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
  自孙老太太过世之后,傻妹便及少出庄子,甚至连自己的院子也不出,只一个人坐在屋里绣那副松鹤延年的屏风。
  脖子不舒服时,方才停下来在院子里走一下。
  刘婆子那日被点了以后,整个人也变的安份起来,见到傻妹时的态度也比以往恭敬起来,也不知道刘傻蛋从哪里听说了那事。
  隔日还特意来谢过恩。
  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夏儿端着茶水进来时,先将茶水放到桌上,一边去点灯,“小姐,天黑了,莫伤了眼睛,反正快绣完了,离老太爷的寿辰还有些日子呢。”
  何况也不知道府上会不会派人来,夏儿在心里叹了口气,灯一点燃,整个屋子也慢慢的亮了起来,坐在软榻上的傻妹放下手里的针线,两只手交替的轻锤着发酸的胳膊。
  夏儿看了一脸的心疼,不满的将茶递过去,“小姐,奴婢说的你也往心里记啊,自己的身子重要,要是自己都不知道疼自己,还能谁疼。”
  “知道了,”傻妹抿了口茶,舒了口气。
  冬儿商着饭食进来时,扫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道,“夏儿,你都快成老妈子了。”
  一句话让气氛也好了起来,夏儿红着脸呸了她一口,还是过去帮着她把饭摆在了桌子上,三菜一汤,菜还是素食为主。
  “小姐该多吃些肉的”夏儿拧着眉头。
  冬儿撇了她一眼,她收没有再开口,其实从进了庄子上之后,这九年来,除了过年过节,哪里见得了半点肉腥。
  说好听的是主子,可看看这待遇,还不如那些普通人家过的舒坦。
  “你们也坐下吃吧”傻妹全当没有听到,起身坐到桌旁时叫了她们两个。
  两个人同时拒绝。
  “哪有做下人的和主子同桌的”
  “是啊,小姐快用饭吧”
  这么多年来,每次都叫她们一起,却都不得法,傻妹也不多说,只了几口豆腐,就了半碗米饭就落了碗,如此夏儿和冬儿才坐下来吃。
  这时门被推开,春儿笑脸走了进来,“小姐,这是奴婢今儿下午在厨房里杀的鸡煲的汤,你快趁热喝了吧。”
  香浓的鸡汤同时也弥散了整个屋子,夏儿抬头看了一眼,原本不打算理春儿的,对她这些日子里以来的示好也全当没看到。
  可是这次不一样,她端着的是鸡汤,才还要说给小姐补一下呢。
  “那谢谢春儿姐姐了”夏儿起身,上前去接鸡汤。
  春儿轻轻一避,“夏儿妹妹用饭吧,还是我来服待小姐吧。”
  夏儿刚竖起眉目,转而又笑道,“那就劳烦春儿姐姐了。”
  春儿说着不麻烦,一边上前,可傻妹却直接泼了冷水,“我不习惯吃这些油腻的东西,还是你拿下去用吧。”
  夏儿急的在一旁想插话,被眼急手快的冬儿扯住,并轻轻的摇了摇头,夏儿这才又乖乖的坐下来用饭,用力的咬着饭菜,似有仇一般。
  “小姐、、、”春儿一头的雾水。
  这几年来在庄上的吃食,她向来是知道的,这几日子示好又找不到门路,这才从吃食上下手,这只鸡还是她和刘婆子说谗了,刘婆子杀了给她半只,另半只她们自己偷偷的吃了。
  一时之间,春儿尴尬的站在那里。
  这回夏儿才起身,“小姐既然发了话,春儿姐姐还是拿回去趁热喝了吧,不然可惜了。”
  春儿一脸的不自然,“如此我怎么好一个人享受,不如两位妹妹一起吧?”
