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到云州去。”步莲华说,“……稷山,我在那里存放的有东西,我去把它们借出来。”
  “什么东西?”
  “一些……能安抚亡灵,安抚生者那颗悲痛不已心的东西。”
  步莲华轻轻握住阿兰的手,慢慢说道:“阿兰……不必担忧我,你做你该做的,我也要去做我该做的。”
  “什么时候回来?”
  好久,步莲华才说:“别问归期。”
  “不,你一定要回来!”阿兰焦急道,“我不管你去要什么东西,都做什么用,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是我男人,你得好好回来,你要不回,我会……我可能会和楼玉一样,失了活着的意义!”
  又是好久,阿兰才听他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忙得要死……最近也不太顺,让我有苦说不出,出了状况还抽不出时间来处理。
  明天可能也是这个时候更新,我尽量多更点字数。
  并不是故意拖着断更,因为快到尾声了,本来按计划月初就能完结,结果我这个月一直忙,是真的抽不出时间了,每天到家就十点了,请大家体谅。
  第94章 借天兵
  万归雁率八万贺族兵, 五天时间,清扫洪州南军,至后来, 洪州的南朝官员远远瞧见飘扬的九瓣莲银色底白色边旗帜,就慌乱不已,索性开城门投降。
  贺族虽打着复仇旗来的, 但无军令也不敢做屠城之事,只像插旗圈地一样,打下一城, 就赶走南朝官员,推倒官府,砸烂牌匾, 之后在城中升起宛字旗,宣告此地归属北朝大宛,而她自己, 则带贺族兵, 于城墙之上,贺族九瓣莲银旗之下,指天发誓。
  报血仇,平南都。
  之后就带兵离开, 继续下一城。
  她的女儿没了。
  万归雁不敢停下脚步, 亦不敢仔细想,是以,贺族兵仅用五天时间, 就已抵达洛州北,等待萧九军令。
  队伍暂时停歇了下来,傍晚,万归雁一个人坐在城外的山坡上,思绪飘远,从女儿刚出生起,一点点回忆着。
  万月霜是她与步实笃真正解开心结,互诉心意之后有的爱情结晶,比起步莲华,她的心血更多的倾注在女儿身上。
  因而,备受父母宠爱,无忧无虑长大的月霜洒脱随性,不像万归雁也不像步实笃。
  她身上有万归雁,甚至是步实笃都羡慕的东西,就是她坦诚,真诚的自然,心想的开也直白。
  于情上,更是开窍后就吐露心意,欢欢喜喜和爱慕之人在一起。
  步实笃曾说过,但凡月霜像他或是万归雁这般心思沉且执拗,她这情路走得就没现在这么顺畅,必会受情伤。
  步实笃说这话时,有种淡淡的钦羡,也有欣慰。
  想起这些,万归雁更是悲伤不可断绝,她按住自己痛苦的心,最终,慢慢捂住了脸,把脸深深埋在双手中,吸气,又长长的吐气。
  她女儿没了,太突然,突然的来,如雷砸顶,大悲使她麻木了一般,面无表情,镇定的说服贺族长老,整兵出征,一口气提着打到了这里,若不是今晚停下队伍,她甚至没有勇气再次咀嚼这种彻骨之痛。
  夜□□静了,万归雁喃喃道:“霜儿,娘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些……安静些也好,我与你说说话……我的好姑娘……”
  “这些年来,因你哥哥生来受诅身子骨弱,我一直提心吊胆,恐他不争气,过早的离开……”
  万归雁抬头望着夜空,淡淡的星河泛着温柔的白,她说:“娘没想到……你虽是战将,娘也有过心理准备,但……”
  空了许久。
  万归雁悲苦一笑,闭眼叹息道:“算了,你定不知为娘的心到底有多痛,你刚做娘也没多久,你不知娘的心痛……孩儿是娘的心头肉,孩儿没了,和被人用利刃剜去心无甚区别,剜了,做娘的还要活着,可那心头肉永远回不来了,只剩下疼……”
  万归雁絮叨叨一个人说完,好半晌才在凉飕飕的夜风中回过神,摇头道:“真是年纪大了……”
  下山回城时,贺伯在山脚正着急找她,见她来,道:“族长!云州来报,见少主一个人进云州了,刚刚我确认了一遍,最后传来消息的方向是云州西,族长……族长,少主会不会是去稷山……借兵去了吧?”
  万归雁猛然惊醒,她这才意识到,因悲痛,自己这些天没想过问莲华的情况,问他在哪,身体可还好。
  万归雁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胞妹罹难,哥哥怎会不心痛?他又怎会待着什么都不做?!
  贺族有神巫,巫者居稷山,神巫手中有天书,从神巫手中抛洒出天书碎片,纸片落地即可幻化成人,亦可化为天兵。
  步莲华此去,一定是去向神巫借兵。
  思及此,万归雁先说:“他去借兵也好……兵可用三次,天兵能日行千里,落地批甲,手持刀戟,从天而降,他用这些为月霜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贺伯道:“族长!可是少主他……交了九瓣莲,现非贺族人,而且现在稷山封山了……神巫可能……”
  万归雁愣了一愣,渐渐想起此事的严重性,顿时惊慌起来:“不好!急令云州稷山台塔,尽全力阻止他入稷山!”
