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节
  谁都知道他现在纡尊降贵坐在这里是给易家九小姐撑腰的,可偏偏又不能点明,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来。
  顾大人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他落在杯盏之上修长的手指,嘴角肌肉一阵微小的痉挛过后就淡定从容的移开视线——
  他今天到场,不过一个摆设而已。
  他很清楚这些高门大户处理这种事情的惯例,即使现在易永群在盛怒之下完全不顾夫妻之义以及在人前的颜面,等过一会儿稍稍冷静下来一定还是会选择息事宁人,把这事情捂在自家后院里私了的。
  并且他也清楚世子易明峰在这侯府内院里所占的分量地位,萧氏到底是他的生母。
  所以,以不变应万变,顾大人也就只做消遣在旁边坐着看戏了。
  宋灏的盛情难却,明乐顺从的走过去,双手捧起杯盏认真的品茶。
  隔着一张小小的方桌,两人之间的距离极为有限。
  宋灏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唇角始终带着那个对他而说已经足够招摇的弧度默默的凝望她。
  不过就是为了巩固她在姜太后心里的分量,要不要做的这么欲盖弥彰?
  虽然心里被他看出了几分不自在,明乐却也不点破,依旧以一个极端优雅而镇定的表情垂眸抿茶,眼角的余光却是时而飘过去打量坐在斜对面的李氏一眼。
  易明菲是没见过家里这般行刑的阵仗,脸色发白,眉头皱成了一团,身子亦是有些不易察觉的轻抖。
  李氏握着她的手,算作安抚,眼神却带几分晦暗和不安的扯着脖子去看院子外面的动静。
  有易永群看着,下人们不敢徇私,待到三十个板子打完,萧氏已经奄奄一息,一团乱泥似的趴在了院子里,腰部以下血肉模糊,衣服都被血水浸透了,而上身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侯爷,三十个板子打完了!”钱四大气不敢出,使劲垂着头上前回禀。
  萧氏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哀哀的哭,声音却断断续续,恍若深夜里哀鸣的魂魄一般近乎听不出实质。
  李氏是到了这时候心里才一阵一阵的开始发虚,手关节用力一缩扣紧易明菲的手指。
  易明菲低呼一声,轻声道,“母亲,你抓痛我了。”
  李氏一惊,急忙松了手。
  对面明乐捧着茶碗飘了一眼柔和的笑意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氏突然触了电一般,猛地自座位上弹起来。
  易永群本来已经走到顾大人面前,刚要说话,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一下。
  李氏察觉失态,但再要掩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得已硬着头皮上前道,“二伯,还是我去叫人拿些金疮药给二嫂敷一敷吧,回头就算是到了牢里,也总不好——”
  李氏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这萧氏到底也是堂堂武安侯夫人,这般模样,便是扔到了牢里也难免让人看笑话。
  易永群皱眉,扭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心里不觉带了三分犹豫,语气却是依旧强硬的冷声道,“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你管她的死活。”
  李氏不与他多做口头上的打算,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就转身往偏厅走去,显然是去找药了。
  打了萧氏这三十个板子的空当,已经足够易永群冷静下来。
  此刻再被李氏一打断,他便隐隐觉得不妥——
  萧氏到底也是她的发妻,如今带着这一身伤,若再要去过堂,打的也是他的脸面。
  只是说出去的话,亦是如同泼出去的水,此时他人都站在了顾大人的面前反而略有几分为难起来。
  顾大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于是抬手一让,示意易永群落座道,“到底是死无对证,这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侯爷怎的就跟夫人动了真格的了。”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务事,故而他的言辞也颇为隐晦,说着就垂眸佯装喝茶掩饰。
  易永群找到台阶,便不急着发落萧氏,也跟着坐回椅子上。
  李氏去了偏厅,不一会儿就拿了金疮药急匆匆的出来,一边道,“这一时半会儿,也实在寻不到什么好药,这也只能先将就——”
  话到一半,看见这厅中突然沉寂下来的气氛,她的话茬也跟着瞬时打住,僵硬的止了步子。
  萧氏受了三十个板子,已然是个不小的教训。
  眼见着这场戏唱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明乐这才慢条斯理的抬眸看向易永群,皱着眉头道,“二叔,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天是婶娘她一时想差了做错了事,您这三十个板子已经算是惩戒,难道还真要把她送去过堂不成?”
  李氏心头一跳,却是万没有想到易明乐会站出来替萧氏求情。
  这分明就是个棒打落水狗的好时机,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万一让萧氏缓过这口气来——
  李氏有些慌乱,竭力保持镇定之余,握着手中瓷瓶的手指都隐隐有些泛白。
  易永群同样狐疑了一瞬,不过他倒是从没把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侄女看在眼里,略略一想就觉得她终究是个孩子心性,可能是不忍看这血腥的场面。
  这样一个现成的台阶摆在眼前,他心里一松,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怒容,冷哼道,“那个贱人也太有恃无恐了,若是不将她送官究办,我如何能给母亲一个交代?”
  言辞之间却顾着老夫人,而全然忘了萧氏之前的供词是针对明乐的成分居多。
  这一家人,从来就没把自己这一房的人当人,明乐早就习以为常。
  “既然是为着祖母着想,叔父就更应该饶了婶娘这一次了。”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明乐面有忧色的回头看了看后面老夫人卧房的方向,道,“祖母现下病着,家里万万见不得血腥的,再者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到底也是不体面,祖母最是看重咱们侯府的声誉,回头等她转醒,若是知道二婶被送了官府究办,怕是心里也不会好受。”
  这话才是正中易永群的下怀。
  “顾大人我已经请来了,难道是要我为了那个贱人出尔反尔吗?”明明脸上暂且松了颜色,易永群仍是板着脸。
  “您叫顾大人来,是要审理命案的,现在祖母不是暂时无恙吗?”明乐道,当真就是语重心长的开解起来,“而且虽然从魏妈妈那里搜出了赃物,可是现在能直接为这件事作证的魏妈妈和曹妈妈都已经畏罪自裁,婶娘的嫌疑固是无人帮着洗刷,可到底那两个奴才也不是亲口指认她的。真要细究起来,这事儿还是有待进一步的追查的,您现在把婶娘交给顾大人,岂不是为难顾大人吗?”
  若是犯人,便是直接收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