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契约
  宝马卖了之后,除了地铁,只能搭小巴。
  摇摇晃晃一个多钟来到深水湾附近一个会员俱乐部,王亚芝特地从搬家箱中翻出来套体面的名牌衫,门口接待的经理不着痕迹扫了两人一眼,没多说什么,
  “王小姐,请跟我来,”
  一路穿过网球场,露天泳池,欧式花园,这种豪奢的私人会所近来相当流行,设施完备又保有私密性,不少明星艺人想加入,不过不是有钱就能拿到会员,郑芸约她在这里碰面,透露出不少讯息,一年多来八卦杂志追逐着她与一位已婚富豪过从甚密的新闻,看来仍在继续。
  进入池畔餐厅,池水外便是海湾,风景优美,夏日的海湛蓝无比,细丝般的云气如同笔刷扫过天际,很高很远,令人不自觉心情舒缓,
  萧洒被她装点一番,虽说衬衫西裤都挺廉价,好在这家伙天生一个衣架子,宽肩窄腰,只要不开口,地摊货看上去倒似模似样,见她视线,男人眼神却飞快在隔壁桌那份牛排上飘了一下,
  王亚芝无语,“等等安静喝水,晚点带你去湾仔吃牛腩煲,”
  他不置可否,眼神依然飘向邻座,人间食物的气味真是不错,闻着元宝蜡烛的感受哪里有放进嘴里大嚼来得过瘾,果然肉体凡胎伴随着割舍不了的感官欲望。
  看看时间,早到了几分钟,王亚芝要了一杯黑咖啡一杯茶,餐单上最便宜的东西,然而不一会儿,一辆精致的银餐车推到桌旁,三层英式午茶和各式精致糕点琳琅满目,还有两个描金的骨瓷茶壶。
  “我.....我们没有点这些.......“,waiter拿起托盘便往桌上端,王亚芝愣了愣,连忙开口,
  侍应生带着制式微笑,手上依旧不停,“敝餐厅招待,希望您喜欢,”
  招.........招待?
  不等她反应,那男人眨眨眼,拿起一块去了边的细致黄瓜三文治直接往嘴里放,动作俐落,想阻止都来不及,
  王亚芝一把拉住那男人的手臂,没想到他却拿着另一块凑到她唇边,“好好味,”
  “别玩了,”,她急得不行,万一真是搞错,已经吃了怎么退?别等等倾家荡产都走不出去。
  “亚芝!”
  王亚芝敛起面上多余的无奈,一个美人遥遥招手,无袖红色窄洋装,勾勒出极为窈窕的身材,中短发上架着一副墨镜,妆容明艳。
  “Claudia,“,她亦换上笑意起身相迎,在这种时候还愿意赴约的人不多,没想到郑芸会应承碰面。
  女人带笑的眼神却在萧洒的脸上转了一圈,“男朋友?”
  “啊?唔系!”,王亚芝连忙摆手呵呵笑道,“助理,新助理,”
  “都几靓仔,”,郑芸玩笑,不用招手,侍应生已经送上一杯茶,看来是常客,
  两人寒暄片刻,王亚芝态度坦然,业界的事秘密不多,自己正是低潮也没什么可隐瞒,郑芸也并不拐弯抹角,“亚芝,妳会找我,我很高兴,不过,我就要结婚了,演艺圈也不打算再行落去,”,她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这令王亚芝大感意外,
  “结婚?”,难道郑芸成功将富商拿下了?那富商元配不是什么好惹的女人,加上程家对于儿子包养演艺明星没有干涉,不代表会让儿子娶女明星进门,这番豪门大战早在八卦周刊和市民的茶余饭后上演了一段时日。
  她自是看出王亚芝所想,并不扭捏,“程生已经离咗婚,渠父母也都同意我们的事了,”
  “哇!.........,“,她确实意外,”这.......真是恭喜,恭喜,”
  郑芸当时是从别的经纪公司转过来,其实她为人颇豪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加上外形确实出色,前景看好,自己也为她的规划费过一番苦心,不过自从认识那位程姓富豪之后,郑芸便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事业了。
  “谢谢,”,她笑应,“不过亚芝,我知妳为什么找我,如果不是要结婚,同妳签约我都无所谓,而家我不拍戏,但是有几个同程生有生意往来的老板我都好熟,”,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眨眨眼道,“我大力推荐了妳,有合作机会他们会找妳的,”
  王亚芝笑笑,虽然和心中所想相距甚远,还是泛起了些许暖意,只不过如今自己公司解散,手上根本没有艺人,这些老板找她,自己也没能推的人,不过在这种时候郑芸肯出面已经足有义气。
  两人又聊了一会,郑芸说婚宴会邀请她,眼神在那男人身上转了两圈,笑说让她携伴。
  她走后,王亚芝才发现面前的食物早已风卷残云,只留了几样东西放在自己碟中,那男人笑着看她,一脸的心情愉悦,她翻了个白眼,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吃了几口,味道确实还不错。
  “还吃不吃牛腩煲啊?”,走出俱乐部,两人站在小巴站牌前,那男人撑着一把黑伞,阴影盖住两人,对于这一点,王亚芝无话可说,一个对于防晒异常坚持的人。
  “吃啊,”,他点点头,
  王亚芝忍不住笑,“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
  没想到那男人微微一愣,认真想了想,“是恶鬼,不是饿死鬼,”  ,要说饿死鬼,刚才那个女人还差不多,他闻到一丝淡淡的腐败气味。
  摇摇晃晃的小巴令人昏昏欲睡,绕过海湾,进入隧道,王亚芝被腿上震动的东西惊醒,一睁眼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那男人肩上睡着了,一丝口水滴在人家袖上,她面颊一红,慌忙翻出包里的手机。
  接起后,王亚芝却忍不住惊讶和莫名,峰回路转来得未免太快,而这份大回转却像是一颗擦边球,广告公司替一家国际知名的墨镜品牌找男模特儿,拍摄亚洲版杂志内页,这实在奇怪,这样大的品牌照理说不会找新面孔,就算想要新人,现在自己手上除了一个杰宝一个小诗,哪里还有人能推出去赚钱?
