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离婚后 第35节
  穆亚川有理由相信,裴也宁真的出国了的话,一定会继续生物技术方面的研究,以她的聪明才智,也一定会成为行业翘楚。
  可是打听了这么多年,穆亚川始终没有裴也宁的消息。
  难道是出国之后,名字也换了吗?
  一个人开车去当年裴家的老房子附近,把车停在路边,抽完整整一包烟,穆亚川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
  进门的那一刻,穆亚川又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也是穆诚的父亲,责任感告诉他,有必要跟穆诚好好谈一谈。
  得知穆诚和他妈妈在楼上,他径直上楼。从他们母子俩的表情来看,他此时出现吓到他们了。
  孙明月慌乱地说:“以前明远的对象嫁人了……我们说的是这个,我妈一直催明远结婚,哪怕娶以前处过的对象也可以。结果去打听了一下,人家已经嫁人了。”
  孙明月和穆诚都非常担心刚才母子俩的对话被穆亚川听去,庆幸的是他应该没有听到,他面色如常地对穆诚表示要和他谈一谈学校的事情。
  另外一边,回到家后,爷爷明显发现裴秀看起来有些不太对。怎么说呢,像是憋了好多天的飞虎,准备出去放风的样子。有点激动,又有些期待。
  “小秀,你这是怎么了?又有什么好事儿了?”
  其实上次和陈医生聊过之后,裴秀很清楚她这个身体的亲生父母应该是陈医生认识的人。有孙明远作为媒介,查起来其实很简单。
  大壮叔做了几个月的生意,人脉方面也变得很广泛,认识不少善于打听的人。
  那天和陈医生交流后,裴秀并没有沮丧太久,她很清楚造成原主上辈子不幸的人,绝对不会愿意看到她幸福又有钱。
  怎么能被动挨打呢!
  凭良心说,穆家人对孙明月确实很不错,把她的过去抹得很干净。但是架不住她有个拖后腿的娘家。
  大壮叔费了点功夫,总算打听到孙明月前夫的情况。
  裴秀觉得对付孙明月这类人恨不得把她二婚之前的事情埋在地下十八层的人来说,最大的打击就是前夫找上门。
  还别说,前夫确实很惦记他的一对儿女,因为他后来再结婚已经是十年后。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的原因,他一直没有再有孩子。
  作为最热衷于传宗接代的群体成员,前夫一直在打听孙明月和儿子的下落。
  现在有人告诉他,不仅儿子能找回来,还有钱。
  懦弱了几十年的男人突然硬气起来。
  在饭店吃饭的时候,裴秀一开始确实被邻桌中文夹着英文单词的对话膈应得不行,她努力地忽略掉对方的声音,结果却听到年长的男人叫那个女孩“冬冬”,同行的年轻男子则被叫穆诚。
  前一阵,和陈医生开车从松北的几个小时里,总得找点话题吧?裴秀就是在那时候得知,她的亲生父亲应该叫穆亚川,当年可能是时代的原因,也可能是个人的原因,或者是家庭的原因,穆亚川和她的母亲离婚。离婚后,穆亚川喜当爹,娶了一个至少在外人看来十分不般配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孙明远的姐姐孙明月。孙明月是带着一儿一女嫁进穆家的,两个孩子也改了姓,分别叫穆诚和穆冬冬。
  果然是小说里的世界,真是够巧合的!
  起身买单的时候,裴秀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传说中的穆亚川。客观地说,确实是个中年帅大叔。但是对于裴秀而言,他的外表条件再怎么好,也掩饰不住他是个渣爹的事实。
  上辈子,原主的悲惨命运,他即便不是罪魁祸首,也是根源之一。
  所以,裴秀根本不需要给穆亚川面子,该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几天后,从外面回来的裴秀刚进家门就看到陈医生在她家院子里应付热情又兴奋过头的飞虎。
  “陈医生!你怎么回来了?”裴秀的兴奋程度其实也不亚于飞虎。
  陈誉起身,微笑地看着她说:“松北那边的事情结束了,我现在回省城的医院。明天去正式报到,今天有空正好来跟你商量一下爷爷后续治疗的情况。”
  “真的?陈医生你调回省城啦?那可真是太好了!”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飞虎有些幽怨地看着陈誉,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没想到你是个重色轻狗的男人”。
  聊完正事,陈誉对欲言又止的裴秀说:“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
  裴秀心里暗暗感慨:学霸是不是都这样,长着一双能将人一眼看穿的眼睛。
  其实裴秀已经感觉到,陈医生从前段时间开始开始对她变得有些与众不同,她也能推测出其中的原因。原因就是陈医生肯定是知道她和穆亚川的关系,并且陈妈妈以前和裴妈妈的关系很好,陈医生小时候没准还见过小裴秀换尿布。倘若一切顺风顺水,裴秀没准就是陈医生看着长大的小丫头。
  但是两人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相互都明白,就是不挑明。
  “好吧,那我就问了,陈医生,最近你们大院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呀?”
