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李煜进了御书房,周帝正翻阅奏折,见他独身一人,也将宫女和小太监都撵了出去。
  片刻之后,李煜上前跪下。
  周帝垂眸,神色不变:“这是干什么?”
  李煜跪行大礼:“母后已有数月不见儿臣,儿臣不知错在哪里,还请父皇教诲,若是为了太子之位,母后大可不必如此……”
  话未说完,周帝已然恼怒,奏折随手按在案上,他已是冷冷瞥了过来,不怒自威:“朕无意换太子!”
  李煜才失言脱口而出,实则是故意,见周帝渐怒,即刻认错:“儿臣一时心急,说错话了,还望父皇莫恼,只是母后她不见儿臣,实在令儿臣伤心。”
  周帝嗯了声,只说不必在意,让他退下。
  李煜伏身不起:“儿臣斗胆问一句,不仅是母后,即便是父皇,也疏远许多。当年皇叔回宫之后,父皇命我远征在外,一直未得相见,自父皇大病一场之后,不喜见我,这是为何?”
  周帝垂眸:“身为储君,莫要像个孩子。”
  李煜生母身份低微,从小养在皇后身边的,如今皇后已经数月不见他了,起初只因他的婚事有过分歧,不想她一怒之下,当真拒见。
  他此刻储君之位还未坐稳,形势微妙。
  李煜自当力争,百般试探:“云贵妃是偶然遇见,现已查明她竟做过皇叔妻子,既与皇叔一起过,那传国玉玺许有线索。”
  周帝嗯了声:“此事朕自有计较,你不必再插手。”
  正说着话,外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刘总管上前敲门,可是一副急得不行了的样子,李煜起身,人便已冲进来了。
  本就是个太监,说话带着些怪异的嗓子,一喊叫起来自然也是刺耳。
  “皇上!可是不好了,才送了云贵妃回去,淑妃派人送了枣饼和甜茶,这云贵妃说是渴了,将甜茶喝了,还不等我回来了,人就腹痛如刀绞,这会儿竟是昏过去了!”
  才还拿在手中的奏折一下摔落了去,周帝霍然站起,脸色阴沉。
  他撇下李煜,快步出了御书房。
  刘总管还在一旁跟着:“按说也不应该是老奴多嘴,但是从前新进宫的嫔妃,也有气着淑妃的,可这送甜茶送枣饼还是头一回。”
  那哪里是什么枣饼甜茶,此时在见怪不怪的刘世春眼里,就是□□。
  周帝脚步匆匆:“交代你好生看顾好,尽是废物!”
  刘世春本就想推脱,见他责怪,赶紧闭嘴,跟了他身后。
  到了德轩殿,宫女们已是乱成一团了,太医院的御医也被请了过来,可本就是徐家们生弟子,此时他们轮番上前给容华探查,再说甜茶还是枣饼都无甚□□,又有几个能信呢!
  周帝走了床边,见顾容华呼吸浅浅,还是未醒。
  自然是怒不可遏:“去把淑妃叫来!”
  第96章 害死人了
  顾容华双眸紧闭, 已是昏迷了好半晌。
  太医院的御医们来了, 也是束手无策,因为甜茶已经入腹了,查不出枣饼有什么问题,针灸也针灸了, 所有办法都做了, 可云贵妃还是没有醒过来。
  周帝站在床边,脸色阴沉。
  徐淑宁跪了旁边, 两腿发麻, 已是哭了好半晌了。
  她说她只是想和云贵妃亲近一下,特意送了枣饼和甜茶,都是她才吃过的东西,她都没有事, 不知为什么云贵妃却昏了过去。
  可此时人还未醒, 当真是百口难辩。
  如此到了晚上,顾容华睡醒了, 才睁开眼睛,周帝始终陪在身边, 见她悠悠转醒,可谓是松了口气,御医们纷纷上前, 徐淑宁已是瘫软在地。
  周帝坐了床边, 一时失态握住了她手:“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容华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 还有点云里雾里, 手被他钳在掌心,眸光一动就瞥见了一边的徐淑宁,她略微艰难地开了口,半阖着眼:“我这是怎么了?像做梦一样的……”
