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姊 第95节
  和他成亲的是谁?
  第108章
  窦原审视着苏槿言。
  他记得苏家没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也记得没有这么一个人,再配上苏槿言的话,他几乎可以肯定苏槿言是苏家养着的一个女婿。
  苏槿桅不过九岁,最多定亲,不会成亲,那这个人是谁的夫婿,不言而喻了。
  苏槿言把他面上转瞬即逝的神色收入眼中,暗自磨了磨牙,“我曾听伊伊说,世子是个冷漠至极的人,也不知我们苏家做了什么,能得世子的关心。”
  窦原听着他几乎是咬出来的字,面上神色重归冷漠。
  他听出了苏槿言对他的嘲讽和敌意,目光在对方身上探究了好一会儿,终于正视起来,“你们若是要入京,我帮你们。”
  苏槿言嗤了一声。
  看出窦原对他没有杀意,把敌意也压得很好了,他不屑地拉了拉缰绳,“帮?凭什么帮?我们苏家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他握着缰绳的手用力收紧,目光凌然。只要窦原和苏槿时拉扯关系,他不介意在青州府扰民。
  窦原垂着眸子,没人能看出他的神色,他的语气依旧淡漠,“苏先生通敌叛国,只要再进京城,必然举家受难。若是冤屈平反,便无需遮掩。”
  苏槿言坐直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通的哪个敌?”
  在窦原给他答案之前,他已经在窦原简短的话里分析出了答案,只是他还想要求最后一分确定。
  按他所知,苏轩是在四年前被罢官回乡。
  而他与他的母后,是在四年前悄悄跃过晋夏边境。
  他的母后信任这个哥哥,相信夏国的仁泰帝一定会帮助他们,但他们也得到了有人反对的声音。
  好似有几个大员是支持对他们施以援手的。
  他的母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细细地问了人名,便高兴起来,满含希望地搂着他,“言儿,他是文官里最厉害的,也是皇兄最信任的。我们这一回真的有救了。回到夏国,本宫只做夏国的公主,你只以公主之子的身份做郡王,也好过回到晋国去过那样的鬼日子……”
  那个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母亲对那个丈夫,对整个晋国都失望了,若是晋国能亡,她当拍手称快的。
  比起做晋国的皇后,她更愿意做夏国的无忧无虑的尊贵公主。
  可是很快,升起的希望就被狠摔到了底。
  帮助他们的人因通敌叛国的罪名悉数下狱,他们没有等来夏国的援手,却等来了杀手。
  也是在那之后,他们开始遭受两批人马的追杀。
  他的母后绝望了,麻木地带着他逃命,时时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勉强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若是夏国拒绝收留他们,他们不怪,可是夏国突然反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落井下石的举动断了他们的生路。
  这些年细细想来,他们在遇到两方追杀时得了那马车里的主仆相助后,他的母亲说那些话的意思,便是想让他跟着那个帮了他们的主仆马车走的,只是他们回去,发现马车不再,新添了那么多杀手的尸身,他们以为那主仆因为帮助他们遇了难……
  自那以后,他的母后面上笑容完全消失了,失神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没多久,他们被逼入绝境,她把他推下了山崖。
  初到苏家时,他能感觉到秦婉对他的迁就和照顾,也能感觉到家中几个小的对他的不喜,不过对他也没有恶意就是了。
  他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他。
  一个原本就生活艰难险的家里多出一张嘴来,无疑是雪上加霜。可是秦婉从来没有说过一声苦一声累。
  他也不信一个陌生的人会无缘无故对他那般好,冷眼看着这一家的狼狈。
  现在想来,秦婉根本就不是无缘无故地对他好,而是早就认出了他,想要保护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答案,随着秦婉的长眠,也永远都问不出来了。
  他因着秦婉的安排暂时收敛了一点戒备,当然,也因着他一惯受之桃李报之琼瑶的习惯,试着在家里没了主心骨的时候护着这几个小家伙,却没想到苏槿时会给他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家的温暖化了他的心,这个把他摁在河里洗脸半点不手软的女子如朝阳一般照进了他的心里。
  看她一次又一次的把到眼前的坏消息变成好消息,他觉得这个世界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一家会变成那样,是因为苏轩想要帮他们母子。
  那一年,他见过仁泰帝,才知道仁泰帝是真的想要把自己妹妹迎回夏国,授意了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来做这件事,却没想到刺激到了那些在暗处藏着的图谋不轨之人。
  他们无法接受仁泰帝的决定,也知道仁泰帝不会松口,便给了高坐在帝位上的人沉重一击,让他空有帝位却使不动人,还不得不为了保住自己的帝位,把自己最信任的人推出来做替死鬼,也无力再明着出手干涉晋国的事,哪怕这份干涉能让他得到晋国的全部领土。
  苏槿言一直说他蠢,便是因着他当了那么久的皇帝,还看不清到底谁忠心谁不忠心。可每一个“蠢皇帝”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嘲讽谁。
  他自己的父皇,自己的母后,都经历过背叛。而他,送出的匕首不也被人当成垃圾丢了么?
  他看着苏家人绝口不提当年之事,看着他们努力一点一点地把日子过好,看着苏轩教出的学生一个一个地榜上有名,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沦陷……
  苏槿言觉得,他到底还是看错了人,苏家的人,比他以为的还要好得多。
  与窦原交谈的话在脑中萦绕不去,纵马追上苏家一行人,却站在他们不远处,迟迟不敢靠近。
  西门慕容虽然不知当年的具体情况,可知道自家殿下与皇后去夏国便失踪之事,尽自己的能力查到了一些东西。他这个时候发现了苏槿言情绪的不对劲,一语不发地跟在身侧,如个人隐形人。
  良久,在苏槿时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时,苏槿言才仿若刚刚到达一般,下马朝他们走过去,绕过苏槿时走到苏轩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受那样的冤屈,值吗?”