  “有啊。”
  陈誉看到对面的女孩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里装满了八卦的欲望,就好像是看戏的一方,纯粹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去看,至于那些事情最后的发展方向,丝毫影响不到她。
  其实陈誉是昨天晚上才回来的,不过刚到家,就被小伙伴们堵在家里把最近几天大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和陈誉同龄或者大一点的,只要对裴阿姨有印象的,都很喜欢这个性格温柔又博学,并且从来不把他们当小孩、无论他们问什么问题都会耐心回答的阿姨。
  和裴阿姨形成鲜明的对比,孙明月带来的一对儿女特别喜欢找存在感,同时孙明远也干了不少龌蹉事。再加上很多人都说是孙明月把裴阿姨母女俩逼走,快二十年没下落,大家更厌恶他们。平时家教严格,自身的修养也不差,他们不会对年纪小的怎么样,对孙明远倒是一点不客气。
  大概也因为如此,穆冬冬和穆诚有一种错觉——有个好爸爸,大家对他们都很不错。直到大院门口有个又老又脏又土又贪婪的男人带着几个更脏更土的人喊着要见他们兄妹俩,路过的邻居竟然没人帮他们,反而都用看笑话的目光看着他们,他们才意识到以前的友好都是错觉。
  “你是我们老陆家的孙子,你的本名叫陆富贵,爹希望你富贵平安,才给你取这个名字。你娘以前也不叫孙明月,她叫孙招娣。你妹妹原来叫陆翠花,根本不叫什么冬冬。你们改了名字也就算了,怎么能把姓给改了呢?”
  “这叫背弃祖宗!天理不容啊。”
  “孩子小时候不懂事,做不了主,算不上背弃祖宗。错的是大人!孙招娣,你攀高枝要跟我离婚,改嫁也就算了,凭什么让我的儿子女儿跟别人姓?”
  “你让我怎么跟老祖宗们交代?我老陆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
  “……”
  穆诚和穆冬冬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躲避周围异样的目光。
  钻不进洞里,也可以出国。
  按照原定的时间,亲生父亲来闹事的第二天他们就该启程去京城,然后直飞国外大学所在的城市。他们拿着行李刚准备要跑,却接到京城的电话,穆家老爷子亲自打过来,告诉他们兄妹俩,先把家里的事情解决完再出国,机票已经给他们退了。
  凭什么要让他们解决?这不应该是大人的事情吗?
  不管是穆冬冬还是穆诚,都非常怨恨他们的母亲,都觉得是因为她以前没有处理好,所以那些人才会找过来。
  孙明月跟穆亚川求助,“亚川,肯定是有人见不得我们一家过好日子,想要看你的笑话,故意把那家人找来的!你快让人去查一查,到底是谁这么无耻。”
  穆亚川面色淡淡,他对孙明月说:“我应该没有记错,当年你找过来的时候,明明说的是你的前夫死了,你的公婆逼着你嫁给前夫残疾又打人的兄长,你和两个孩子都活不下去,让我给你一条活路。”
  孙明月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还是她儿子提醒她说:“妈,你不是说,你和我爸是从小订的婚约吗?”
  “对!就是这样!穆亚川,我们是有婚约的!当年你爸答应我爹的!你现在怎么突然反悔,你是不是有人了,所以想把我们娘仨赶走,好给你的人腾位置。”
  穆亚川不疾不徐,平静地说:“不管你是孙招娣还是孙明月,我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些年我对你和孩子到底怎么样,你心里也很清楚。还有穆诚和冬冬,你们已经是成年人又在国外接受的教育,更应该明白你们已经可以做主。改名改姓也好,是否认祖归宗也好,都是你们的自由。至于你们在国外的学业,我也有必要说清楚,如果你们是认认真真学习,而不是弄虚作假的话,我会继续供你们读下去。如果还像以前那样,花钱让别人帮你们考试,我只能及时止损,把钱用来资助更需要的人才。”
  据说,穆亚川给京城的父母打了个很长的电话,之后就从大院搬到单位宿舍,大院的房子暂时给孙明月他们住。
  有人说穆亚川已经提出跟孙明月离婚,也有人说穆亚川给他们母子三人搬家的期限是一个月。
  穆亚川竟然那么果断地跟孙明月划清关系,让裴秀很意外。至少从陈医生叙述的角度,穆亚川对孙明月母子母女三人没什么感情,纯粹是出于某种责任庇护他们十几年。
  呵,那又怎么样呢?对于原主来说,还不是渣爹一个。庇护别人的孩子十几年,自己的孩子在外面被人虐待。
  那么原主的妈妈呢?让陈医生特别有好感的裴女士,现在身在何方?