  一脸病色,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她并未指责徐淑宁,然而这种无辜,更令人疼惜。
  御医们医不出个所以然来,开了些补药,容华故意说不要责怪淑贵妃,还指为她求情,不求情还好一点,这么一劝,周帝更是怒不可遏,直接让人将徐淑宁带了回去,禁了她的足暂时不许她再出来。
  太医院的御医们都不敢言语,只求云贵妃快些好起来,以证清白。
  好在她喝了汤药之后,好像好多了。
  精神好了些,顾容华就坐了起来,周帝再三确认她没有事了,将别人都撵了出去,他坐了床边,情不自禁握住了她手,紧紧钳制住了。
  握住了之后,又要放手。
  容华抬眸,回手将他手指抓住了。
  一抓之下,惊得男人站了起来,那尾指在她掌心勾了一勾,有一个奇怪的弧度。
  顾容华靠在软垫上面,蓦然抬眸。
  周帝已是转身:“好生歇着吧,有朕在,哪个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说完,人已是走了出去。
  门口的春花和秋月赶紧过来看顾着些,容华笑容已失,怔怔看着周帝的背影,握掌成拳。
  刘世春就在门外守着,周帝一出来,他立即跟了上来。
  “皇上,呼总管已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知道了。”
  快步走了御书房去,刘世春又守在了门口,周帝指尖发麻,脚步匆匆。
  走进御书房,呼刚果然在了,周帝上前,人就跪了他面前,低头道:“奴才该死,自始至终都未想过,顾家姐妹就在京中,那些年天南海北找个遍,只道她们真个火中丧生。却不知她们从大火当中逃生之后,一路往北又往东,后来定居在了京中。现已查明了,京中盛名在外一嫁再嫁的景夫人即是顾家月华小姐,至于容华小姐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问了林家的老仆才知道,她神智一直不好,偶尔还疯着,总是说夫君李郎会来接她,从前往事记不大清了,一直未嫁。不过月华小姐将她保护得很好,只不过有一事比较奇怪……”
  周帝站在桌边,伸手按在椅背上面,气息已是不稳:“什么事?”
  呼刚犹豫了下,忙道:“这是顾大人私事,本不该妄议,月华小姐之所以改名换姓,许是因为产子,现在她身边有一子名唤今朝,查了户籍乃是淮地顾家,她对外声称与容华小姐乃是姑嫂,说那孩子即是顾大人的遗腹子。淮地的户籍老奴从前查过,并无此人,现在一查就出来了,却不是有心还是无意,定是有人帮着她们改了户贴。”
  周帝闻言回头:“今朝?顾今朝?”
  他已经想起了那个孩子,在老太傅那,曾有一面之缘,少年生来笑面,眉眼间真与容华相像,不知怎的,心尖上颤了又颤。
  呼刚犹豫道:“现已查明,可要通知顾大人?”
  周帝叹息,回身坐下:“此事不能被外人所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天还是眷顾了我,想必他知道了,快马加鞭即刻就回来了。”
  呼刚点头:“可从京中到北方极地,这一来一回就得小半年了。”
  是了,周帝点头:“即刻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到流沙镇,交于顾良辰手中,命他即刻回京。”
  呼刚忙是称是,想来想去,又是支吾起来。
  周帝目光灼灼:“什么事,无需吞吞吐吐,有事直说。”
  呼刚想了下,好言相劝:“皇上小心些,暂时还不能让云贵妃知道身份,一旦消息被人悉知,只怕朝纲不稳,大周不平,就连贵妃人身安全也难以保证。”
  周帝垂眸:“在她面前,如何能瞒得住,如此巧合必定有人在背后推动,太子亲自送进宫中来,只说寻到与画中女子一模一样的人,他定是有所怀疑,百般试探。可就算是这样,朕也断然不会再让容华离开身边一步,今时不比当年,朕再不会心软了!”
