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变故
  温莱点头:“好久不见。”
  “我听父亲说,您和兰因切特殿下去边境巡视的时候,遭遇了敌国的袭击。”玛姬解释,“前几天的舞会,我身在外地没能参加,听其他人说你气色很好。今天见面,才算彻底放心了。”
  出于国家荣誉考虑,遇袭事件并未广而告之。
  所以,只有一小部分高官贵族知晓此事。
  温莱摸了摸没有降温的脸颊,微微笑着道谢。玛姬视线移动,看清兽人侍卫手里的书:“您去图书馆了吗?”
  “是的。取了几本有意思的书。”温莱看看天色,“抱歉,我得回家了,下次再聊。”
  玛姬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她犹豫了下,清清嗓子问:“明天……是我们的下午茶时间。温莱小姐会来吗?”
  茶话会啊。
  温莱沉吟几秒,弯起嘴角:“我会来的。对了,听说低年级有个新生,性格很有趣,可以帮我邀请她参加茶会吗?记得叫做伊芙……伊芙·杜勒。”
  听到杜勒这个姓氏,玛姬眉心皱起,困惑而又迟疑地答应了。杜勒子爵风评实在太差,拼命推销女儿攀附权贵的做法也让很多人耻笑。因此,温莱的提议难免有些不可思议。
  温莱不打算详细解释。
  她告别玛姬,坐车回到公爵府,向母亲汇报兰因切特的情况。扮演完忠诚又纯情的未婚妻,便抱着书籍钻进实验室。这地方西蒙无权进入,静默着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门却开了。
  “喝下去。”温莱递给他一瓶粉红色的液体,“刚刚顺手做的。”
  西蒙闻也没闻,仰脖一口吞咽。
  温莱眼里带着点儿恶意的惊奇:“你不问这是什么?万一是毒药呢?”
  混种兽人看着她。因为身高,他的视线对上任何人都有种危险的压迫感。但在温莱面前,那双鲜红的眼瞳始终流淌着无害而复杂的情绪。
  “好啦,不是毒药。”温莱踮起脚,揉搓西蒙的脑袋,“一点儿安全健康的小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它有什么副作用……嗯,我知道了。”
  西蒙腿间已经顶起了夸张的帐篷。
  温莱嘀咕着“看来要减少阿曼丹草的用量”,就关上了门。她不关心可怜的侍卫要怎么处理性欲的问题,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值得操心。
  实验室里弥漫着香草荚与迷幻剂的味道。温莱改完避孕药剂的配比,坐在实验台前,一边照料坩埚里的液体,一边翻阅买来的书籍。最先看的,当然是那本关于传送魔法阵的研究,作者不愧是先哲大师,写的文字……正常人类根本读不懂。
  温莱盯着蚯蚓般扭曲随意的单词,决定放弃研究,只看图解和数字。从头到尾翻完整本书,她试着在地上画了个仅容一人站立的魔法阵。
  理论上讲,这个过程不但会消耗魔法石,并且对魔法师的精神力有一定要求。温莱做好了头晕恶心的心理准备,甚至还在旁边放了几瓶安神药剂,然而等她画完最后一笔,沙漏里的蓝色细砂还有一大半。
  头不晕,眼不花,身体完全没有异状,甚至还能参加个舞会。
  温莱很怀疑地盯着自己画的魔法阵。
  就这样?
  她试着默念咒语,召唤光元素注入法阵。指尖亮起硬币大小的白光,过了半小时,它勉强变成了个鸡蛋。把这团白光覆在图案上,光芒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失败了。
  能聚集的光元素太少,无法启动传送魔法阵。
  格尔塔学院不开设相关课程,研究书籍也无人问津,当然是有理由的。温莱叹了口气,起身继续翻阅书页。她确保自己的操作没有问题,可能得找个光元素丰富的地点实验一番。
  大半夜的,她没可能偷偷跑出家门,于是干脆翻开其余几本书,试图找找思路。都从一个书架拿的,内容自然有关联性。
  然而结果让人失望。
  接连叁本书,全是空泛无用的理论。温莱扔开它们,不抱希望地打开最后一本。这本书破得封皮都不见了,残损的书页和边角还染着淡红色的精斑。作为图书馆性爱的最惨受害者,它通体散发着腐败的泥土气息,每翻一页都仿佛有尘粒升腾而起。
  前十来页——形同废话的魔法综述。
  再往后翻,则是提到了黑魔法和白魔法的区别。与格尔塔课程讲授的内容不同,这本书并没有用批判的语气评价黑魔法,只说它的来源并非魔域,本质与白魔法相同,都是世界的馈赠。
  模棱两可的说辞啊……很多学者喜欢这么骗稿费。
  温莱继续翻书。可能是夜太深了,她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手上也没了力气。单薄暗黄的纸页变得沉重而坚硬,若有若无的细语在耳边萦绕。
  温莱打了个盹儿,随即惊醒。
  实验室很安静。坩埚里的液体已经沉淀,空气中没有风。面前的书从中间摊开,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号映入眼睛。
  它们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文字。
  但很奇怪,在看到的瞬间,大脑竟然自动理解了符号的意义。温莱试着读,她确认自己动用了声带,然而每一个晦涩的音节都没发出声音。
  火,眼泪,泥土与腐败的根茎。
  祈求复生,成为死亡,献上魔鬼的灵魂。
  世界归于死寂,万物仿佛静止,脚下的大地传来细微的震颤。疲倦的叹息从极遥远的地底响起,如枯败树叶缓缓落进温莱的心里。
  她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双眼睛。
  深红的……冰冷非人的眼睛。瞳孔是粘稠流动的血,巩膜漆黑无光。
  变化只在刹那。下一刻温莱回归现实,跪坐在地大口喘息,脊背渗满了冷汗。她动了动手指,指尖立即缠上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它并不狰狞,甚至有些亲昵地舔舐着僵硬的手掌,带来微热湿润的触感。
  “暗元素。”
  温莱自言自语,捂住半边脸。
  她记得格尔塔魔法学院的道德伦理课程,记得那些严厉的老师是如何反复强调,千万不能接触黑魔法。
  人类信仰光明而赞美生命,黑魔法却亲近死亡,代表着杀戮与破坏。修习黑魔法意味着违背教旨,事实上,曾有许多使用黑魔法的人变成了罪犯。所以,绝大多数国家一旦发现这种人,就会立即逮捕,处以火刑或关押在密不透风的地牢。
  那座祭光塔——西捷教廷的祭光塔,两个多月后将要举行王子婚礼的地方——塔底监狱关押的囚犯都是身份贵重的人物。信仰罪或叛国罪足以把他们送上断头台,但掌权者出于种种考虑,愿意让他们继续在黑暗的监狱里苟延残喘。
  研究黑魔法即是犯下信仰罪。
  而真正修习了黑魔法的女性魔法师……
  被称作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