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周辉月是那类情绪很内敛,很不容易被看破的人,但是每一次,虞倦都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同。
  于是半松懈下来,靠在虞倦身上,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虞倦偏过头,皱了下眉:“感觉吧。你……”
  没有确凿的证据,真的只是一种感觉。
  电梯门开了,周辉月说:“虞倦,你的感觉总是很准。”
  回到房间,虞倦解开西装扣子,先去洗了个澡,他讨厌酒的味道。被水流冲刷了好一会儿后,虞倦在漫无边际的幻想时间重复回忆不久前发生的事,在花墙下,在泳池边,他才反应过来,周辉月不仅承认了重生的事,认出来自己不是原来的虞倦,还知道那个重生之前,缠绵病榻的人是自己。
  而他们只见过一面,自己甚至没说话。
  从浴室里走出来,虞倦有点心不在焉。
  他看到周辉月脱掉了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几粒扣子,散漫地靠在床边,像是在等自己。
  虞倦坐到床上,他喜欢睡很软的被子,所以整个人像是陷了进去。
  他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话说得太过含糊不清,周辉月问:“什么?”
  虞倦也不想说得太明确,那是一段他不愿意提起的记忆:“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黄昏。”
  之前不愿意提前,是因为饱受痛苦,而现在是因为周辉月。
  周辉月沉默地看着虞倦,没有立刻回答。
  虞倦索性躺了下来,不着调地猜着:“是我喝醉后说的吗?”
  周辉月神情认真,他的眼里有些虞倦看不到的情绪,但感觉是难过。
  过了一会儿,他说:“翻照片的那天,你忽然很不舒服。后来我又重翻了几次,是紫金山庄三楼的照片,就记起来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虞倦知道周辉月绝不会只是像说的那样只看了几次。两者的联系太过浅薄,他应该猜测了各种可能,一个又一个排除,最后选择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可能。
  所以带回来的照片里也没有三楼的。
  虞倦想起那天的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吓人,他慢吞吞地说:“我那时候说……”
  他抬起眼,和周辉月对视:“已经好了,就是真的不在意了。”
  周辉月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低着头,目光落在虞倦的脸上,没说话。
  虞倦想了想:“我早就原谅你了。有一次我喝醉酒,不是咬了你吗?”
  虞倦的确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标准的确很不同,别人是别人,周辉月是自己喜欢的人,他不想让喜欢的人有心理负担。
  周辉月只是看着。
  虞倦是善良的,宽恕自己的人。
  周辉月垂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啄着虞倦的脸,他的眼角,眼睑,偶尔也会把他的睫毛弄成一团,几秒钟内失去一只眼的视力。
  很奇怪的感觉,湿漉漉的,让虞倦觉得有点烦,因为预料不到,又莫名其妙地期待下一次。
  为了转移注意力,虞倦只好问:“你怎么发现我不是他的?”
  周辉月稍稍抬起头,淡淡地说:“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虞倦也猜过,但他根本没想过原来自己的这个马甲在第一面就被人扒掉了。
  也就是说,这么时间,他的种种表演,都是在裸.奔。
  于是不太高兴地推了周辉月的肩膀一下,没用多大力气,恼羞成怒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在听我说那个未婚夫宣言……看我笑话?”
  周辉月的上半身压得更低,一只手撑在枕边,另一只手按着虞倦的肩膀,两人离得太近,一切喘息都混杂在一起,什么都变得含混不清。
  周辉月说:“不是。虞倦,你就像是突然闯进我的世界的夏天。”
  虞倦完全怔住了,正好周辉月吻住了他的眼,像是有什么爆炸开来。恍惚间,他从后颈到整条脊柱都是麻的。
  他连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嗯。”
  “我的夏天。”
  周辉月说。
  第66章 累了
  那晚的宴会过后, 周辉月的事立刻传开来了。
  人口简单、财产无数的周家,身世曲折的周辉月,态度不明的周恒, 有着直接利益冲突的苏俪,一家四口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诸多猜测甚嚣尘上,连周家公司里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理所当然的, 周恒也知道了这件事。
  周一的例行报告之后,周恒咳嗽了一声, 又要开始发表意见了:“你的腿不是好了吗?”
