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根根骨节好像竹签,纤细匀称。握住的时候,下意识挣扎的那股劲儿,坚韧而有力。
  他说:“这叫不冷。”
  强烈的体温差,在她那头,猛烈地掀起一阵贪欲。
  是星星之火,也是决堤的蚁穴。
  为了清醒,唯有亲手折断小女孩的最后三根火柴。
  抵制任何依赖,以及企图依赖的思绪,才足以收放自如。
  陈安宁把手抽回去:“没关系,车里还挺暖和的。”
  叶迦言扶着车窗,问她:“真不要?”
  “不要。”
  叶迦言回到车上,没发动。
  仔细想了想,不正经地说:“也行啊,那哥哥给你捂呗。”手掌在她面前摊开。
  陈安宁心里咯噔一下,随后使劲拍了一下他的手心:“净使坏吧你就。”
  他缓缓地拉出一个笑容,手指蹭了一下嘴唇。
  几秒钟的沉默,陈安宁静静地听着发动机的声音,密闭空间里呼吸交错的声音,有点让人提不起劲来。
  叶迦言先开口:“给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陈安宁小声说:“其实也不是很疼……”
  “给我看。”
  ……
  陈安宁还在犹豫。
  猝不及防的,后面一辆车追上来,叶迦言扶住方向盘。
  撞得不轻,他们的车子往前挪了几十公分。
  这么宽敞的道路,很明显,那人是有意而来。
  他低声骂一句:“妈的。”
  叶迦言正要下车。
  那辆车迅速调整好方向,扬长而去。
  一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
  路过的时候,副驾上的女孩子露出半张侧脸,冷漠清贵。头发飞到车窗外,祸国殃民。
  叶迦言心里有数了。
  检查完车子回来。
  陈安宁问:“怎么回事?”
  他说:“保险杠裂了,回头去修一下就行。”
  “刚刚那人你认识吗?”
  “没看清,不知道。”
  叶迦言解释,“这叫路怒,就是有些人啊,见不得小情侣在车里亲热。”
  “可是我们又没有。”
  “你看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叶迦言舔了一下嘴角,故意压低声音:“说明咱俩看着还挺像情侣的。”
  陈安宁把安全带拉好,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
  ·
  叶迦言跟着陈安宁回家。
  那地儿太破,破到他难以想象。
  一栋栋危楼胜似古董,砖瓦都长了毛,左邻右舍搭了小桌子一起吃晚饭,草狗汪汪乱窜。
  旁边有一个大的垃圾场,方圆一里臭气熏天。
  他没有想到b市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陈安宁以为他送到门口就会走。
  没想到叶迦言说:“我都送你到这儿了,你就让我进去坐坐嘛。”
  ……没见过这样的。
  陈鸣出去看人打牌,还没回来。
  陈安宁让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叶迦言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她的小屋。
  屋顶漏水,墙上一块块潮斑。但房间很整洁,桌上的画笔和稿纸都排列工整,有序堆好。床头挂了两串千纸鹤,是她自己叠的。
  他没忍住,还是问了句:“你跟吴桥什么过节?”
  陈安宁言简意赅:“欠人钱了。”
  “怎么借到他那里去?”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扯开了:“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舅舅。”
  “哦。”
  “你以后别去他那儿了。”
  陈安宁说:“再说吧。”
  “你欠他多少钱,我来还。”
  “欠你欠他,都一样。”
  叶迦言急了:“怎么一样了?”
  陈安宁没说话。
  他说:“把衣服脱了。”
  “干嘛?”
  “不干。”
  ……
  叶迦言指指她臃肿的棉服,“外套就行。”
  “……”
  “我帮你脱就不好了吧。”
  “……”
  “乖。”
  陈安宁把外套脱了。
  她穿一件贴身的羊绒毛衣,显得腰身很瘦。
  叶迦言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毛衣从袖口慢慢往上推。
  他动作很小心,生怕弄疼她。
  竹竿一样的小臂上,有几道很明显的淤青。
  他看了一会儿,把她手放下来。
  末了,叶迦言说:“对不起。”
  陈安宁把衣服穿好:“不关你的事。”
  “不是这个。”
  “那你说什么?”
  他想了想,说:“很多事情。”
  陈安宁去外面烧开水。
  叶迦言兜里手机又开始震,他心烦意乱,没理。
  还震,他拿出来,来电显示叶晨,挂了。
  五秒钟后,又开始震。
  关机。
  叶晨是叶迦言的堂弟,整天电话骚扰他要借钱。
  另一方面,还委托他去问吴桥借一艘私人轮船送货。
  但以叶迦言的名义借过去,实则归谁,大家心照不宣。
  叶迦言预知此事难办,仍然硬着头皮上了。这也是他今天去见吴桥最重要的目的。
  当然,碰到陈安宁是始料未及。
  帮她一把,叶晨的事情,便没了着落。
  叶晨赌球成瘾,几个月输光家产,手里经营着一家小茶楼,也面临倒闭。
  情急之下,自己跑去南方茶农处待了半年,当了半年的农夫,了解一点茶叶培雍之道,而今带回家来,眼下的生意才尚且回暖。
  近期被一家国外的客户找上门,要他送一批货去太平洋西岸。
  货量很大,所以他还得靠着叶迦言的人情去向张牙舞爪的吴桥求情,来博得追赶机遇的余地。
  叶晨败了家业,吴父和吴桥对他不念情分。叶迦言为他说好话的本事,也得从两家父辈的交好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