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今日是休沐,清棠却早早地便将洗漱的用具送入卧房里,之后便退出来,规矩地候在帏帘之外。
  帐榻中,萧扶玉还不愿睁眼,尚在贪睡,便扯着被褥将身子往里头藏。
  卫玠站于榻前,一袭白金色的衣袍衬得气宇矜贵,透着些许的清傲淡漠。
  他系整好腰间的玉带,侧过身形,见里头的人又再次睡着,便弯腰探入榻中,将萧扶玉抱起来。
  萧扶玉有些不悦,蹙着眉头,趴在卫玠的肩膀上打哈欠,今日可比之前早起不少,不知他为何定要拉着她起来,自然是有些起床气的。
  卫玠替她穿上的衣裙与他身上的颜色相近,皆是金纹绣的灵雀,腰间的挂饰更和他的基本一致,是她没穿过的衣裳,看起来淡雅却不失金贵。
  萧扶玉是金枝玉叶惯了,不是很会穿诸类繁琐的衣裳,更何况女子的衣裳她穿得少,大多都需要侍女更衣,如今表示卫玠来了。
  她想卫玠还是疼她的,除了那两次发火,时间长了又自然而然地照顾着她。
  可萧扶玉尚在惺忪,站着好好的,就往卫玠身上趴,额头便被他敲了两下,这下清醒多了。
  梳妆台前,洗漱好后,卫玠本是站她身旁,凝视片刻后,轻掀衣摆坐下来,为其点妆。
  二人靠得很近,气息亲近,他指尖端着她的下巴将唇脂抹上,萧扶玉心中怦怦的,面颊泛红。
  平日在辞雪居里,她也不怎么化妆容,是扮男装惯了,但今日卫玠像是有事。
  萧扶玉启口道:“要去哪里吗。”
  卫玠并没有马上回她的话,而是转而执起黛笔,神情专注地轻画她的柳眉,语气平和地开口,“今日卫氏家宴,去见一个人。”
  听此,萧扶玉袖中的指尖动了动,目不转视地看着卫玠的面容,心里一阵涌动。
  家宴啊,前世她离卫玠很远,更不用提什么家宴了,她都没见过几回,这样的身份,带她去可以吗。
  卫玠则执着黛笔将她眼角处的痣点得愈发明显,他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平淡道:“二夫人着急我成家之事,雪儿便替我挡一挡,说些好听的恭迎她,仅此而已。”
  卫二夫人催着卫玠成家的事,萧扶玉是知道的,想来是卫家回到京城安顿了,不可避免会有家宴。
  卫玠放下萧扶玉的下巴,打量着她的眉目,“婶母记性好,识得陛下,我便将你这淡痣点出来,免得她认得陛下的眉目。”
  萧扶玉侧目看向铜鉴里的自己,泪痣显出来将她的眉目添得娇媚可人起来,神采与之前有了些变化,如今似乎越发的媚了。
  萧扶玉回眸看向卫玠,想不到他画眉的手法还挺好的,她伸手去扯他的衣袖,轻声道:“你可知为一个女子画眉的意思。”
  卫玠这才对上她的眼眸,然后不予回应她,揽袖将黛笔放回梳妆盒的台架上。
  萧扶玉忍不住轻轻扬唇,心情分外愉悦,若非是爱着,又怎么亲自为其描眉点唇。
  不过他回避,她便没再继续问下去,瞥见桌上的面纱,道:“那我带着面纱去,不古怪吗。”
  卫玠回道:“别忘了,雪儿是个有肺痨的女子,此病传人,不可随意揭面纱。”
  萧扶玉哼哼唧唧地道:“倒是委屈丞相大人了,夜夜亲雪儿的嘴,也不怕传上肺痨。”
  言罢,她抬首要他亲,卫玠微微蹙眉,并没有动。
  萧扶玉便自己凑近,轻轻吻了吻他,唇脂弄红他的薄唇,她咯咯地笑出声,“完了,丞相大人要得肺痨了。”
  卫玠用指尖抹了抹唇瓣,低眸睨一眼指腹上的红色,手掌按住她的后颈,低首吻入她口中,轻咬那柔软的舌尖。