  与一般的下属报告工作不同,周辉月是坐在沙发上的, 挑挑拣拣, 将过去一周的进展说给周恒听。
  周辉月说:“目前还不能长时间站立和行走。”
  周恒听了这话不太高兴, 主要是因为周辉月并未告知他这件事。
  他像对待犯了错误的下属, 强硬地说:“这么重要的事, 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你之前在外面开小公司,可能不明白,你的身体关乎到负责的一个组的工作, ”
  比起一个健康的周辉月, 他更希望周辉月能永远坐在轮椅上, 一个不良于行的人更好掌控。他甚至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当初不该那么轻易地放周辉月去看病。
  他看苏俪所做的事, 以为周辉月的腿已经好不了了。
  周辉月表现得很平淡,他随意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不想我继续,我随时可以把工作交接给别人。”
  因为周辉月这种没太所谓的态度, 周恒更加不敢试探。
  等算法完成了,他不会再让周辉月留在白城。
  想到这里, 周恒勉强笑了笑:“没有的事。我是为了你高兴。你是我的儿子,我只盼着你好。”
  对待康勉,可以用爱作为借口,当成束缚,可是周辉月不同。
  周恒放下话:“周家的东西,有小知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你们兄弟俩齐心协力,才能让周家越来越好。”
  周辉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周恒从没想过公司的继承问题,周知或周辉月都没考虑过。周恒觉得自己还年轻,能活到一百岁,直到入土之前,他不会把权力放手给任何人。
  *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本来是空的,但忽然说要开个班会。
  宿舍的一行人走到班长说的空教室,虞倦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陈闲出去打水。
  回来的时候说:“虞倦,外面有个人,说是你哥。”
  虞倦愣了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估计是虞淮,他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现在已经上课了,外面很安静,没什么声响。
  虞淮站在窗户边,打扮得倒是人模人样,一见虞倦,面上就带着笑,和以前截然不同。
  虞倦不知道和这个人有什么好聊的,他本来就烦虞淮,更烦这个人来学校找自己。
  虞淮压低了嗓音,悄无声息地说:“我知道那天晚上是周辉月。我们就聊聊他怎么样?”
  虞倦是想直接把人打发走的,此时神情一顿,多了几分认真,抬起脚步,往走廊另一边走去,停在无人的尽头。
  他懒洋洋地问:“有什么事吗?”
  虞淮像是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外面风风雨雨的传言说周恒放弃周辉月,应该是为了保护这个儿子,不受苏俪这个继母的影响吧。”
  虞倦:“?”
  虞淮是怎么才能得出这个结论的?
  虞淮笃定自己的猜测正确无误:“周恒对周辉月是不错,他或许能成为周家的继承人。你也的确和周辉月也婚约关系。但你们两个都是男人,虞倦,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还相信所谓的爱情吧,最后还不是要靠利益关系绑在一起。有了虞家的支持,周家和虞家绑的越紧,周辉月才越离不开你,你们的关系才能越发长远。”
  虞淮似乎稳操胜券:“我从前年纪也还小,看不惯你突然闯进我的家庭,必须一同分享父母的爱,所以对你不好。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不如握手言和。你和周辉月结婚,帮我得到公司,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虞倦:“……”
  他可能脑子抽筋了,才觉得在书中都排不上号的十八线炮灰虞淮能说点自己不知道的事。
  如果谈恋爱是为了这些破事,虞倦还不如孤独终老。
  实际上在没有遇到周辉月前,他甚至没对某个幻想中的人动过心,更不可能会和某个具体的人接吻,对外人都懒得多看一眼的自己会从对方平静的神情中感受到不同的情绪,并也牵动了自己的。
  两人站在靠窗的位置,窗户开着,深秋的风吹进来,很冷,虞倦的脸却忽然红了一点。
  他的皮肤太白,所以很明显。
  虞淮以为虞倦是在自己的劝说中有了危机感,所以紧张到脸红。
  实际上却是……
  虞倦冷冷地说:“别想了,不可能的事。”
  转身就要离开。
  在一个自己一贯看不上的人面前低声下气,虞倦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更何况虞倦一点面子都没给他,是非说的这么清楚,都没考虑一下。
  虞淮咬牙切齿地说:“虞倦,你别不识抬举。”
  虞倦头都没回:“虞淮,我连户口都迁出来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我和你们已经毫无关系了,以后别来烦我了。”
  虞淮僵在了原地,脸色被风吹得青白,像死人一样。他没想到,虞倦连户口都迁出来了,他是真的不想和虞家有什么牵扯了。
  这样情况就完全改变了。虞倦和周辉月在一起,反而会成为一个祸患。如果虞倦不是对家里人,对母亲和自己有厌恶和不满,怎么会这样做?连一个体面的身份都不要了。
  “虞倦,你别后悔。你以为自己有了周辉月,就能把虞家丢掉了吗?”
  虞倦没搭理这人,从后门进了教室。
  班长站在讲台上,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在抽签前,如果有自愿的就更好了。”
  全班鸦雀无声。
  班长叹了口气:“那咱们还是抽签吧。公平公正。”
  虞倦问:“怎么了?”
  陈闲解释,这周五就要开校运会了,有几个项目的名额还是缺了个人,院里只能采取一些强制措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