  呼刚跟随他多年,闻言更觉唏嘘:“太后身子是真不好了,皇上得空还是去看看她老人家吧,她只为了这江山社稷,这么多年了……”
  话未说完,男人冷冷目光已扫了过来。
  惊觉失言,呼刚连忙岔开了话题:“景夫人如今接了长公主的单,去南方采料,据我所知,晋王爷也随着去了,其中关系还需整理,只怕得等他们回来再查明了。”
  周帝沉吟片刻,嗯了声。
  呼刚在御书房将能查到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向他讲了一番,周帝一直沉默,只听到景岚因秦家有意提亲,想将顾容华许给那个混账儿子而离了国公府时,拂袖摔了茶碗。
  时候不早了,皇宫里的夜,总是这般寂静。
  周帝来回在御书房踱着步,按奈不住到底还是走了出来,呼刚已是领命离去,刘世春在前面给他提着灯,问他要到哪个宫里去,他没有说话。
  刘世春在他身边已是多年,到底还是走了德轩殿去。
  殿中灯光微亮,小宫女迎将出来,顾容华已是歇下了,周帝让刘世春挑了牌子,这就走了进去。
  春花和秋月跪了一旁,他摆手让她们先下去,吹了灯火一个人来到了容华床前。
  漆黑一片,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然后跪了下来。
  黑暗当中,他伏身在床边,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片刻之后,那只手轻轻挣脱开来,抚上了他的脸。
  指尖划过他的眉,他的眼,轻抚过他脸庞,沾了两行泪。
  那泪水沿着她的指腹,缓缓落下,顾容华侧身躺着,伸指轻将抹去:“我都没哭,你哭的什么?”
  周帝伸手按住她手在脸旁,嗓音顿哑:“容华……”
  话未说完,顾容华倾身过来,单臂环住了他的颈子,她枕在他的肩头,蹭了又蹭:“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从前以为你活着,梦里问过你,到底为什么不来找我。想过千次万次,想着若是你另有家室,那只好对你说,就说那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断了心思罢了。后来以为你死了,恨过,恼过,可看着天边的云那,总是想,你连名字都那么好听,到头来还是去做了和尚,要是活着的话,哪怕真有两意,也好过一捧黄土。可现在呢,生不是生,死不是死,原来是个玩笑,我却当了真了……”
  周帝伸臂,将她拥紧:“这宫里就是我的坟墓,我找了你几年,只道你们姐妹都葬身火海了……没事,你还活着就好,现下还不能认你,以后你便知道了,再等等。”
  容华挨着他肩上靠着,似梦似幻:“好,你让我等,我就再等等,好容易找着你了,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你,行云啊……”
  她也紧了紧手,在他颈子上咬了一口,叫一声行云,幽幽地叹息:“你欠我太多了,非让你一一还了我才行,我且问你,我哥哥哪里去了?”
  ……
  天色已晚,天香楼的二楼上,顾今朝酒色微醺。
  她此次大考又是第一,因老太傅将她再次收入山门,在书院引起了一番轰动,甲学同窗起哄着,非要让她请吃酒,实在推不过去,就带了他们人,到了天香楼上吃酒。
  天香楼本就有歌姬舞妓,这地方是同窗们选的,起初她不愿,可卫渊起哄,非要来,说要见识见识软香白玉的,她只得跟了来。
  少年心性,虽不敢公然嫖/妓,但是舞曲过后,老鸨让人陪酒,有的人清高将女人驱逐了去,当然也有人抱着妓子狎/玩,来来回回,坐过他们身边,只今朝挨着卫渊,两人只管吃酒。
  多半都是醉了,不过今朝酒量深,只面有绯色,单手抚额,亲自给卫渊倒了酒。
  卫渊扬眉,才要伸手来接,又走来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老鸨跟了后面,直嚷着,要她可要伺候好公子们,说起来这些姐姐们,最喜欢少年郎了,今个一口气来了这么多个,自然不想放过。
  女人袒胸露背,这就坐了卫渊身边,他额角一跳,随手搭上右侧今朝的肩头:“今朝,你得救我,千万别让我在这地方失了童子身。”
  顾今朝伸手抓住他手腕,往下放了放:“这不是你非要来的吗?我救不了你……”
  才放下了,他又搭了她肩头上面:“就知道你救不了我,所以我早让人去通知了世子,想必唯有他来,才能救我于水火之中了,看见那些美人没有,听说真正的头牌才不会出来待客自降身价,如果你有心,我可以帮你点个头牌,陪你一夜,至于银钱嘛,本王出了就是。”
  他微侧着身子,言语虽轻,却不怀好意,惊得顾今朝往后仰了仰:“你这是在害我,你真是要害死我了!”
  话音才落,楼下已经传出了惊叫声,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是侍卫长怒斥之音。
  鸨妈妈赶紧下楼,才见了来人,竟是最不愿之人,立即跪下了:“不知世子到来,失迎失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