  苏槿时没想到他这一趟回来会问出这样的话,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如擂鼓,扭头问苏轩,“爹,真的吗?”
  她不解,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她当初问他的时候,他要说是他的错?
  可她相信,苏槿言不会说些没把握的话。
  听到声音的苏槿笙也抬起头来,拉着苏槿行,没有什么表情地看向苏轩。
  苏轩面上的神色僵硬了好一会儿,缓缓沉下来,“人都没了,值得不值得有何不同?总归是我的错,信错了人,将一家的身家都填了进去。是我自己太自负。”
  他说得含糊,大壮苏晓莹等人没听明白,苏槿时几个却是了然了。
  苏轩曾清高过,自命不凡过,稳坐案首不移的他自然也是有那样资本的,能让他这般信任的,大夏国只有一个人。
  他受冤寒了心,无法面对这个事实,颓丧过一段时间,回过神来时,他最该珍视的已经离他远去。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苏槿言拒绝了窦原明面上的护送,不过在发现窦原暗中派人保护的时候,全当不知。
  不得不说,窦原派来的人给他们挡了一拨又一拨的暗杀者。
  这让苏槿时一路上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当初的事情。
  苏轩意气风发时与仁泰帝推心置腹,觉得自己得遇明主,一身本事有了用武之地,更觉这是一个有情有义且心有丘壑的帝王,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过风~流。
  说得粗俗一些,就是好~色。
  人到底不能十全十美,是以,苏轩认为,只要不打他的女儿的主意,他便不去惹帝王的不快了。
  仁泰帝收到雪香公主的密信之后,便将他诏进宫商议。
  苏轩坐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不久,可能也不会很久,仁泰帝透露出要他建几项政绩之后提拔他为相的意思,他自是感念知遇之恩,愿报之肝脑。
  君臣商议,公主和小郡王得救,却不能在完全不知晋国内里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迎回,免得落人把柄,他们打算派人去暗中接应,等到公主和小郡王到了盛京,再假造他们逃到盛京求救的势。
  他们自己到的盛京,狼狈凄惨的模样能引发国人的愤怒,这样,他们接下来的帮助就变得顺理成章,而后,兴兵伐晋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他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却在朝堂上被人指出这件事做不得。
  这是他与仁泰帝密议的,苏轩惊讶,却没有多想,只当是仁泰帝又诏了人商议,给他造势或是那人却公然不把帝王的交待放在眼里,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些,当堂便把那人斥得毫无回驳之力。
  可他下朝之后还未到家,便被突然出现的禁卫军绑了送入大牢。
  那罪名,他永生难忘:通敌卖国!
  可去他的通敌卖国吧!
  第109章
  苏槿言不说,苏槿时父女却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不过他们默契地当作全然不知。
  到得盛京城外的稷下,苏轩提出暂歇一~夜,明日再进城。
  夜里,他将苏槿时苏槿言苏槿笙叫进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明日,你们进京。”
  除了苏槿笙带着的苏槿行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之外,其余三个都听出来了,但都出奇地平静。
  苏槿时道:“父亲不想洗冤,堂堂正正地行走在盛京大道上吗?”
  她看了苏槿笙一眼,“父亲的冤屈若洗了,二弟也能参加科考了,虎子也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建功立业了。”
  苏轩的神色有些松动。
  苏槿瑜离家后便改了名,他们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只能从他偶尔辗转送回的家书中探知他的近况,又立了多少军功。
  这个孩子,文不成器,入了军营却是如鱼得水。
  若能正名,自此扶摇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苏槿笙抬眼看向苏轩,“父亲是寒了心。今日洗了冤屈并不能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父亲不想再给那个皇帝为官。”
  他转脸看向苏槿时,“阿姊,我不想参加科举了。贤士入仕,当有明君。阿姊教我做生意吧,我游走各地,把阿姊的生意开得更广些。也不算游手好闲了吧。”
  他不是家里最小的,可是比他的小的苏槿桅都已经能独挡一面了,他身为一个男儿,没有道理一直在阿姊的照看下。
  苏槿时懂了,他的弟弟与她和他们的父亲一样,背着一身傲骨。
  苏槿笙又道:“我想带着弟弟去。”
  苏槿行是他的责任,他会一直好好地教养他。
  偏脸看着乖巧地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苏槿笙的平淡的眼里浮现出点点柔光。
  苏槿时笑了笑,“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过在这之前,先留下来帮父亲一阵。”
  苏槿笙怔了怔,缓缓抬眼,“?”
  苏轩亦是茫然。
  苏槿言道:“我和伊伊明日带几个人入京,先生和余下的人就留在这里,我们打算在这里建一个学堂。”
  苏槿言的话还没说完,苏槿笙已经懂了,“所以你们才让愿意跟着爹上京的学生同行,往后束脩全免?你们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了?想让爹爹带来的学生为学堂造势,等爹爹教出来的学生才名在外了,京城里的人自然就会出来上学了。”
  随后,他又自我否认了,少年老成地拧着好看的眉头,“不对。如果早就有这个打算,为什么还要给爹弄个新身份?你们什么时候买的地?”
  “啊,你们想要给父亲开学堂是真的,不过先前当是打算开在京城里的。是什么让你们改了主意?是西勇侯世子?他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我们。阿姊,他一直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