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圣君之路
  夫妻二人回府时,已近黄昏。
  并肩刚走到院里,就看到院门外苏侧妃衣衫单薄的站在屋檐下,时不时的把手放到唇边哈气。
  玉渊顿足,扭头去看李锦夜,不想李锦夜两条剑眉蹙起,脸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苏云墨听到动静,扭头见是王爷王妃来了,忙上前行礼,“王爷王妃回府,定是饿了吧,就让妾来侍候王爷王妃用晚膳。”
  身后的罗妈妈一听这话,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苏侧妃。
  侧妃和普通大户里的妾不同,都是在各个世家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除了模样要好之外,品性,家世,身子都过关。
  侧妃进门,晨昏定省是应该的,但万没有说像小妾那样侍候主子用膳的。
  因为侧妃身上带着品阶,亲王侧妃的品阶等同于一个六品的小官儿,哪是那么随随便便就侍候人的?
  李锦夜淡淡看她一眼后,一言不发的进了屋。
  玉渊很干脆道:“苏侧妃回去吧,王爷用饭有丫鬟侍候,就不劳侧妃动手了。”
  苏云墨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王妃,妾只是……”
  “王爷已经走了!”玉渊冷冷打断。言外之意,你这番唱念做打对着我没用,不如省点劲儿。
  苏云墨心不甘,情不愿的扭头看了眼内屋,顶着呼呼的北风走了。
  玉渊进屋,李锦夜已经换了衣裳盘腿坐在榻上。
  “人打发了?”
  “打发了。”
  丫鬟们上前帮玉渊褪了外衫,净面洗手,一切妥当,李锦夜挥挥手,示意丫鬟们离开。
  玉渊只当他要说苏侧妃的事,笑眯眯的坐到他边上。
  不想李锦夜却起身走到床头,手不知道在哪边按了一下,弹出一个暗格。
  还没等玉渊看清楚,一叠帐本摆在了她面前小几上。
  “三日回门,有些东西也该交到你手上。这几本帐本是我的家底,老管家那些都是明面上的。”
  玉渊翻开来看了几页,越看越惊心。
  又一个锦盒摆在她面前,“这里头都是银票,你卖粮的钱也摆在里面,都收着吧。”
  玉渊盯着锦盒看了半晌,突然出声道:“倘若皇帝不把皇位传给你,你是不是也打算跟平王一样,反了!”
  李锦夜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搂了个满怀,扶过女人紧绷的背脊,他轻轻的闭上眼睛:“是!”
  玉渊额头涌出一层冷汗,“有几分把握?”
  “上次一役,西北两军归顺于我,两广程德龙一案,接任者施典章明面上是福王的人,实际上也是我的。阿古丽那头也在招兵买马。京机卫我不敢动手,一动,他就察觉了。”
  这么说来西边,北边,南边他都安下了棋子,玉渊暗下松了口气道:“不管有几成把握,不到最后时候,胜负难测。”
  李锦夜半眯眼睛看她,“你说得对。”
  “我还担心一点。”
  “你说!”
  玉渊轻声道:“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一旦起兵,我们与平王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是乱臣贼子!
  李锦夜眼角一跳。
  他又何尝不知,但自己的身份绝无可能继承大业,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老皇帝刚刚驾崩,新皇还未继位时起兵。
  “阿渊,我和寒先生商量过了,新旧更迭,也意味着变数。”
  玉渊一听就明白这话里的深意,“这么说来,你和令妃娘娘接近的另一层目的,是想……”
  李锦夜猛的对上她的眼睛,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着--她猜到了!
  玉渊的确是猜到了。
  福王成年,除了中宫皇后外,还有一个日趋强大的母族,他若是新皇,变数太大。
  而晋王涉世未深,外祖势力单薄,令妃娘娘在宫中位份低,若他是新皇,变数则小一些。
  仿佛空气凝固成冰后又一丝丝破裂,李锦夜蹭着她肩膀低声道:“阿渊,你真聪明。”
  玉渊被夸,没有半点喜色,反而轻轻一叹道:“福王你打算怎么动?”
  “让他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不够,远远不够。”玉渊把唇凑过去,咬着他的耳朵道:“我师傅有没有对你说,他的身子不太好?”