  冬儿已落了筷子,“谢春儿姐姐的一片好意了,只是可惜我们这身子,吃不惯那些东西。 ”
  最后,春儿热着脸端着鸡汤出了屋,被主仆三人一顿冷热讥讽后,她哪里还有心情喝这鸡汤,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正当这时,刘傻蛋从外院走了进来。
  “春儿妹妹”刘傻蛋脸一红。
  春儿瞪了他一眼,将鸡汤的碗往他前面一塞,也不看因为动作太大,将鸡汤溢出来,弄了刘傻蛋胸前的衣服湿了一片。
  “这是、、、”看着远走的人,刘傻蛋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傻呆呆的端着鸡汤站在院中,过了良久,他的眼睛慢慢瞪大,然后惊愕的张开嘴,最后才笑了起来,莫不是给他的?
  想到这里,心不由得一甜,除了他娘,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送他东西呢。
  正当高兴时,才想起自己进内院有要事,看着怀里的汤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做?终还是狠心将汤放到了一旁的台阶上。
  叩、、、
  敲过门后,他才恭敬的开口,“小姐,奴才刘傻蛋有事禀报。”
  吱的一声,开门的是冬儿,“刘副管事快进来吧。”
  每次听到被人叫副管事,刘傻蛋的脸都不由得一红,这次也不例外,冬儿到是见怪不怪,到是夏儿探头看了一眼,偷偷抿起嘴。
  傻妹正坐在软榻上看书,刘傻蛋上前行了礼,“小姐,府上才送来了消息,说明日大小姐将来庄上。”
  “可说还有别人?”夏儿高兴的一脸兴奋。
  刘傻蛋憨憨的挠挠头,“这、、、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爹在前面见的人,我娘得了信就让我来通报一下。”
  冬儿正在收拾桌子,听了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夏儿,去拿二十个大钱给刘副管事”傻妹吩咐道,一边放下手里的书,“劳烦刘副管事了。”
  刘傻蛋却拒绝的摆摆手,“这点小事,怎么能要小姐的赏钱呢,何况、、、何况奴才也得了不少小姐的赏钱了。”
  “那是你该得的”傻妹淡淡一笑。
  夏儿已拿了大钱过来,扯过刘傻蛋的手塞进去,“回去告诉你娘,我们知道了。”
  这怒气也是冲着刘婆子去的。
  刘傻蛋的脸轰的一下,就又红了起来。
  待刘傻蛋走了之后,夏儿忍不住呸了一口,“刘妈妈真是个贪财的,小姐一个月就那点月钱,她心里还惦记着,若不是小姐私下里绣些绣品,这九年来的日子得更苦。”
  说到这里,低下头便不在言语了。
  冬儿也默默的收拾着东西。
  傻妹叹了口中气,是啊,有哪个小姐像她一样,还要靠绣品为生,纵然这样,也不敢太过张扬的花钱,生怕被人猜疑。
  九年了,让她也养成了吃素的习惯,只要一沾油腥就忍不住大吐,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孕了,想到这,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九年了,那个活在世上的亲生母亲,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她这个女儿吗?
  算了,九年了,对一切,她都看开了,不论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
  第二天,天才微微泛亮,就听到有叩门声,傻妹拧起眉头,“谁啊?”
  声音里还带着没有睡醒时的沙哑。
  “小姐,天亮了,该起来,今日府上的大小姐过来”门外刘婆子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兴奋。
  这话让傻妹的火气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声音骤然大喝,“大小姐又不是你老娘,你也未免太尽心了,给我滚。”
  骂声过后,门外一片寂静。
  不多时,就有杂乱的脚步声,正是一边穿衣服一边跑出来的夏儿和冬儿,还有一脸不愿的春儿,和冷静的秋儿。
  四个丫头全在外面聚齐了。
  “这是怎么了?”夏儿整好了衣服,问向脸色乍青乍红的刘婆子。
  小姐一直不习惯有人守夜,所以这些年来,她们也都没有在门外守夜的习惯,若不是刚刚小姐的骂声太大,她们也不会听到声音跑过来。
  刘婆子一脸的不自然,干笑了两声,“没事没事,快回去吧,莫吵了小姐。”
  原本听到府内的大小姐要来,她想着要是哄好了大小姐,那么到时自己又可以露次脸,所以就想过来让表小姐早早起来迎接大小姐。
  哪里知道向来没有脾气的表小姐会发这么大的火气,还骂出那么难听的话,还好没有被旁人听到,不然她这张老脸也别想要了。
  一时之间又暗暗恨自己太过激动,竟然忘记了规矩,又觉得表小姐太拿娇,左右心里都不是滋味,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里面傻妹被这样一闹,哪里还有睡的心思,声音带着怒气,“进来服侍我起来吧。”
  夏儿在外面应了一声,几个丫头分头打水的去打水,夏儿则进了屋服侍穿衣,刘婆子这才惺惺的离开了。
  见主子脸色不好,夏儿也不敢像平日里那样造次,一切弄完后,天才亮了起来。
  傻妹吃了一口粥,啪的一声就把筷子摔到桌子上,“这是给人吃的吗?”
