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懿妃的声音懒洋洋的:“这位女官是谁?看着眼生。”
  媛湘正要回答,皇帝却道:“聂兰就要出宫了,朕瞧着她还不错,便把她按插到御茶坊来当差。”
  “哦……”懿妃沉吟了会儿,“原先是颜欢公主的陪读,是吧?把颜欢中意的人夺了来,公主没有和你闹么?”
  “她小孩子家,不过哭闹一回懿完了。没有人束缚她教导她,她还更高兴。”皇帝的目光滑过媛湘的脸,“虽舒司仪是个适合的教席,但颜欢是公主,就算她真的无法无天骄蛮任性,谁又敢拿她怎么样?朕就这么一个女儿,就随着她吧。”
  媛湘的思绪又飘忽了。曾几何时,她的父亲也这么说过。当娘亲非要她学针线的时候,父亲说:“我们家又不缺做针线的人,为什么非得让她学?瞧她扎得手都出血了。我们为她攒下的银两几辈子也花不完,就让她舒舒服服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过吧。”
  忽然间,媛湘听到有人叫她。媛湘蓦然抬头,看到皇帝和懿妃都在望着她,未免有些慌了是,“是。”
  “走什么神呢?”懿妃微笑着,“皇上和你说了什么,可曾听见?”
  “去泡杯薰衣草茶,命人送到景阳宫。”皇帝又吩咐了一遍。
  “是。”
  媛湘退出来,才吁了口气。懿妃不论是不是那个国舅爷的姐妹,媛湘都觉得自己应该离她远一点。
  可在皇帝身边服侍,恐怕将来要碰面的次数只多不少。媛湘不知道自己在懿妃面前有没有露出恐惧的样子?越是如此,只会越让人生疑。她一定要镇定一些,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在害怕。
  回到耳房,已经空无一人了。媛湘在御茶坊的一盒格子里取出薰衣草,冼净沥干,开始煮。她从袖兜中取出一个小荷包,用甲盖挑了一丝粉末,迅速溶到水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薰衣草宁静的香气扑鼻而来,等它稍凉一些,倒入两个茶盅,送将其送到景阳宫去。
  她进到景阳宫门口,便有太监将她拦下,媛湘说明来意,那公公便说:“好,咱家送去。姑娘就回玉圆殿歇息吧。”
  媛湘应了是,独自走回玉圆殿。
  第一天在御前服侍过去了,没有她想象的紧张,倒是钟习禹给她的平静带来了几分涟漪。她慢慢往玉圆殿走。
  下了雨,空气格外清新,风吹来,带着幽幽清香。抬头看了看,月亮将要圆了。以前下过雨的夜里,格外凉爽,她就会和舒沁到醉心亭纳凉,吃着果品晃着双腿,好不惬意畅快。
  怪不得舒沁说,这样的日子应该珍惜。可不是?
  那些美好岁月,过去了,永远都找不回来了。现下也许悠闲地坐着听水声发会儿呆,都是种奢侈。
  毕竟,心态已然不同。
  快到玉圆殿时,她还东张西望了下,生怕钟习禹就在附近。
  幸而,没有。
  媛湘不禁自嘲笑一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钟习禹已经在她手上碰了那么多个疙瘩,恐怕不会再来烦她了吧。她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今天他的强吻她那一脚,应该除了痛,也能让他看清白她的心吧。
  媛湘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19章 悬念(2)
  萍依和念竹因为她未归来,都还未回房去歇息,媛湘进来,就让她们先歇着去了。她们俩正要走,忽然想起来:“对了,桌子上有您的一封信,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是外头一个宫女送进来的。”
  媛湘进房间,果然那个信封就安静地躺在桌子上。她想起杜锦程来。该不会是他送来的信吧?
  随即一想,他若要送信,又是偷偷摸摸潜进屋,怎会让宫女儿送信。打开信封,熟悉的字体在眼前展开。
  “这月十三父亲五十诞辰,届时会向皇上求情让你出宫一日。”
  是舒沁写来的。媛湘的心突的澎湃起来。这月十三!现在已经是初九了!媛湘想起来杜锦程与昨夜与她说五天后出宫,那么就是十三这一天了?
  媛湘的心情激动起来。说不定她可以和杜锦程同时出宫!也说不定可以看着娘入土为安!
  她心情激动极了!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杜锦程这件事。但,她还是控制住了。
  静下心来,再看一遍舒沁写来的信,竟然发现她不是期待着出宫可以多一日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是不是,随着他们距离的推远,她对他的那份感悟最终也会淡到如一缕云烟,最后消散地完全不见影踪?
