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胸口若有若无的酸意涌动着,我笑:“哦,好。”
  将手机揣回到兜里,我伸手重重挤了挤眼窝子,我实在还不想走进熙熙攘攘的包厢,于是我把手垂下去,挂在那里吹风。
  吹了一阵子,我听到了一阵错落有致的脚步声,我下意识转过头去望了望,赫然看到郑世明朝我走来。
  他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靠着,他的目光飘过来一些:“唐二,你在干嘛?”
  我觉得被自己的老板看到自己像只吊死鬼似的挂着手在吹风,这多少有些****,于是我急急将手收回来,将该有的仪态端上:“吹吹风。”
  郑世明作恍然大悟态,他笑了笑:“唐二,前几天,很谢谢你为我奔波那一趟。”
  我忙不迭摆手:“你上次为我跑动得更折腾,我帮你这么个小忙都未必能扯平,老郑你不用那么客气。”
  笑容依旧,郑世明挺快接上我的话茬:“你能在危难时刻想到找我帮忙,这是我的荣幸。”
  我张了张嘴,差点想说我当时其实是要拨张代的电话,无奈拨错了。可我转念一想,我要这么说,会引来郑世明的尴尬,我最终只得嘿嘿干笑了一声,算是回应。
  再想想,张代一直挺介意我和郑世明来往过多,虽然我确定我心里没鬼,但我还是多跟他保持距离的好,于是我赶紧说:“额,老郑,我还没吃饱呢,我进去继续吃喝哇。”
  郑世明侧了侧身:“好,你先进去,我也吹吹风。”
  回到位置上,我刚刚坐下,谢云就与我打招呼,说她先撤了。
  我知道谢云家里有小孩,她要早走挺正常,我就给她点了点头,目送她走出包厢,才抓起筷子继续吃喝。
  但,可能是菜冷掉了,也可能是我心情作祟,刚刚那些我觉得很香的菜肴,一转眼变得难以下咽,我随即放下筷子,想着给郑世明打个招呼,我也闪人好了。
  不料,我还没起身,黄娜带着一众的业务员拎着酒瓶,像土匪似的涌进包厢里,她直接挤到我的身边,给我面前的空杯子满上了酒,她举杯:“唐主管,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我敬你。”
  我虽然心情烦躁,确实想要一醉方休,可我还是担心我能转运中奖,喝酒了不好,我连忙用最不能反驳的理由婉拒:“我这几天不太方便。”
  我以为黄娜会就此放过我,但她仍旧挤着我:“唐主管,你就意思意思喝点嘛。”
  往常,黄娜不是那么没有眼力价的人,她现在这么执拗让我喝,大概是喝上头了。
  对着一个喝得有些迷糊的下属,我心情再不好,也不会给她摆脸色,我好言相劝:“我真的不方便,不能喝。”
  可能真的是醉意朦胧,黄娜大半个身体压了过来,她用一只手拼命扯住了我外套的口袋,磨蹭了好一阵才站稳,她口齿含糊:“好吧,那唐主管,我下次敬你,你一定得喝啊。”
  我敷衍地笑了笑:“一定。”
  把酒杯放下,黄娜用手扯了扯我的外套:“唐主管,你这件外套很好看啊。你平常都是拿出去干洗吗?”
  我强撑着笑:“对,这种料子没法手洗的。”
  黄娜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就说嘛,这么好看的衣服肯定得干洗。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抓得有些皱了,我帮你拉整齐它。”
  说着,黄娜还真的动手,抓住我的衣袂动来动去的,好一阵纠缠。
  我平常看黄娜,挺沉稳的性子,不想喝了点酒,就这德性,我哭笑不得的总算把她哄走了。
  再也没有胃口吃点什么,我拿上自己的东西,给郑世明打了个招呼,就打的回家了。
  没在大厅逗留,我径直上到二楼,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带着满脑子张代和吴邵燕坐在一起共进晚餐相谈甚欢的画面,潦草地洗了澡。
  躺在床上,我时不时拿过手机看,眼看着十点过去了,十一点又即将来临,楼下一点儿开门的动静都没有,我真是烦得想把屋顶掀了。
  十一点半,外面总算是响起了开门声。
  我迟滞了一下,在没有关灯的情况下,拽过被子,盖过头顶。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床沿上停住,张代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唐小二,睡着了?”
  我屏住呼吸一阵,故作迷糊:“嗯,困。”
  轻手轻脚将被子拉下一些,张代说:“不能蒙着被子睡,对身体不好。”
  我的鼻子动了动,他的身上没有酒气,反而是有浅浅淡淡的香水味。
  这股香水味,我记得。
  上次吴邵燕送特产过来,我与她凑近一些就闻到了,我当时觉得这个味道很特别,也很少见,挺好闻的。但我没有撒香水的习惯,我更没跟吴邵燕熟到会向她打听香水牌子的地步,这茬就算过了。
  心急剧往下沉,哆嗦成一团,我翻了翻身,装作睡意散去一些,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回来那么早,不用给客户安排下半场吗?”