  “嘭”的一声,香槟打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纷纷举杯庆祝。
  “这么重要的日子,教授竟然不和我们一起庆祝吗?”有人问道。
  “问这个问题的人,通常都是在实验室呆的时间不满两年。杰克,你要记住,每年的三月六日和九月十日,只要不是性命攸关的事情,都不要去打扰教授。”
  这座城市风景优美的半山坡上,三月的鲜花开得很热闹,矗立在此地的墓碑让这里看起来又美又凄凉。一个盘着头发穿着风衣的女子,抱着一束鲜花,一步一步走到一个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姓名,没有出生年月日,只有一列中文——小天使,谢谢你来过。
  “囡囡,妈妈来看你了。谢谢你昨晚到我梦里来了,妈妈真的好开心。你一定是因为知道妈妈的工作取得重要的进展,所以来跟妈妈庆祝的,对不对?”
  裴也宁努力地用轻松的语气说话,但是说完她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过去十几年,裴也宁一直生活在自责中。她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年她不争取带走女儿,让女儿留在穆亚川身边的话,孩子就能平安长大。
  十九年前的三月六日,陵城虽然早已经立春,但是那天夜里却奇冷无比。裴也宁通过以前父母的关系,乘船离开陵城,准备前往国外。
  那晚女儿特别乖巧,像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似的。为了更好地拿行李和看路,她把女儿背在后背。
  船上特别拥挤,裴也宁一直没机会把女儿放下来,直到半夜,周围的人横七竖八地睡着,女儿大概是饿了,小声地哭起来。
  裴也宁连忙跨过一个个熟睡的人,来到外面的夹板上。
  刚把女儿抱在手里,船突然剧烈晃动,她下意识想抱紧女儿,可已经晚了。孩子脱离她,她本人也狠狠地载到水里。
  那一刻,裴也宁无比庆幸自己会游泳,也庆幸倒扣下来的船里有还没受水影响的手电筒的光亮。她奋力地朝孩子游去。
  突然,一个人拉住她,不让她继续游。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吸进了急速转动的涡轮中,眼前一片血水……
  失去理智的她,还想朝血水游去,拉住她的人力气却比她大得多,最终把她拉到岸上。
  既便已经过去十九年,那天晚上刻骨铭心的痛像是已经刻在她的基因里,只要回忆起来,她都痛彻心扉。
  她算什么母亲!秋天的时候把女儿带到这个世界,女儿连夏天都没见过,就这么走了。而且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裴也宁无数次想过,如果孩子在穆亚川身边长大会怎么样?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吧……至少那半年穆亚川确实是个合格的父亲,他会给孩子换尿布,会哄孩子睡觉。
  “囡囡,妈妈可厉害了,妈妈采用蛋白纳米颗粒技术,研发出一种可以对抗癌症的药物。临床实验都已经做完,很快就可以投入批量的生产,到时候就能够救助很多的人。你一定替妈妈高兴对不对?”
  “囡囡当然替你高兴!你可是世上最聪明的妈妈!好啦,马上要下雨了,回去吧。”
  裴也宁回头,“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还不得淋成落汤鸡。”于舒心把伞打开。
  于舒心就是当年和裴也宁在同一艘船上的人,也正是她奋力地把裴也宁拽上岸。
  两人一起出国,相互依靠相互扶持十九年。
  裴也宁完成博士学业后,在研究所里工作两年,就跳出来单干,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她负责研发,于舒心负责经营。
  回到家,裴也宁和往年一样,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泡了半天。
  于舒心也和以前一样,看到时间差不多,就直接走进去,把浴巾递给裴也宁。
  “也宁,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我们要不要回国一趟?临床实验的结果出来之后,国内已经有不少人和我联系,包括陵城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几乎是每个星期给我打一次电话。也不知道他上哪得到的消息,居然知道我是华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能够引进我们的药。”
  裴也宁把浴巾套上,呼了一口气,“研发这个药本来就是希望能救助更多的人,咱们当然不可能会放弃那么大的市场。你回国一趟吧!”
  于舒心反问:“你不去吗?”
  裴也宁摇头:“算了……”
  “也宁,我知道你的心结,但是我始终觉得你只有回到那里,学会面对,才能最终放下。那只是一场意外,不是你的错。就算当时你能够抱紧孩子,她那么小,也未必能……”
  裴也宁用力把镜子上的薄雾擦掉,“舒心,我真的……真的没办法……”
  “也宁,除了孩子,你的爸妈呢?十九年了,你都没有回去给他们扫墓。作为女儿,你不觉得亏心吗?”
  裴也宁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