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祁桐约了好多人,和他玩得好的,专门叫来作陪的,算得上比以往都要热闹一些。程航一完全没兴趣,就坐在一边自己喝酒。
  也不是说丧着张脸,相反别人过来和他讲话的时候,他也能有说有笑地回应。
  但和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心情不好,几次下来也就没人再去他那边,真就变成了他一个人自己喝自己的了。
  瞟眼看去,好像祁桐自己心情也很不好。往常如果有那么多好看又温顺的小孩围着他的话,他的话应该是很多那种,就算不玩游戏也能聊得很开心。
  唯独今天,好像他一直在玩游戏,也就玩游戏的时候他的话才多一些。
  已经不早了,程航一想走了,觉得今天出来挺没意思的。
  原本以为今天出来可以放松一下,就像很久以前那样,每次出来都可以有类似于“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小庆幸。可今天根本就没有这种感觉,相反不管做什么,思绪都会飘到还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人身上。
  徐开慈吃药没有?
  徐开慈今天还有没有发烧?
  虽然以前宁望也有照顾过徐开慈,但那么长时间,肯定有一些状况,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今天还在幻痛吗?还有没有痉挛?
  很奇怪,明明只是出来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程航一竟然觉得他和徐开慈已经分别太久,久到他觉得很不习惯。
  久到他觉得……有点想念徐开慈了已经。
  不对,不对,明明以前不会的。
  以前他要是能逮到这样的机会,是绝对不会在玩得正开心的时候想到徐开慈的。
  一定是最近朝夕相处太久,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
  习惯是真的很可怕,相处超过二十四小时,就会习惯对方的味道;相处超过一周,就会习惯对方的作息和饮食;相处超过十五天,就会习惯对方的一切,连同自己做一件事前,脑子里都会回荡着对方说过的相关的话。
  他站起身来到祁桐面前,弯下腰凑近祁桐的耳边说:“走了,怪无聊的。”
  祁桐放着酒杯,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反问道:“不是吧?真要走了?玩得不开心?”
  程航一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都这副死样子,玩个屁,我真的要走了。”
  祁桐笑得狡黠,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芒。
  他伸出食指往后面撩了一下自己不听话的刘海,看了眼手机说:“你只要再坐五分钟,你肯定不会觉得无聊。要是你到时候还觉得无聊,那你就走好了。”
  这句话说得程航一云里雾里的,干脆坐在程航一旁边。祁桐推给他一杯调酒,催他赶紧喝了别啰嗦呀。
  后面任程航一怎么问,祁桐都不再作答,反而逗着旁边的金丝雀。
  不知道金丝雀说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祁桐直接把自己耳朵上的耳钉取了下来送给了人家。
  程航一觉得好无语,白眼翻都翻不下来,直到祁桐用胳膊捅了一下他,昂着下巴轻飘飘说了句:“来了。”
  那个人走得慢慢的,向他们走来。
  程航一一下子愣住,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太他妈像了,太他妈像了。
  高个子,眉眼含笑,长发披肩。在昏暗的灯光下,程航一真的要以为是在医院里躺着的那个人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下子好了,来酒吧里捉他回去了。
  恍惚间倾斜着的酒杯从手里掉了下去,酒溅到了程航一的裤腿上,他才回了魂,猛地站了起来。
  程航一看了看款款落座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又低头看了看祁桐。
  眼里还是惊魂未定交杂着一脸错愕,这样的表情惹得祁桐笑个不停,一把把程航一拉坐下来。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会喜欢对吧,我怎么那么了解你呢程航一?我上辈子,怕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祁桐边说边笑,还把手机掏了出来,点开对话框点了几下。
  他抬起头来邪邪一笑,接着说:“他微信我推给你了,好好把握呐。”
  往常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程航一每次都会恶狠狠地回绝掉。那些祁桐有意无意找来的人,总会有那么一点和徐开慈相像,但在程航一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拙劣的扮演者。
  他们虽然有一头和徐开慈一样柔顺的长发,却学不来徐开慈的脸蛋。
  又或者是穿和徐开慈相近风格的衣服,却总的和他气质不搭。
  总之,不是徐开慈,一点都不像。
  唯独今天这个,程航一真的看得一下子愣得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穿着一件白白的衬衫,左边胸口却有一团墨渍,还有几点好似随意甩出去的墨点,这件衣服程航一认得,是徐开慈喜欢的那个牌子,徐开慈自己有一件肩膀上落满了唇印的衬衫,也是这个牌子的。
  是不是走这个路线的人,都对这个牌子情有独钟?
