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和解的喜悦
  李诗语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走着一条永无止尽的道路。
  黑暗、无声。
  她觉得自己应该慌恐,可她没有,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场景。
  甚至,还觉得很是安心。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没人可以伤害到她。
  却很是纳闷,明明觉得很是心安的场景,为什么却总是不断地流泪?为什么总觉得好像一直有人都在跟她说些什么,絮絮叨叨地,生怕她忽略似的?
  或者,她真的忽略了什么?
  李诗语有些迟疑,可又不想离开,脑袋晃呀晃的,思索着。
  如果真的觉得好的话,为什么会哭呢?
  如果真的觉得好的话,为什么不是笑呢?
  如果真的觉得好的话,为什么那么怀念那道声音呢?
  「你很安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只要抬头,你就能看见阳光。」
  是啊!阳光!
  那抹一直在等着我的阳光!
  李诗语奋力地睁开了眼,刺眼的残阳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诗语?」
  「㻙、㻙文?」
  「先喝口水吧。」
  李诗语用力地眨了眨眼,随后看向了待在床边的人,然后红了眼眶。
  周㻙文看起来很是憔悴,本来就不胖的他,脸颊凹陷了下去,眼底下一片黑青,脸色惨白,像是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一样。
  是啊,如果是她的话,也不可能睡得着吧。
  乖巧地喝着水,李诗语润了润喉,这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周㻙文轻摸着她另一边还算完好的颊,很是心疼,却也不想她担心地没再多说。
  想点头,可是头晕的很,李诗语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是想起了远在北半球的亲人,小声地问:「爸妈他们──」
  「我通知他们了,应该晚点就会过来了。」
  「好。」李诗语眨了眨眼,然后伸出手捉住周㻙文的衣角,「㻙文,你还好吗?」
  周㻙文握紧着拳,不发一语。
  儘管离事发已经过了两天,一想到当时的情况,周㻙文就恨不得将那些人千刀万剐,所以在等到警察来时,周㻙文也立刻通知了关少樺,让他帮忙聘请专业的律师来处理这件事情。
  即使是跨国的案件又如何?就如同那天他对徐沂卉所说,要比人脉,他可不见得会佔下风!
  这次,他绝不再轻易地放过徐沂卉。
  李诗语察觉到周㻙文情绪的不稳定,她习惯性地想抿唇,却痛得嘶了一声,也让周㻙文回过神来,担忧地道:「轻点,你身上的伤虽然几乎都是皮肉伤,但还是很痛,最麻烦的是你有点脑震盪,所以闭上眼再休息一会?」
  「难怪我头这么晕。」李诗语喃喃地道,接着将手上的杯子拿给周㻙文,刻意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学长,你可不可以……」
  「嗯?」
  周㻙文正巧回头帮她放杯子,没有注意到她费力地往右边挪了挪,等到他把视线又放回床上时,才发现她额上浮现薄薄一层冷汗,却是咧着嘴,笑着看他。
  「你这是──」
  「学长别生气嘛。」李诗语立即皱起了小脸,讨饶地放软了声音,「学长看起来也都没睡好,所以我想说让个位子,跟学长一起睡啊……」
  这真是大大出乎周㻙文的意料之外,因此他楞了好一会儿,他本以为再次发生这件事,也许会导致李诗语又缩回自己的壳里去才是,而这转变似乎也太……还是因为太过担心他,所以在勉强自己?
  思及此,周㻙文摇了摇头,「诗语,我没事的,旁边有小床,你睡了之后,我会躺在那休息的。」
  李诗语瘪嘴,偏过头,闷闷地道:「学长也知道我担心,为什么不上来跟我一起睡。」
  「可是你……」
  「当然不是没关係啊,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李诗语回过头,泪在眼眶里打转,「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保护我的人,陪在我身边,陪我克服啊。」
  周㻙文没了声音,心疼地看着她,最后还是败在她坚定又脆弱的眼神下,脱了外套和鞋子,动作轻巧地上了床。
  才刚碰到床,周㻙文就能感受到李诗语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因此他正想稍微保持距离,但她却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没关係的,学长。」李诗语的声音很是微弱,与其是在对他说话,倒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诗语,你知道这种事,是需要时间的。」周㻙文温柔地劝着她,「别着急,好吗?」
  「不好。」
  周㻙文挑起了眉,不合时宜地想到,这大概是李诗语第一次对他说了不好两个字,但目前的情况来说,他也不知道该高兴她的成长,还是该苦恼她的倔强。
  「学长,你可以、可以……」李诗语又吞了口唾沫,「抱着我吗?」
  周㻙文略略蹙起眉。
  确实,如果一般来说,受到惊吓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拥抱,所以现在李诗语这个举动也算是常理,如果能的话,周㻙文也想抱抱她,安慰她,但他不希望她太过勉强自己。
  见对方没有动作,李诗语又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压抑着生理的恐惧,想要慢慢地移到周㻙文的怀里。
  见状,周㻙文实在是不捨得,因此顺了她的意地将人揽进怀里。
  李诗语顿时整个身体僵住了。
  就在周㻙文寻思着差不多是极限,准备要放手时,却发现李诗语一点一点地放松了,末了还蹭了蹭,发出了满足地喟叹。
  周㻙文不折不扣是有些懵的,但比起理性的思索李诗语突如其来的成长,感性的部份却先让他红了眼眶。
  「学长、你、你怎么了?」
  周㻙文摇了摇头,想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却又害怕弄疼她,只能笨拙地摸着她的发。
  看着周㻙文那充满怜爱及疼惜的表情,李诗语也懂得这是在心疼自己呢,所以又是依赖地闭上了眼,缓声地道:「学长,我没事的,只是觉得,明明让我安心的人就在身边,又为什么要把人推开呢?」
  「我从不觉得你把我推开过,诗语。」