  张代一副细致的样子,给我掖了掖被子的边边角角,他的语气有些淡:“不是每个客户都喜欢唱k。你困了,就好好睡觉。”
  明明张代这话,放在这场景下,不算是有毛病,可我却觉得他是故意的避而不谈。
  眼睛一阵阵的干涩,我差点想要蹦起来,把手机扔到他面前,大声责问他,到底吴邵燕这个供应商有多牛,才需要他张代陪吃陪喝陪到十一点多才能回家来。
  可若然说冲动是魔鬼,那懦弱和胆怯,它们是可以将魔鬼彻底制服的法宝,它们将我身体所有想要迸发出来的冲劲,死死地禁锢住,没留一丝喘息的空间,也让我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死死压制在胸膛。
  我知道我总有一刻是憋不住的,但此刻我确实没有勇气就此把话说开。
  慢腾腾的抱紧被子,我抿着嘴,故作含糊说:“今天谢云过来上班了,她给了我一条借据,让我带给你。就放我大衣的口袋里,我忘了是左右还是右边,你自己去找吧。我先睡了。”
  自此之后,我闭着眼睛,再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没一阵,我听到了张代开衣柜的声音,他拿上衣服去洗澡了。
  大半个小时之后,张代从浴室里面出来,我用被子遮挡着,用余光看到他走到了衣架那边去了。
  我知道张代他应该是去拿谢云给的借据了,也怕被他发现我没睡着,就急急收回目光,再将眼睛闭上。
  可能是那张借据,被我挤在口袋里面一整天,都缩成一团了不好找,张代平常挺麻利的一个人,他竟然钉在那里墨迹了将近五六分钟,才慢腾腾地走过来,关掉床头灯,在我身侧躺下。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回味着今晚和吴邵燕交杯换盏的美妙时光,他躺下之后,就一改往常那种睡得定定的习惯,辗转着翻来覆去好几次。
  他一动,被子自然也跟着他动,几番下来,被子被他扯去一大半。
  刚刚被我捂得密不透风的被窝,瞬间破功,有风钻进来,我禁不住条件反射,用力将被子拽过来一些。
  我不过是拉了一点点而已,张代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像是带着敌意似的,重重地拽住被子,往他那边一拖,由于惯性,被子被他全弄了过去,我整个人就此袒露在外。
  下意识的抱着肩膀,我再也无法装睡:“你干嘛?”
  不似以往的轻手轻脚,张代有些粗暴将被子送回我身上:“没什么,不小心拉过头了,我给你盖回去就是了。”
  心里面憋着一肚子的火,再被他这么一出弄得火苗更是蹭蹭蹭往上,我终于忍不住语带抱怨:“你怎么不小心点,我好不容易把被窝焐热……”
  我话还没说完,张代突兀腾一声站起来,他语调冷清:“对,怪我,都怪我。既然两个人一床被子盖不住,影响你睡觉,那我到客房去睡。”
  还真是没给我开玩笑,张代话毕,他随即下床,抱上他的枕头。
  我的心里面,有好几句话不断地摇曳叫嚣着,张代,你是想去跟吴邵燕睡吧!想去就滚去啊!你今晚还回来做什么!
  可我最终却是急急忙忙拉开了床头灯,借着急剧倾泻下来的光线,对上张代的眼眸,半认真半玩笑的语气:“张代,我发现,你今晚对我特别没有耐心。怎么的,看我不顺眼了?”
  ☆、第117章 怕你不够爽
  眉头相继拧成深结,张代的眼眸似乎被台灯昏暗的光线染上迷雾,模糊连绵成一片,他静滞了一阵开口,语气里似乎有些疏远涌动:“你想太多了。”
  停了停,他敛了敛目光,有些漠然道:“天气太冷了,一床被子确实不好盖住两个人,我去客房睡,你可以睡得舒服点。”
  我以为我可以安然接下他这些似乎没有太多情绪渲染的话,我以为我能像那单打独斗的四年般,仍然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笑笑接他茬,送他一句好吧你爱咋咋地,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睛干涩得像撒哈拉沙漠,却不小心赶上了雨季似的,豆大的眼泪珠子随即崩腾而下。
  急急用手捂着眼睛,我想挡住那些代表着脆弱的液体,可已经是晚了,它们已经倾泻得压塌了我所有坚强的伪装,而我迟缓懵逼一阵,最后破罐子破摔地用泪眼朦胧瞪着张代:“你欺负人!”