  李锦夜的眼睛瞬间骇人的亮,“他说三年之内。”
  和她的判断是一样的,玉渊咬着唇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除非他和平王一样,否则不管陆家怎么折腾,他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除非皇帝厌恶他,像厌恶平王一样。”
  但皇帝又怎么可能厌恶他,一来陆家没出一个将军舅舅,把控着西北二军;二来,中宫陆皇后还在!
  福王只要无功无过的熬过三年,接过大位,那是稳稳的。
  李锦夜不由苦笑起来,他不敢告诉阿渊,他原本的打算是想把陆皇后变成第二个卫子夫。
  玉渊轻轻抚上男人好看的眉眼,咬了咬牙道:“李锦夜,你总说自己身有异族血统,是无法继承大统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若论异族,你父皇,你父皇的父皇才是真正的异族。”
  李锦夜一听这话,低微急促地喘息着。
  玉渊的手指落在他素来苍白的唇上:“太子之位悬而未定,你也是皇子皇孙,为什么你就不能继承大统?”
  李锦夜刚开始眼神还是沉着,听到最后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身上蒲类的血脉斩断了他登顶的一切可能性。
  “阿渊……”
  “李锦夜,咱们光明正大的抢,别做那些暗戳戳在背后算计人的阴谋。这世间一切的阴谋诡计都长久不了,唯有阳谋才是正道;若成功了,你身前身后不留骂名,大位坐得心安理得;若输了,也不怕,我陪你一道去死。”
  玉渊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反应。
  这话,早就在她心里盘算过千遍,万遍,他是那样一个清风明月,干干净净的人,她不想到头来他和平王一样,被世人唾弃。
  人啊,总得活得抬头挺胸一点。
  李锦夜此刻是什么心情?
  他没有任何心情,只是用唇封住了她的,唇齿相依之间,他的身体覆了上去……爱到了极致,他唯有用这一种办法去表达。
  在进到她身体的瞬间,李锦夜恍然露出一丝笑意。
  他想:从今往后自己终于可以凿开一个豁口,把他无人说起,也不敢说那些东西,慢慢说给她听。
  玉渊至始至终都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前面还说着正事呢,后面他就扑上来了……
  这一回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温柔轻缓,而是像只野兽般嘶咬着她,撞得她整个人支离破碎的,都快散了架。
  她似乎是哭了,又似乎没哭……等再清醒过来时,她的人已经浸在木桶里了。
  她有气无力道:“王爷呢?”
  罗妈妈瞧着自家小姐身上的青青紫紫,心疼得不行:“王爷去了书房和寒先生他们在议事呢,张太医和苏世子也来了。”
  李锦夜这是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
  玉渊忖度了半晌,轻声道:“让厨房多备些酒菜,交待青山,王爷的酒一定要温了才能给他喝。”
  罗妈妈恨恨道:“小姐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吧!”
  也不瞧瞧这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王爷怎么就一点都不心疼人的呢!
  这哪是个曾经中了毒,要死不活的人!简直就是头饿狼!
  “对了,一会去把江锋叫来。”
  “江锋的事儿缓缓,小姐洗完澡用些东西,早点歇下吧!”
  玉渊淡笑:“我倒是想早点歇,可妈妈啊,他的身子只有十年啊!”
  罗妈妈顿时胸中那团郁郁之气,围了上来。
  ……
  书房里,寒老先生凝视着李锦夜,神情有些激动,“王爷,王妃这话句句在理,我赞同她的,咱们光明正大的来。”
  曹明刚皱着眉头道:“话虽这么说,但王爷的身子世人皆知没几年好活,也因为这样,才让皇帝不设防。若要光明正大,王爷毒去的消息就得传出去,到时候王爷不仅会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了,最重要的是,皇上心中会如何想?”
  方兆阳扶着胡子道:“这条路比之前王爷选中的路,难上百倍啊!”
  苏长衫摇着扇子,没说话。
  张虚怀把玩手里的茶盅,也不说话。
  李锦夜眼下的心绪很复杂,在左右摇摆之间,目光向苏长衫看过去。
  苏长衫收了扇子,“这事你拿主意,你若想暗着来,我就陪你暗着来;你若想明着来,我便陪你明着来,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想走刀山火海,我陪着你走就是。”
  “虚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