  连着几日,媛湘在御茶坊波澜不惊地度过来了。几乎每晚,皇帝都要一杯薰衣草茶,说确实有助于睡眠。他并不知道,媛湘只是加了无色无味的粉末在茶中,让他能睡个好觉罢了。
  当然,让他能睡得安稳,是取得他对媛湘的信任的第一步。
  因白天在御茶坊当差,媛湘也没机会去找杜锦程,眼见离十三日只有两天,她便谋划傍晚时分去找一找杜锦程。
  谁知,有个宫女来和她说:“懿妃娘娘请你过去一趟,说有话要和你说。”
  媛湘的心噔得一声往下坠。懿妃找她,会有什么事?心中虽乱,脸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稍后就来。”
  那宫女有些倨傲:“还是早些去吧,别让我们娘娘等太久。”
  媛湘只得去了。一路上,那宫女走得和飘似的快,媛湘少不得也要加快步伐跟上她。她与懿妃甚少接触,懿妃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她进宫以来一直行规步矩,没做错什么事,懿妃也不能拿她的错处。
  且看看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如此想着,媛湘的心也安定了些,到得懿妃的玉坤宫时,那宫女让她在院子里头等了好一会儿,才又出来说:“我们娘娘等着了,你进来吧。”
  媛湘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狗仗人势的奴婢,恐怕一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她走进正厅,只见懿妃高高在上坐在首张椅子上,左右宫女站立,后面还有个宫女在替她捏肩膀。媛湘行了礼,懿妃笑道:“免礼。”
  媛湘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懿妃不开口,她也不敢说话。
  “你看起来有些儿紧张,本宫看起来很吓人吗?”懿妃仍然笑着。
  “娘娘见笑了,”媛湘露出笑容,“媛湘初到御前当差,不知道是不是哪里服侍得不好;自己心中紧张呢,逢上娘娘叫我来,懿更紧张了。”
  懿妃笑开来,“真是诚实。本宫看你做事塌实,有你接聂兰的班儿本宫也十分放心。”
  媛湘说道:“是。往后还请娘娘多提点,我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娘娘指教包涵。”
  “嗯。”懿妃笑道,“本宫也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你在皇上面前的时间和别人相比是多的,所以务必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替皇上排忧解烦才好。”
  媛湘一一应着是,后背却有股寒意窜上来。懿妃让她做好自己的本份,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怕她勾引皇上?
  细想想,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性。那一晚在御书房中看到她与皇帝在一处,懿妃的眼神懿像要把人生吞了一般。她暗暗想,看来往后既要让皇帝信任她,将她视为生活上不可或缺的人物,又要尽量远着皇帝,免得多生枝节。
  懿妃能生出这等心思,或许皇上也能……
  指不定大伙儿都觉得她随时都要勾引皇上了。从前她倒是从来没有过这个想头,倒是懿妃提醒了她。
  懿妃又和她说了几句闲话,让宫女拿出一盒零食给她,“都是女孩儿们爱吃的小食。”
  媛湘谢过,提着食篮走至玉圆殿。才进屋,门便自动关了起来,她吃了一惊,身后有声音说道:“嘘,是我。”
  媛湘已经不若以前那般感到吃惊了,她在黑暗中瞪着他:“你能不这么偷偷摸摸么?”
  “不能光明正大,只好偷偷摸摸。”他的声音很低,想必在玉圆殿,又不是深夜,他也怕被人发现。
  媛湘说道:“你怎么进来的?念竹萍依呢?”
  “谁?哦,”他似乎他明白了,“那两宫女,回去了。我扮太监让她们先回去歇息,说你有事暂不回来。”
  “……”媛湘有些无言以对。“幸而你马上就要出宫,否则我在宫中绝对过不安稳。”
  杜锦程呵呵一笑,两人就在黑夜里面对着面。“我昨夜去过意鸣宫了。”
  “哦。”媛湘抬起眸子,“现在……就放在你的屋子里么?”
  “是。”
  “你会不会害怕?”
  “我什么没见过,怎么会害怕?再者,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子,相信令堂也是。”
  “谢谢。”媛湘说道,“后天是我养父五十大寿,届时我也会出宫。如若我们出宫的时间一样,我想去一趟香山寺。可以么?”
  “好。”
  “如果你先出宫,可否等我一等。”
  杜锦程疑惑道:“你出宫,相府的人不会来接你么?你可以不去相府而跑去香山寺?”
  “去香山寺来回半日……”媛湘沉吟了下,“相府那边,我会应付的。”
  “嗯。如不能一起出宫,我在东塔楼等你便是。话已带到,我就先走了。”
  他正要走,叩门声响起,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媛湘惶恐起来。若让别人看到杜锦程,他们俩就死定了。
  她当机立断低声说:“到我床上去。快。”
  第19章 悬念(3)
  杜锦程的手脚轻快,瞬间钻进她的床中,并且放下了帷帐。
  媛湘整了整帐子,确定看不出破锭,才把头发解了,故意声音慵懒地问:“是谁?”
  “我。”
  陌生女子的声音。
  媛湘问道:“你是谁?”
  “我是夏茉姑姑屋子里的,姑姑问你要不要一起到前方园子赏月。”
  媛湘听说是夏茉派人找她,方才松了口气。“不必了,我已经睡下了。”
  那宫女便去了。媛湘走回床榻,隔着帐子轻声叫:“喂,可以走了。”
  半晌不见回音,媛湘便拉开帐子。
  杜锦程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地一晃一晃。“终于知道女子的闺房为何叫香闺,味如幽兰呢。”
  媛湘的脸臊了起来,“你还不起来,也不怕别人再来!”
  杜锦程从床上一跃而起,身姿矫捷,窜立到地上来。他俯瞰着媛湘,“每次都有点偷情般的感觉。”
  “你,”媛湘微恼,“再胡说我生气了。”
  他轻轻一哂,“罢。后天再见。”
  媛湘说:“我去看一看外面有没人你再出去。”
  他说:“不必,我翻窗走。你这边窗子后面是一片林,几乎无人。”
  “哦。去吧。”
  他低头,又看了看她,媛湘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跳有些莫名急促。“我走了。后天我们再见。”
  媛湘点了点头。、
  他打开窗子,从窗子跃出,矫健的身姿在黑暗中迅速地消失了。媛湘关了窗,担心杜锦程会否被人发现。毕竟,马上就要出宫了,但愿不要节外生枝。
  颜欢公主对他那么迷恋,不知道会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离去?直到夜深,未曾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她才歇下。
  要回相府这天,媛湘很早就醒来。她准备好衣裳,天刚亮就准备出宫。她不知道杜锦程会不会比她先出去?
  到得东城门,城守例行公事检查了她的包袱,确认没有带首饰等值钱之物出去,方才放行。媛湘走出巍峨的大门,前方站着个人,站在马车身边,远远地看着她。
  不是舒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