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十岁怎么了?人家有学问!人家能识文断字,还能写帖抄书,又是这样的人性,金锁银锁拜了先生之后,这关系就不同了,他肯定会用心教他俩,我不求他俩考秀才,只要能写会算,将来出去办事,别让人蒙了,骗了,我就阿弥陀佛了!”
  银锁说:“爷爷,明天元宝哥要进城的,等回来的时候,又已经大黑了。”
  计老汉又抽了两口烟:“那就等他下次在家吧,明天你们再去以纯那,再多拿点东西。”
  与此同时,这样的情景也在其他两处上演,马家还好些,毕竟马乐跟穆云翼见过好几次,甚至一起去镇上送高以纯找姜大师治腿伤,不过听了马乐说穆云翼最后给计家兄弟东西还是挺惊讶的,两家隔墙住着,当初穆云翼动刀砍人,跳脚骂街的时候,他们可都是亲眼所见,对于穆云翼的凶悍强悍以及彪悍是深有体会的,马乐去读书的时候,马大娘也千叮咛万嘱咐:“有事只跟以纯说,千万别招惹那个小煞星。”
  至于上房屋里,轰动也挺大的,原因就是,谁都没想到穆云翼会抄了十页纸给墨香带回来。
  白莲花掐着手指头算:“这种纸算是不错的了,跟草纸不同,每两张就要一文钱,十张就是五文,三份就是十五文!那小瘪犊子这么大方,一出手就送出了十五文钱!”
  高以正则看那上面的字,惊叹不已:“那小子竟然写得这样一手好字!”
  佟氏怀疑地问儿子:“这字算好吗?”
  高以正说:“就算是我们先生,也写不出来这样的字了!”
  高以直在旁边嗤笑,表示不屑。
  第29章 吃闲饭的
  第二天早上,鸡刚叫头一声,罗氏就把丈夫踹起来:“赶紧起赶紧起,那小崽子该走了!”
  高学证连眼睛也不爱睁开:“他走就走呗,跟咱们什么干系!”翻了个身还要睡。
  罗氏直接伸手把他耳朵揪住:“你忘了昨天妈跟你说啥了?今天务必跟那小崽子去城里,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挣到那老些钱的,你再不起来,人家可都要走了!”
  冬天太阳出的晚,外头还是一片漆黑,高学证实在不爱动弹,不过想起高老太太昨天的话,也没奈何,只得从被窝里爬出来,因怕冷,也不洗脸,穿上衣服出来时,穆云翼已经背着小包袱出门了,他便在后边跟着。
  穆云翼向来是小心谨慎的,要不然也不会到县城第一天就做了把割鹿刀带在身上,很快他就发现跟在身后的高学证,不过也没理他,径直走向村口,然后就站在那里等牛老的车。
  这时候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借着雪光勉强能看到点路径,北风呼呼地往人领子里灌,冷彻骨髓。穆云翼还好些,他在中衣外面套着棉坎肩,长袍和裤子也是特别加厚的,外面再套上厚实抗风的氅衣,脚底下棉袜棉靴,而且这样走得习惯了,也不觉得很冷。
  高学证就不行了,他就一件棉袍子,里面的棉花,也没有穆云翼的厚实,被冷风吹一会,就透了芯地凉,脚底下棉鞋也不抗冻,在雪地里站一会,双脚就要冻得麻木了,不住地搓手跺脚。
  等了一会,牛老大的柴车驶了过来,穆云翼抢先迎了过去,跳上车:“牛大叔。”
  牛老大笑咪咪地说:“你等了多久了?”说着又看了看那边的高学证。
  高学证不等穆云翼回话,他也赶紧凑过来:“牛老哥,你这是要去城里吧?正好我今天也要去办事,就搭你这车走了。”说完就往车上爬。
  那车后边堆着满满的一垛柴禾,前面老牛左右各有一截厢板可以坐人,左边坐着牛老大,右边坐着穆云翼,其他地方再没有容人的地方了,他往右边来,让穆云翼:“你往里头挤一挤,给四叔腾点地方。”
  话刚说完,断玉刀就横在他的脖子前面:“少跟我套近乎!再敢靠前,格杀勿论!”
