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刚才那个狗奴才说什么后殿的木料金漆上面掉粉了, 请他前去察看, 谁知道是不是之前叮嘱好了的。
  这种祭礼一站就要两三个时辰, 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 简直要人命啊!
  妈的, 老子皇位没捞着, 权势没多少, 却要在这里干靠着晒太阳,真是命苦啊……
  终于熬到祭祀的最末尾。已经有数位年迈体弱的老臣,中暑晕过去了, 被侍从紧急抬下去了。
  每一任皇帝的驾崩,丧礼都会让百官宗室苦不堪言,甚至有体弱导致病逝的。
  今天的封陵祭奠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至少一天就能结束,不必白天黑夜轮番地哭丧跪守。
  到祭礼结束的时候,高台上的皇帝也似乎受不了了,脸色蜡黄,一副快要中暑的模样。在几个侍从的扶持下, 匆匆下了高台。
  霍太后还略强一些,也许是因为不必主持那么多东西吧。脸色苍白地传旨诸位宗室群臣都下去行宫歇息,等待明日返回京城。然后也急匆匆回去休息了。
  群臣都累得够呛,也没人太关注这些礼节,留下礼部的官员处理后续事务。之后按序列退出了广场,各自回去歇息不提。
  对于中途溜走的燕王秦泽,除了秦勋背地里骂了两句,也没有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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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之下,一队人马从皇陵中潜伏而出,正是一群黑衣杀手,簇拥着他们的主人。一身云青色郡王服饰的燕王秦泽。
  一行人离开皇陵,迅速往山脚下的行宫而去。
  皇陵的脚下就是守陵的皇庄,说是皇庄,其实也算一处小规模的行宫了。
  历代帝王驾崩,即将继位的太子都要在这里居住九天,之后则是负责守灵的王爷在这里代替皇帝,居住二十七个月。甚至之后,每到帝王的忌日,这里都会有宗室前来居住,主持祭礼。
  所以作为利用率极高的行宫,这里修建地典雅华美,景致不俗。
  车队从曲折的山道上一路走过,很快抵达了开阔的平地,眼看着皇庄近在咫尺。
  任惊雷凑近了马车,低声问道:“皇上,直接杀进去吗?”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秦诺。此时他穿着早已准备好的秦泽的王爷服饰,两人本就是亲兄弟,有三分相似,沉暗的暮色之下,远远看去,不熟悉的人还真难分辨出来。
  野外的探子能够瞒过,但到了皇庄就不一样了,那里都是秦泽的亲信,岂会认不出自己主人?
  “无妨,有接应的人。”秦诺淡然吩咐着。
  任惊雷知晓这位皇帝,在小事上温和,在大事上却极有主见,便不再说话,专心赶路。
  皇庄的门口,灯火通明,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站在门前,对归来的人翘首以盼。
  她怔怔望着山庄前漫长的通道,神情无限忧伤,却始终静默不语,仿佛神游天外。
  旁边服侍的小丫环低声道:“侧妃娘娘,您身子弱,还是回去歇息吧。王爷一向怜惜您的,何必在这里一直等着。”
  女子恍如未闻,她一双手不自觉地拉扯着裙裾,无比的紧张。
  女子正是繁绢,她已经改作了妇人的发式,乌黑的发髻堆叠如云,秀美的脸蛋儿光泽如玉,只是为人消瘦了些,显得身姿纤弱,不盈一握。
  身边的丫头叹了一口气,自家主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坚持要站在外面等待王爷回来。
  前面皇陵有盛大的祭礼,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就算结束了,也说不定王爷会跟着御驾回避暑行宫那边,不一定返回皇陵啊。
  “他一定会回来的。”侧妃低声说着。
  又等了片刻,果然远远看见一队人马往这边走来。
  个个黑衣黑甲,中间簇拥着一辆马车。
  小丫头略松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主人情绪异样激动起来。
  马车稳稳停在了庄园之前,繁绢长吸一口气,压抑着身躯的颤抖,迎了上去。
  车门打开,燕王秦泽下了马车,他披着大氅,头上戴着兜帽,遮掩了面孔,似乎已经累得很了,他下车便低头伏在繁绢的肩上。
  跟随繁绢的小丫头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是王爷身边跟随的侍卫,好像有些面生。不过这些天王爷忙碌着皇陵的工程,日日身边都有新面孔,她也没有声张。
  只是马车旁边这几个侍卫的表情,好生诡异。尤其看到王爷依偎在侧妃娘娘怀中的时候,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不屑的……
  呃,几个人长得倒是都很俊。
  管事打开大门,一行人迅速进了皇庄之内,然后关上门。
  秦诺拥着繁绢径直往内中去。
  小丫头快步跟上,穿过广阔的前庭,进了大殿,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黑衣的护卫,好像都散落在门前周边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啊!