  程航一手忙脚乱地抬起酒杯来小口小口地抿着,装作毫不在意,眼睛却一直往自己身边这个高个子男人身上瞟。
  相反是这个男的还显得落落大方一些,或许是祁桐提前说过,他直接就坐在程航一的旁边,等着程航一喝完酒杯里的酒,才笑着伸手说了声:“嗨。”
  程航一脸红着点点头,做贼心虚地低着头,时不时又斜眼看看身边。
  这件衣服穿徐开慈身上,是不是也这样?
  不对,应该会比这个人穿更好看一些的。
  他还在开小差,祁桐却越过他笑着和这个人打招呼:“约了你那么多次,你今天才来,你真是好难约啊。”
  “我哪像你这么闲?我还在上学哎,期末的时候事情很多好吗?这还是放假我抽空来的。”
  那个人笑笑,回答的时候一点都不扭捏,隐约间,这种说话方式还真的有点像大学那会的徐开慈。
  祁桐换了个位置,坐到程航一和他中间,对程航一说:“周允,上大四了,现在学校里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程航一点点头,这点他承认,真的很漂亮,徐开慈要是站在他旁边,也很难一下子分辨得出来谁更好看一些。
  只不过,终究还是学生仔,也不知道是刻意模仿,还是他生来就喜欢这种打扮,程航一已经见过徐开慈,现在看周允,就总觉得他还欠缺一点火候。
  祁桐又转过头对着周允说:“程航一,我上次和你提过。”
  周允歪过头看了程航一一眼,也笑着说:“我知道,在你们没有和我提过前,就有人提过他了。我想想……”
  他抿着嘴巴想了一下,眼睛里细细碎碎有点光说:“徐开慈的男朋友对吧?”
  他承认得大方:“我大一的时候打算留长发就有人和我说了,我要是留长发会很像徐开慈,我后面见过他一次,觉得真的挺像。”
  程航一笑了起来,颔首承认道:“你刚进来的时候,我一下子把你错认是他了。你穿着的这件衣服,他好像也有一件。”
  周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伸出两个指头捏着胸前的衬衣布料说:“是吗?不过我这件是淘宝上几百块买的,没讲究那么多,就是觉得还挺有意思就买了。”
  程航一怔了一下,不得不说,程航一更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或许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喜欢那会的徐开慈。
  那会的徐开慈就是这样的,除了一张精绝的脸,除却一副优越的骨架,还有就是这清朗的笑声,落落大方的谈吐。
  最动人的就是那天他还在难受的时候,徐开慈打来电话,用轻佻的语气,说着不算安慰,却又很及时救他一把的话。
  一直到现在程航一都记着那句话:“爷可以勉为其难,陪你喝一杯。”
  现在看到周允,程航一好像有一瞬间,遇到了很久以前的徐开慈。
  那个还是以前的徐开慈,那个让程航一心动的徐开慈。
  后面的就不需要祁桐再坐在中间搭话了,甚至什么时候两个人坐得很近,程航一都不记得了。
  到底是谁先往对方凑得近了一点,现在都不重要。
  酒精的原因,灯光的原因,都不重要,程航一真的承认,这多等的五分钟是今晚最值得的五分钟。
  暧昧之间,程航一觉得自己好像又断断续续喝了好几杯酒,连看身边的周允,会恍惚间看到他怎么眉心都生了一点浅浅的红痣。
  他小声地问了一句:“怎么你眉间也生了颗红痣?”
  周允不忿地怂了一下肩膀,笑着问程航一:“你是不是喝多了?我哪里来的红痣?”