  “杰宝啊,江湖救急,一小时后.........”
  然而这份好运,确实无法落在这样的急就章头上,导演皱着眉,似乎正在极力忍耐,星亚旗下之前确实有几个颇有前景的人,不过看看现在这家伙,他暗暗摇头,
  杰宝在一群人高马大的金发洋妞环绕之下,仿佛一棵手足无措的小草,怯生生在风中摇曳,别说展现品牌的酷帅,就是这个画面都令人啼笑皆非,王亚芝面上同样尴尬,
  “黄导,最近流行秀气鲜肉少年风格的,我看效果还不错,”,她硬着头皮干笑几声,
  导演直接翻了个白眼,“Chelsea,大家在这一行这么久,妳都很有经验了,我老实跟妳說.......“
  ”喂喂喂!你边个啊?让开让开,“
  一番话她已经准备接受,机会确实是给准备好的人,一个没有艺人的经纪公司还有什么好说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然而一声略大的音量短暂打断黄导的一番讽刺,几个人都回过头,
  “认识的,认识的,唔好意思啊,”,杰宝赶紧拉过那个被轰赶的男人,
  明亮的聚光灯下,他转过身,视线在人群中找到了王亚芝,她微微一愣,刚才匆匆赶来,一进摄影棚便没去管这家伙,
  “喂!”,黄导同样大喝一声,“你系边个,”
  “黄导,唔好意思........“,王亚芝赶紧起身,反正今天的casting算是搞砸,干脆收一收走人,
  “这也是妳公司的人?”,他一句话对着王亚芝,语调已经全然不同,
  ”呃.........是........是啊,“,电光火石,她脑子转了过来,笑意盈面,”新人,“
  兰记牛腩,米粒和油脂被压在陶锅上形成爽脆锅巴的气味弥漫,那男人手边已经堆了两个空碗,
  王亚芝笑的春光灿烂,  “萧洒,好吃吗?”
  他点点头,确实不错,
  “以后想常常吃吗”,除了笑容,她就连语调都亲切的像在拐带无知少女,
  萧洒抬起头,再次点点头,暂时应该还不会吃腻,面前的女人似乎心情很好,眉眼弯弯,而她开心的样子,莫名很有感染力。
  “呐,你在这里盖个印,我解释给你听,这份合约呢,就是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被那份视线直直盯着,王亚芝差点咬了舌头,“我是说,你就是我公司的艺人,我会帮你接些工作,就像今天这样,拍拍照,好简单的,怎么样?好吗?”
  他微微侧头,契约?
  一股奇异的熟悉感觉忽的涌上心间,烙印在灵魂的契约永远无法斩断,这是幽冥契约,你想清楚了。
  飘渺的声音转瞬而逝,快的他几乎无法认真咀嚼,而幻影般的声线渐渐消散,只剩面前的她,令他有片刻怔忡,
  王亚芝屏住了呼吸,几秒后他仍未点头,她咬咬牙,这家伙憋着估计是在谈价,
  “收入的部分,我八你二,不过不用担心,还是包吃包住的,这样的条件好难得,你食量这么大,我其实都亏的,不过我哋系朋友来的嘛,我不会骗你。”
  “好,”,他开口,一瞬间盖上指印,
  “啊?”,王亚芝没想到他答应的猝不及防,下一秒手上一暖,他竟抓起她的指头,在那个红印边也盖上了一个,两个椭圆轻轻触碰,交集交错,她甩甩头,有些发愣,似乎有道微光在纸面电闪而过,
  而心脏,也重重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