  神巫封山是在山中休养生息,因而一旦封山,意味着擅闯入,扰神巫休息的人,不管有意无意,都要为自己惊扰神巫的行为付出代价。
  而向神巫借东西,若是贺族的,神巫借不借,都凭自己喜好,并不需要借东西的人拿东西交换,神巫也不会提条件。
  然而外族人要问神巫借东西,神巫必然是会提条件的,要拿什么东西来借,借多久,都由神巫来定。
  步莲华现今不是贺族人,而他身上除了那点薄命,也没什么能拿来借兵的东西了。
  万归雁急的喉咙火辣辣的疼,胸膛发闷,似憋了一腔血,马上就要吐出一口来,她喊道:“不!拦住他!一定要拦住他!!稷山上那个巫者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此番去借兵,是要拿命借啊!!”
  这个支撑一个大族,纵横三州数十年,刀砍到脸上都眨眼的铁血族长,这时终于濒临崩溃,有了哭腔:“我有两个孩子……难道要让我看着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吗?拦住他啊!一定要拦住他啊!”
  冷静下来后,她更是悔恨不已,心中痛责自己的粗心。
  她抬起头,望着满天的星辰,手搭在额头上,低声祈祷:“莲华……娘求你了,回来吧,你要好好活着……不用那些兵,娘也一样能为霜儿报仇,让你妹妹阖眼化星。”
  天还未亮,萧九的军令就急发而来,让贺族兵入洛州东,协助江迎台攻余樵。
  万归雁接到军令后,对贺伯说:“看来前方战场形势不妙,我们谨慎行事。”
  然路上,就遭遇一场恶战,他们遭到了万门炮伏击。
  太子王临原本是想把万门炮当作最后的底牌,亮给北朝,借此与北朝划分城池土地,收回洪州洛州,甚至是东南六州的盐运与织造。
  甚至说,哪怕以后前方战场失利,只要他万门炮亮出,也能有逃出外港,沿江北上,万门炮对准昭阳,继续这场王权角逐。
  但因朝突之故,万门炮提前暴露,太子王临只好下诏书,使万门炮提前用于前方作战。
  于是,一路上,频频遭遇万门炮袭击。
  万归雁只好撤兵,琢磨对策。
  五月底,楼二军江六军返回洛州战场,与贺族三万军会于尺稽城,共同商量办法。
  因这里离余樵仅二百里,王临在此路上搬出十台万门炮。
  楼玉道:“万族长在,事情会好办些。”
  他提议,让潜伏在余樵的暗门线人想法子堵住或弄坏万门炮。
  万归雁道:“他们只是传信人。楼将军,你见过我们暗门的线人吗?大多都是商贩,虽见过世面,但在万门炮面前,他们还是怕的……恐惧时,什么事都做不好,若是办砸了,我们在余樵的线就断了。”
  “那就我去。”楼玉说,“我带我的前锋营过去,但我想请族长挑个懂暗门号子的兵跟我一起去,让余樵内的暗门人协助我……不必他们亲自,我来。”
  楼玉说:“要过的,总要过去。只要毁了万门炮,我会让王临知道,什么叫屠城。”
  “我要打仗。”楼玉说,“要快,不能停下来。”
  万归雁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应道:“好,大娘让他们帮你!”
  五月的稷山,郁郁葱葱,又无比幽深,安静。
  步莲华停在山腰的洞穴之前,对挂在树枝上,在阳光下悠悠荡着的懒散纸片人说:“我要兵。”
  纸片人猛烈地颤动了一下,似有风附在它身上,慢悠悠伸了个懒腰。
  “扰我清梦。”
  步莲华毫不在意道:“随意罚。”
  好半晌,那忽男忽女的怪声才又响起:“一路走来,你母亲的那些人没能拦住你?”
  “现在有什么能拦住我?”步莲华摇头,“没有了。我来要兵,你开条件吧。”
  神巫笑嘻嘻道:“可惜了,你不是贺族人,又把我叫醒,那我可是要开大价钱了。”
  步莲华微微笑道:“随你。我这点命可还够?”
  “太薄。”神巫说,“你命还不如我这层纸厚,要这些我就赔了。”
  “那你要什么?”步莲华说,“我眼睛可能已经归还天了,你若要,我也给不了。”
  “好说。”神巫道,“开条件之前,我想再问问你,可真的想清楚了?”
  “万门炮一事,是北朝疏忽,多年前种下的因,而今结出了苦果。”步莲华道,“有万门炮,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可能像我妹妹一样死去。我不能待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们殒命。”
  万门炮的制作者,原先是北朝人,是姚文鲜的学生,然因其酒后失态,得罪萧宛,被逐出北朝,连带着图纸和制炮想法也被北朝弃之。
  未料如今……
  步莲华说完,神巫嘲笑道:“你又看不见,操这份闲心做什么,你守着你那个帝王命,即便命薄也能好生活着还不受苦,这下偏要自己折腾。”
  “我意已决。”步莲华坚定道,“我得为妹妹做些事,也为阿兰的天下做些事。只要能做到,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你开条件吧。”
  “不后悔?”
  “现在不后悔。”步莲华说,“现在我没空,也分不出多余的心去后悔此事。你还不趁此机会提条件?”
  “哈,你母亲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的确,我明白。”
  “步莲华。”神巫笑道,“你的命太烂,命数也背,我看不上。万幸,你命里有个儿子,命很好,我要他折一半命给我,还要他在稷山替我养山种树一辈子,你看如何?”
  “他被你看上,岂能是好命?”
  “你儿子命好得很。”神巫道,“我纵观古今,再也没他那么好命的人了,所以我要他一半的命数。我条件开出来了,要不要借,你自己决定。”
  “好啊。”步莲华笑道,“借。”
  他儿子?步莲华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生于帝王家,哪会是他儿子?他以后的孩子,都会从母姓,是阿兰的,是大宛皇帝萧兰卿的。
  到时候,神巫来要,又怎能要走?
  契约达成。
  步莲华抽出佩刀,割破手指,一滴血滴入脚下的石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