  「嗯,心里头确实一直想跟学长在靠近一些,可是既然心理能影响生理,所以就更应该要克服才是啊。」声音越来越小,李诗语觉得周㻙文的体温太过温暖,让她暖得又昏昏欲睡,只是太想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说出来,因此硬撑着精神继续说了下去。
  「发生了这种事,我很害怕,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
  「什么都没发生,你只是受了伤。」周㻙文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头顶,低声地安慰。
  「其实我知道,不管有没有发生,学长也不会因此离开我。」李诗语伸出手跟周㻙文十指交扣,「可是……」
  顿了顿,李诗语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抬起头,一双带着水气的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周㻙文,「学长,我好了以后,我们、我们──」
  周㻙文微微挑起眉,「你想跟我一起工作吗?」
  李诗语一愣,「嗯?可以吗?」
  「如果你不嫌闷的话,当然可以。」周㻙文蹙起眉,「我知道你也是个很独立自主的女孩,可是今天的事……总之,若能在一起,至少彼此有个照应,也不用你担心我、我担心你的了。」
  想想,也确实是每次都是不在彼此身边时发生了不好的事,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的周㻙文,早有打算探探李诗语的意愿,只是颇为意外对方先提起,也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李诗语闻言,像是想笑又似是委屈地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作画或是写书法,无论在哪里,只要心平、气定,有个能够让她安心的场所,处处都能是她的书房,所以就算这之后跟着周㻙文东奔西跑,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让她哭笑不得的是,怎么话题就这么被带偏了呢?她明明不是想要说这个的呀。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是没关係,我会尽量安排多在国内……」
  瞧,这还误解她的意思了!
  李诗语一急,也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凑上去便在周㻙文的唇上碰了一下。
  但用力过猛,嗑的两人都有些疼,更别说是还带着伤的李诗语,痛得疵牙咧嘴,看的周㻙文是好气又好笑。
  「你当心点啊。」周㻙文细细地看了一下,确定没又碰出血了,才又摸了摸她的头,很是无奈地道:「等你真的痊癒再说吧。」
  这么明显的暗示,他怎么可能会毫无所察,只是因为心疼,所以顾左右而言他,没想到却惹急了小兔子,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只有这隻傻兔子做的出来了。
  李诗语这下真是又窘又难过,一方面是因为对方装傻、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该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因此将自己的头埋在对方的胸口,闷闷地不说话了。
  明明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都已经靠得这么近了,为什么还要担心呢?
  周㻙文也确实很是不解,因此轻声地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那么急?」
  「没有。」李诗语还是不肯抬头。
  「不是说好要努力跟我沟通的?」
  「是你先不跟我沟通的。」
  好嘛,还学会了讨价还价了。
  「好吧,我确实是担心你,所以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急的。」于是本来就不大男人主义的周㻙文成了最先坦承的那一个,「虽然没跟你说过,但我……」
  突如其来的静默,一直等着下文的李诗语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周㻙文难得一见地露出了有些失策夹杂着些许害羞的窘迫表情。
  来不及收回,周㻙文索性破罐子摔碎地道:「我是想跟你走一辈子的,所以时间还长,我愿意陪你一起克服,好吗?」
  李诗语眨了眨眼,这种直击心里最柔软的感动,让她有些飘飘然,可吐出来的话却非常不按照牌理出牌,「不好。」
  周㻙文又是一个挑眉,倒不是被拒绝的生气,反倒是宠溺地等着她再吐出什么让他惊讶的言论。
  「就、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不能等!学长,经过这件事,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李诗语坚决地道,「我承认,在事发的当下,我确实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办法做,可是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很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
  周㻙文轻拍着她的背,表示自己正听着。
  「那天我独自待在饭店的时候,就有想过是不是会走到最后一步,我也知道,生理上的惧怕一定会有、也一定会想推开你,可是我也想跟你走一辈子呀,我不想也不能一直看着这道坎却过不去。」
  李诗语顿了一下,有些哽咽地继续说道:「事情发生后,我是真的觉得很难受、也很后悔,若有个万一,那完全就是我自找的,因为我自己把你给推开的,所以,我不想后悔,我是真的怕,我怕辜负了自己、更怕辜负了你。」
  闻言,周㻙文喃喃地道:「不会的。」
  「所以,学长。」李诗语又深吸了口气,紧紧握着周㻙文的手,宣誓般地道:「不要拒绝我好吗?」
  周㻙文闭上了双眼,知晓了她的决心,身为男人、想要呵护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不仅仅只是生理上,就连心理他也不想再让李诗语受到伤害,因此睁开了眼,很是认真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郑重地回道:「好。」
  李诗语笑了,同时也落泪了,就如同那张摄影照里的女孩子一般,和解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