  前面自己主子已经扶着王爷,匆匆进了后殿。小丫头连忙跟上,去后面端茶。
  听着大门在自己身后关闭,秦诺松了一口气。
  只要外面刺探的目光认为自己是秦泽,计划便完成了一大半。
  繁绢终于按耐不住,泪水划过面颊。
  “皇上,他……”
  “已经死了。”秦诺冷静地宣告着秦泽的最后结局。
  纵然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繁绢还是悲恸难耐,捂住脸孔,不能自己。
  秦诺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
  自从登上皇位,他就开始防备着秦泽了,毕竟中间横隔着杀母之仇,难保那一天秦泽不会知道真相。
  所以他很早就安排潜鳞司的人联系繁绢,将她吸纳入司内。在皇庄也安插了不少潜鳞司的密探,刚才守在门边接应的管事就是其中之一。
  繁绢泪如雨下。自从陪着秦泽到了皇庄,她很得秦泽看重,先提拔成了管事女官,又在去年收了房,还请立了侧妃。
  平心而论,秦泽对她是极好的,但繁绢心知肚明,这都是建立在他不知道自己亲手将葛贤妃捅了个对穿的基础上,一旦知晓自己在葛贤妃之死当中的地位,只怕马上就是酷刑残杀。
  为了保命,她只能选择投靠潜鳞司。
  在霍太后将葛贤妃之死的真相告知秦泽之后,她立刻通知了潜鳞司。
  所以霍太后与秦泽勾结上之后,秦诺很早就知道了。一切的布局和谋划,都是围绕着这个中心展开的。
  不得不说,之前秦诺假扮葛贤妃走向乾元殿的那段路,不仅当时迷惑了众人的视线,之后也挽救了繁绢的性命。
  连霍太后也以为,秦诺是在乾元殿旁的小路上杀掉了葛贤妃,而不是在偏殿室内。
  所以繁绢本人暂时从这件事中指摘了出来。也让秦诺有了一枚最得力的棋子。
  进了内殿,秦诺摘下兜帽,目视四周。
  繁绢还沉浸在悲恸之中。
  秦泽终究是她的夫君,待她也极好,如今却亲手将那人送上了绝路,她心中酸楚难以言喻。但是内心的最深处,却又有一丝轻松。
  自从葛贤妃死后,她跟随在秦泽身边,从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日日噩梦,只担心有一日东窗事发。
  这样痛苦的折磨下,她原本健康的身体飞快消瘦憔悴,病弱不堪,秦泽还以为她是操劳自己身边的事务,满心怜惜,甚至替她请立了侧妃。
  矛盾至极,也痛苦至极。
  秦诺体贴地没有出声打断,霹雳营虽然只来了百人左右,但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只要大门一关,这皇庄内部就是他们的天下了,不怕有任何泄露。
  又等了片刻,繁绢才勉强冷静了些,她擦了擦泪痕,“多谢皇上包容了。”
  “是朕害苦了你。”秦诺低声叹息,抬手抚摸了一下她满头乌发。
  皇上还是这般温柔谦和的性情。繁绢心中一暖,看到眼前之人,仿佛之前的悲恸也不算什么了。
  小丫头端着茶盏进来,看见自己侧妃娘娘眼睛红肿,仿佛痛哭了一场,她大惑不解地将视线转向王爷,王爷已经脱下了披风,然后……
  小丫头瞬间张大嘴巴,还没等惊叫出生,突然一个黑影从后面浮现,是一个宫女上前,猛地捂住她的嘴,同时勒住脖颈。
  繁绢低呼一声,“等等,皇上……”
  秦诺点点头,吩咐道:“不必了。”
  那宫女收到吩咐,才松了手。
  小丫头死里逃生地跪坐在一边,完全不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她惊恐的视线扫过眼前的王爷。完全不是王爷啊!根本换了一个人好不好?可是自家侧妃娘娘是怎么回事儿,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样,低声细语,神态亲密。
  还有身后的这个突然出现的宫女姐姐,有点儿眼熟,记得没错,好像是前庭扫洒的一个三等宫女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小丫头大惑不解地看着四周,只觉得自己正在做梦,一个无比诡异离奇的噩梦。
  没有人来解释她的疑惑。
  同样的情形在皇庄的内部不停地上演着。
  山庄僻静的道路上,晏畅收起了长刀。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皇庄的管事和护卫。
  “还要继续杀吗?”他皱眉问道。对这些武功低微的三脚猫,他真的不想再继续动手了。
  “大概已经控制住情势了,应该不必再费手脚了。”任惊雷从后面的长廊走下来。
  皇庄之内,在秦诺的重点部署和经营下,原本就潜伏了一些潜鳞司的密探,此时配合着霹雳营的众人,很快彻底控制住了整个皇庄内部。
  大门紧闭,灯笼闪耀,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分毫异动,而内里却已经杀戮横生,鲜血飞溅了。
  下一步只要警惕别有人出门报信,泄露消息就好了。裴拓从另一边走过来,随手弹了弹剑上的血痕,收入鞘中。
  “接下来听皇上的安排就好。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任惊雷笑道。
  “是啊,原本以为这样的方案不可行,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成功了。”晏畅满脸的不可思议。
  替换秦泽的身份,迷惑太后那边的视线,让他们以为皇帝已经被秦泽杀死,从而掉以轻心,是秦诺制定的方案。
  这一次,他要将所有的反对势力一鼓作气全部勾连出来,一网打尽。他已经受够了一天一天的互怼了,如果说只是普通的朝堂争权夺利,他能够忍受,霍太后这种想要他性命的,他绝对不能放过。这一次,纵然不会将京城杀得人头滚滚,但几大势力的换血是免不了的。
  晏畅笑嘻嘻道:“说起来,多亏了那位侧妃娘娘的配合。”
  在皇庄之前的那一幕,任何有眼睛的都不会再怀疑秦泽的身份了,毕竟两人动作亲密,相拥着进了内殿。
  “想不到皇上连燕王殿下的枕边人也能收服,真是……”任惊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之前皇帝告诉他有人接应,他以为是潜鳞司安排了管事之类的内应,没想到管事固然是有的,还有这位侧妃娘娘。燕王并非重色之人,至今未婚,身边好像也只有这一个侧妃吧。
  换一个角度来看,燕王连枕边之人都是别人的密探,这般行事,如何能不败呢?
  裴拓一脸鄙视,“果然是荒淫无道的昏君!”那个从法理上讲,可是他的弟媳妇啊!
  晏畅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是啊,都“淫”到你头上了。
  顾念到当前的大局,打斗太激烈可能会让外面的霍太后密探发现,这句吐槽他还是没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