夸张了二小姐,没人跟你抢贺兆珽的你就放一百二十几个心吧,春红那是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万事皆有可能,不能有一点马虎,做好万全准备才是上策。”
  “……”
  还能不能考上都是事呢,二小姐难道从来没想过会落榜这一可能?
  .
  制科与常科不同,报考的人不多,和共十二人,尤其刚过科举,多是没有精力再考这个。贺兆珽一个人来到西府,就有官差在门口一个一个检查核对身份,贺兆珽将木牌递给对方,对方反复照着木牌上的画像看,另一个检查书箱里有没有小抄之类的东西,然后才归还木牌给人放行。
  安明宗时期建新省,前后拆除了二千四百六十间旧屋,由皇城使亲自负责建造,共造了三千一百多间房子。都省在前,总五百四十二间;中间是令厅,一百五十间;东边是左仆射厅,九十六间;其次是左丞厅,五十五间;右司郎中厅二十间,员外郎厅二十间;西边是右仆射、右丞、右司郎中,右司员外郎员工厅,与东边对等,房间的数量也都相同。
  后面就是六部办公的地方,这一年的贡院要翻修,其实也是检查哪里有漏洞,总有人说贡院里头有缝隙可以偷送小抄进去,官家十分注重,决定再次翻修一遍贡院,同时扩建十几个隔间,往后改革,可能要二年一次科举,多为朝廷选用人才。
  因此这次制科考试破例选在西府,春闱放榜后官家就颁布了圣旨。
  考场是两个令厅,都摆了六个屏风隔开,每三间成一排,每一间算作自己的考试区域,如厕要与两个官差带领,进入考场时要再次搜身,如若发现携带小抄舞弊者,终身被剥夺入仕的机会。
  三天两夜,都要在这一个小小隔间里度过,睡觉也是。
  贺兆珽拿着之前报名时官差给发的木牌,上面写着号,天字号甲,是她的隔间,她尽快入座就绪,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腰间别着木牌,贺兆珽看见她隔壁一间考生的名字,正是那个压了一两银子的荥阳升。
  这人生的白白净净的,但个子却不高,看着还有点驼背,他看见贺兆珽,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想不到真有个女人在考官,我还以为临翊的百姓瞎说话匡我呢。”
  贺兆珽最不喜欢别人这么说话了,是女人就怎么样,她书读的很差么?
  荥阳升看她不理自己,看着对方生的好看,起了点恻隐之心,跑过去跟她说道:“半个月前文相和陆相招待举子吃酒,你在哪家席上?文相府上吗?在陆府没见过你。”
  贺兆珽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
  荥阳升惊诧:“中书令陆勋,尚书令文明儒的饭席,你没收到消息吗?”
  “他们俩请吃饭,”贺兆珽想了半天,还是不解其中的连系,“与我有什么干系?”
  “你笨啊!你不去怎么……”他后头还想说什么,但主考官魏君贤已经跨步进来了考场,他赶紧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规规矩矩的看着主考官。
  “都坐好了。”魏君贤站在三个隔间的中间,三个人都能看到,他差人将考卷给六个考生看,看考卷有没有事先被拆开泄露出去,“这次考试由我来主持,我希望各位考生实事求是,不要做欺君犯上的蠢事,若肚子里真有墨水,我这些题是难不倒在坐的各位的。”
  “开封,起卷。”
  六个官差分别将一张考卷递给每一个考生,贺兆珽一看命题,真是巧了,居然还就是宋婉君先前猜过的。
  《日五色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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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要入v了,今晚争取存稿二章。
  新省设定出自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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