  高学证吓了一跳,直接往后蹦开:“你你你……你要谋杀亲叔叔……牛老哥你看到没,这小子这么牲性,要杀人啊,你还每天载他进城,小心哪天他凶性大法,一刀把你给捅了!”
  牛老大笑着说:“元宝这孩子我了解,他不会跟我动刀子的。”一扬鞭子,老牛发力向前。
  “哎哎哎,别走啊,别走啊!”高学证追上来,“元宝!这车又不是你的,你凭啥不让我坐?牛老哥,我坐你的车进城,你说你让不让吧?”
  牛老大坐在车上回话:“乡里乡亲的,捎带你进城自然是没说的,只是我这车就能坐下俩人,你可是没有地方坐了,总不能让你骑到牛背上去,咱们家大黄脾气不好,再用角把你裤裆豁开,我这孽造的可就大了!”
  高学证一溜小跑追上来:“牛老哥你太小瞧我了,只要你愿意拉我,我就有法子坐上去!”他直接跳上后头的车沿,抓着捆柴禾的绳索往上爬,牛老大一挥鞭子,那牛忽然往左边一拐,然后再发力加速,高学证一脚踩折小半捆干树枝,直接从车上跌下来,一头扎在雪堆里。
  高学证摔了个七荤八素,从地上爬起来,眼见着那牛车仍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穆云翼大声跟牛老大道歉,说是要包赔损失,牛老大爽朗笑着拒绝,这副和谐的场面让高学证越发愤愤,想着那牛老大已经是跟人家一条心了,再追上去也捞不着啥好,便打算起身回家,只是一家人都等着他的信呢,今天这个事要是办不好,回去别说高老太太那关过去,一大家子人都得埋怨自己。
  “呸!”他在雪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小兔崽子,早晚让你死在我的手里头!”他双手抱在怀里,哆哆嗦嗦,一路小跑,往下清河去,寻到罗氏的娘家,往小舅子家里睡了半日,等太阳起来,又东游西逛,挨到天黑,这才回家。
  “怎么样怎么样?可打听清楚了?那小崽子是怎么挣到钱的?”
  高学证撇了撇嘴:“还能怎么挣?自然是做乞丐讨来的!你们不知道,我今天跟着他进城,不多会就看见他在胭脂大街门口寻了块地,往那一跪,说什么被拐子拐来,遇到狠心人家,拿了他的项圈,不给他饭吃,还说咱们虐待他,天天拿鞭子抽他让给他干活,他又会装,又会哭,哄得那城里人都跟傻子似的往外讨钱,真是不少给啊,我在旁边看着,他这一天最少能得一串钱。”
  “能讨到一串钱!”白莲花的嗓音高亢起来。
  “可不是!要不然他才来了两个月功夫,就又买新衣又喝肉汤的?还能买笔墨,对了,给三郎治腿上也花了不少哩!一百文,只能多不能少!”高学证信誓旦旦地说。
  其实他们看穆云翼挣钱眼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过去就大伙在一起算过,穆云翼一天最少得拿回来一百文钱,才够他们现在的花销,现在得了证实,越发肯定,一个个眼热泛酸得不行:“一百文啊,男人出去做一天整工,十天才能挣回来!这小短命鬼跑去哭两声,就拿到手了?”
  窦娇娥在旁边阴测测地说:“那也是人家有本事能要到,你们哪个有这个能耐也去讨啊。”
  白莲花觉得这还真行:“要不明天开始,我也去,我带上致孝一起,到时候人家看我们孤儿寡母,给得肯定……哎哟!”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镇纸,幸亏高以正的镇纸是枣木雕得,要是石头的,这一下就能给她开瓢,就算这样,也破皮流血。
  高以正骈指怒骂:“我还没死呢!你说什么孤儿寡母?可是在这里咒我呢!不要脸的老娘们!要去要饭你自己去!可不许带上我儿子!我这就写休书去,休了你好让你去城里要饭!”