  吓的四个丫头齐齐的低下头。
  想到刘婆子那谄媚的作法,要是她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支配自己这个做主子的,真是看自己好欺负不成?
  “小姐,奴婢再去换一碗吧”冬儿上前小声开口,见主子没开口,才端着粥退了出去。
  不多时又端了碗粥进来,傻妹拿起勺子又吃了一口,眉头一皱,这次可不是摔勺子那么简单了,随后将粥碗甩到了地上。
  这一举动,吓的四个丫头忙跪到了地上。
  四个人当中,也只有秋儿仍旧是一脸的冷静。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别说跪,平时傻妹对她们大声说话也没有过,只才一会,春儿就受不住了,微微移了移腿,一旁暗下扯了一下身旁的夏儿。
  示意夏儿开口说句话,毕竟平时是她在小姐身边服侍,哪里知道夏儿跟本没有理她,气得春儿只能咬紧了唇,坚持的跪在那里。
  傻妹知道这几年来自己太过忍韧了,不过也该是时候了,透过场开的门看向外面,正能看到院门口的入口处。
  好个刘婆子,真是不要命了。
  早上不过被自己训了一句,竟然在吃食上动手脚。
  “冬儿,你去将刘婆子叫来”傻妹悠悠的开口。
  冬儿应声,爬起来退出房后,就小跑的去了后院。
  进了厨房,见刘婆子在吃饭,脸色一沉,“小姐叫妈妈过去一趟,妈妈还是先过去吧。”
  刘婆子眼皮一垂,“府上的大小姐眼看着就要到了,我还要备茶水,不知道表小姐有什么事?不若待大小姐走了之后再说吧。”
  “听妈妈的话,是我们小姐请不动你了?”
  “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有请不请的动的”刘婆子又喝了口粥,继续吃饭。
  冬儿也不恼,冷冷一笑,“小姐刚刚发了脾气,将饭食摔了,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奴婢还是头一次看到小姐的发这么大的火气呢,既然妈妈要伺候府上来的大小姐,那奴婢这就回去了,只是有一句话,奴婢还是要说的,这主子再不受宠,那也是主子,哪家也没有乱了规矩由得下人欺负到主子头上去。”
  刘婆子听了脸一僵,才落了筷,“姑娘这话说的重了,我又没有说不过去,不过是府上的大小姐要来,这庄上又我一个妇人,哪里忙的过来,姑娘你看不如你在表小姐那边帮着说句话?”
  不是没时间去,而是她在粥里放了一点盐,所以才不敢去,想到那是自己生恼时做下事,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冬儿看出她在推辞,想到刚刚她的态度,心不由得一硬,“我一个做下人的,哪里敢给别说情,在主子面前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何况春儿她们几个还在小姐面前跪着呢,妈妈这就随我去吧。”
  “跪着?”刘婆子一愣。
  冬儿一笑,里面带着冷意,“是啊,也不知道为何今日的粥不合小姐的喂口,我已换了一次了,可那粥还是被小姐给摔到了地上。”
  刘婆子听了这话,额角已汗下豆大的汗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