  透过被眼泪浸泡得有些模糊的视线,我看到张代的脸上爬行着繁复得让我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情绪的波澜来,他的嘴角分明抽了抽,急急把枕头扔在床上,他抓过床头的纸巾盒,小心翼翼地挨着我坐过来,他抽出几张纸叠在一起,作势就要给我擦眼泪。
  我再瞪他:“你这个坏人,你别碰我!”
  一副懵逼无辜的样,张代有些讪讪然的,他的手仍然凑过来,将我脸上的湿意拭去,他声音放轻很多:“唐小二,我错了。”
  刚刚那些眼泪,真的就是一时的控制不住而已,它被我用手一挡,再被张代这么一擦,就戈然而止,没有了后继,我的眼睛恢复了干涸,只有眼眶周边微微的紧绷带着些许不适。
  而我特么的真的是原则和底线完全喂狗,不管张代他刚刚那些疏远和漠然,带给我多少崩溃,只要他服软,我就会安然接下来。
  将瞪视的眼神微微一敛,我语气也软下一些:“你哪里错了,你别是看到我哭了,就随便说一句话来糊弄我。”
  把纸巾盒放到一旁,张代的手慢悠悠伸过来,环住我:“我刚刚语气不太好。”
  张代的语气恳切,态度什么的都拿捏得很好,简直是无从挑剔,可我的心里面仍旧像是有一波接一波的蚂蚁,在肆意游走撕咬,他和吴邵燕相邀吃饭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一再反映,几番下来,我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而那些所谓的懦弱和胆怯,它终于被挤到角落,无法主宰我的内心。
  再这般忍隐着,深埋自己,我害怕我怕总有一天会彻底爆发,而人在爆发之下,压根没法好好说话,我该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之前,把一切说清楚。
  是时候,我要跟张代好好聊聊了。
  拍了拍张代环在我身上的手臂,我示意着:“张代,你先放开我。”
  略有迟滞,张代慢腾腾地松手,我随即又说:“你把脸转过来,对着我。”
  动作虽慢,但好在张代还算是配合,不多时我们就着不太亮的光线,四目相对。
  用手揉了揉眼睛,将那些紧绷着的不适揉去一些,我酝酿几秒,说:“你今晚是不是心情不好?”
  不似之前,每每与我对视,都爱用手摸摸我的头或者是掐掐我的脸啥的,这次张代的两只手窝在一起揉成团,他皱了皱眉,又舒开:“还好。”
  我的眉头全皱起来:“如果你不是心情不好,那你刚刚为什么对我那么凶?是不是我感觉的没错,你忽然就看我不顺眼了?”
  张代迟疑一下,他耸了耸肩:“没有的事,我只是有些累而已,唐小二你别多想。”
  内心翻江倒海情绪到处浮游,却没有一丝流于表面,我平静依旧:“今天那些客户很难搞吗?”
  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题,张代眼帘微抬:“唐小二,你是不满意我回来的那么晚,所以宁愿装睡,也不愿意搭理我,是吧?或者是你看我不顺眼,不愿意搭理我。”
  不想一张嘴就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我正在不遗余力用语言搭建良性沟通的桥梁,却被张代这么将上一军,被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穿我之前装睡,我刚刚搭建的东西似乎全然崩塌。
  尴尬地扯开嘴角笑了笑,我厚着脸皮无力辩驳:“我哪里有装睡了。”
  眼帘再抬一些,张代直视着我:“你睡没睡,我听听呼吸声就能判断出来。”
  真的,有时候我觉得这个男人很聪明,是一件好事。但有时候,他越聪明,我就越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
  满脸的讪讪然,我:“好,这茬是我的错。”
  我都认错了,张代这丫却要揪着不放:“你都不愿意理我,我巴巴赖在你身边自讨没趣,还不如去客房睡,落得个自在。”
  话到这里,我感觉话题完全被张代带偏,再这样偏下去,就直接跌落山沟沟,我就算花再多的力气也无法将它掰回来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感觉到张代他是有意的,将话题拖拽成这样,他分明是在避开着我刚刚问他今晚应酬这事。
  心就像是被人绑上石头,干脆利落丢进山崖,它正马不停蹄一路向下沉,越沉越是黯淡,越沉越是难受。
  我觉得,再这样打太极下去,估计天都亮了,我和张代还没有掰扯清楚,咬了咬唇,我把心一横:“张代,今晚我在外面吃饭,汪晓东给我打电话了。”
  这一次,张代的眉头蹙起来,就没怎么舒开:“然后?”
  我:“他揶揄了我一番,然后给我发了两张照片。”
  瞳孔忽然撑大,张代的目光定住:“什么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