  说这话的时候,他修长的指尖触碰到了程航一微微发烫的脸,他还笑着问:“你该不会,真的把我当徐开慈了吧?”
  周允贴着程航一的耳朵,小小地啄了一口,带笑的眼睛闪着碎碎的光说:“我不是徐开慈,不过要真的比起来,现在徐开慈可比不上我。”
  程航一突然被他指尖的冰凉激了一下,又从这句话中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低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是徐开慈,他不是徐开慈。
  周允的手指修长,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水葱。徐开慈也有那么好看的手的,只是他的手指现在都已经蜷成一团,又瘦成了枯枝。
  周允的骨架优越,能撑得起来这间好看的衬衫。徐开慈以前也穿这样的衬衫的,可他现在已经不穿了,太单薄了,要是晚上只穿这么一件衬衣,他会感冒的。
  他不是徐开慈,穿得再像,说话再清朗,谈吐再幽默,他也不是徐开慈。
  而徐开慈,还在医院里,等着程航一回去。
  程航一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起白天出病房前隐约听到的那句话。
  不是同宁望说的,也不是徐开慈在自言自语。
  是他分明在说:“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程航一嫌弃地抹了一把耳朵,连着脸颊也擦了一遍。
  他拧着眉毛说:“你确实不是,学的一点都不像。”
  现在清醒后来看,真的一点都不像,周允只是眉眼生得好看,但气质间根本不像徐开慈,十分之一都不及。
  更何况,健康时候的徐开慈,在美艳中还含着英气,而不是现在周允这样只剩漂亮再无其他。
  世间只有一个徐开慈,没有人学得来,也没有人替代得了。
  程航一先遇见过了徐开慈,就先被徐开慈吃得死死的。
  剩下的,无论什么长发柔顺,又或者穿衣好看,再什么手指修长,就再入不了程航一的眼,也走不进程航一的心。
  只有一个徐开慈,也只要一个徐开慈。
  程航一再没理祁桐,大步走出酒吧,站在街上拦了辆车钻了进去。
  等已经走出了一节,程航一突然又想到了白天签的那个合同。
  他打给祁桐,等对方接通后不等对方说什么他自顾自地说着:“祁桐,北京我不去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下,然后骂道:“你疯了啊?那可是和孟新辞合作!”
  “我知道,就是因为是孟新辞,我才不去了。你以后也别搞什么像徐开慈的人来了,他们都不是徐开慈你明白吗?祁桐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从来就不喜欢什么长头发的男人,也不喜欢什么长得漂亮的男人。这些你给我找来的人,都只是像徐开慈而已,而我要的从来都是徐开慈。”
  程航一有点烦躁,在周允没来之前,祁桐就阴阳怪气说了好多徐开慈不好的话。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那几句,徐开慈瘫了,徐开慈就是捏着程航一脾气好才能耗那么多年。
  程航一觉得不开心,听到这些话就觉得烦躁,但是也说不上来反驳的话。
  祁桐还说自己很了解程航一,说程航一也不喜欢徐开慈了,只是因为责任和愧疚才这么耗着的。
  当时程航一也反驳不出来,毕竟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和徐开慈只剩责任和愧疚了。
  甚至后面周允来了,程航一在那短短几十分钟的暧昧间,也快要这么以为。
  他不喜欢徐开慈现在这样,他就是喜欢风流有趣的漂亮男人。
  可是清醒后细想,哪怕是醉了,他恍惚间觉得对面坐的,不是漂亮男人,是漂亮、风趣的徐开慈。
  是徐开慈,是他一直喜欢的徐开慈。
  他要的,一直都是徐开慈。
  祁桐还在电话里骂着:“更何况合同都签了,你说不去就不去?违约金怎么办?你忘了走之前我就已经把合同递给底下的人了吗?”
  程航一愣了一下,妈的忘了这茬了。
  他叹了口气,烦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认命地回答电话那头:“你就当我今天有病吧,违约金我自己想办法。”
  “总之,我不去了。”
  电话挂断,程航一催促出租车开得快一点。
  快一点,要再快一点。
  希望今晚回去快一点,不要再让徐开慈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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