  他说着就真个要去拿纸笔,大伙赶紧力劝,白莲花看丈夫真生气了,赶紧说:“我刚才不就是那么一说嘛,装成那样,才好要钱呐!你有生的什么气?我想着法弄钱,还不是为了你,咱们家是个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原来地就不多,这回又被那小崽子强讹去三十亩,剩下五十多亩,哪够一大家子活得?你和二弟,还有小叔都是体面人,二叔更是秀才,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偏生家里又有几个吃闲饭的,再不想着淘澄点钱,以后可不得喝西北风去!”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小心地看着高老太太的表情,见她也为未来的钱感到忧虑,便开口道:“依我说,干脆让小姑去,带上墨香小子,她门娘俩可是货真价实的孤儿寡母……哎哟!”
  这回话又没说完,正在纳鞋底子的高学红直接把锥子飞过来了,在她脸前边一闪而过,深深地钉在窗框上。
  高学红平时不跟她们拌嘴,这会看墨香被吓着了,可怜巴巴地往自己怀里钻,她知道自己孩子怕什么,心疼之下,也顾不得别的了:“你少在那花马吊嘴地卖声给人听!是,我是死了丈夫,不得已回娘家来住着,可我也没吃你们家的闲饭!当时他爹死了,我把家里东西都带过来了,一共五两银子还多呢,这些年,我起早贪黑地做针线活,哪个月不卖上二三百钱回来?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衣衫鞋袜,不都是我做出来的?我们娘俩,怎么就成了吃闲饭的了?这是咱妈活着,咱妈要是没了,便是在外头饿死、穷死,我也是不敢登高家的门的!”
  高家二媳妇麦氏赶紧劝道:“老丫头你这是说到哪去了,你侄媳妇也没那个意思……”
  “说到哪做哪!”高学红无比地气愤委屈,然而却不敢哭,因为她是儿子的依靠,就是儿子的天,她要是哭了,儿子的天可就塌了,“让我们娘俩出去要饭,回来供养你们,呸!你也不算算,咱们家多少口人吃干饭!”她越说火气越大,“你们大房屋里,只大嫂子做饭,其他的读书的读书,绣花的绣花,偏生书也没读明白,绣出来的东西也没人要!你们要么像二哥那样考个秀才回来,要么像四哥两口子,把地里的活抄持起来,一个个好吃懒做,都只在家里等着仰壳掉馅饼,还好意思说我们娘俩吃闲饭!”
  白莲花开口说:“老姑你这话说得可就有点绝了,那我也要说道说道,这几年你们娘俩吃高家的、住高家的,怎么就一点不知道感恩……”
  “都给我把那粪门子闭上!”高老太太发飙,手指头几乎点到白莲花的额头上,“她是你老姑!别说人家还没吃闲饭,就算真吃闲饭了,那也有我说的,有你爹说的,就是没有你说的!没大没小的娼妇!一天净动歪心眼子算计别人!怪不得我大孙子看不上你,还学会咒起自家爷们来了!你这是从哪学来的下流德行!你老姑说的不错!你们大房里读书的人太多了,得裁一裁!”
  第30章 读书名额
  一听高老太太这么说,大房的人都有点傻眼,佟氏赶紧说:“老太太你何必跟她小人家一般见识,她才活了几年,能有多少见识,不过嘴上没把门的,胡诌几句罢了,莲儿,还不过来给你奶磕头!”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也给你老姑磕头赔罪,下回看你还敢胡说八道不!”
  白莲花虽然气得不行,也只得跪在炕上给高老太太磕头:“奶,老姑,我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