  ***
  相府门前,马车已停有片刻,万管家正候在车旁。
  从府内出来,萧扶玉便有清棠搀扶入车厢,她轻撩着车窗往外看,卫玠正于台阶上吩咐万管家事宜。
  萧扶玉有些出神,忽觉就如此做夫妻也挺好的,如果她不是皇帝,定要卫玠给她做驸马。
  待万管家退下言,卫玠正回过身,却自然而然地对上萧扶玉的目光,随即移开目光,提衣摆上车。
  前几日卫家在京都落了宅子,是将曾经的卫家宅院收了回来,萧扶玉在辞雪居住着,不曾听卫玠提,下人也没说,她便到今日才知晓。
  卫玠的母亲因生他难产而去,幼时是二夫人照顾,待其犹如亲子,后来离开京都,都未曾断过书信,也算是半个母亲。
  二夫人对卫玠的事自然是上心的,原本二爷卫熹有一子,名为卫顼,如今下落不明,宅院中仅留下一女。
  卫氏便除了卫玠,再无男丁,二夫人催得急也是正常的,他若不出,卫家这香火就算断了。
  正因如此,前世有太子潇潇时,卫玠会将孩子让给萧扶玉时,她会感到意外。
  因对卫玠的亏欠,萧扶玉后来皆有善待卫氏一族,并且将太子的身世告于了二夫人。
  但太子只能是太子,永远不会是卫家子孙,那时二夫人又喜又悲,于宣室殿哭泣不止。
  如今想来,再去见这位夫人,萧扶玉的心仍是愧疚不安,分外忐忑。
  车厢内,萧扶玉挪着身子向卫玠坐近了些,他则淡淡地瞧她一眼,因车内候着两个奴婢,二人皆未有言语。
  从城南到卫府的路程不远,仅用了半个时辰便缓缓停在府前,是京都较为清净的地段。
  府前是重新翻修过,牌匾更是新提的金字,丝毫不减门第大家的气派。
  卫家曾是嘉朝一大家族,当年的宅院在京都是颇为气派宽广的,为了将宅院重新盘下,卫玠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府门口早有管家在等候,见卫相府的马车到来,连忙上前恭迎。
  这管家姓周,看起来颇为福气,见卫玠身后的萧扶玉,目光便在她身上多转一圈,见戴着面纱,大致也猜到身份。
  这辞雪不只是大公子的妾室吗,二人的着装相搭相成,周管家心中微顿,躬着身把人往里头请。
  这时正是中午时分,人都还没有来全,那周管家乐乐呵呵的说,“二夫人惦念着大公子,早早便入了厨帐,说是要做几道好菜,给大公子尝。”
  越过园中石子径便是曲折的走廊,一道池潭,景物古雅。
  卫玠行在前头,声线清沉,“今日家宴,无须劳烦她动手,下人做便是了。”
  “夫人说您最爱吃她做的菜,上次中秋错过了,难得走一次,自然要亲自动手。”周管家道。
  卫玠道:“而今回了京都,往后走往多得是。”
  周管家连连点头,萧扶玉则跟在卫玠身后,环顾着宅院的景色,十分明雅,她不曾来过。
  话语间,卫玠的眸光轻睨萧扶玉,二人相视一眼,她弯了弯眉眼,故作病弱般地清咳两声。
  二人走到正厅,便见那装扮素雅的娘子提步走来,口中问着,“可是侄儿回来了。”
  萧扶玉停下步伐,看向不远处走来的娘子,发髻梳妆透着淡雅,眉目明艳,眼角略带细纹,是个十分面善的人,带着和雅端庄的气场。
  这便是卫家的二夫人沈诗宁,比起前世,她看起来年轻许多,也神采奕奕不少,面带着笑容。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豆蔻少女,身着一袭粉衣裳,梳着双丫髻,眉目灵动,五官精致可人,想来这就是堂妹卫妍。
  第64章 家宴 她可是明堂上坐的那位?
  二夫人走到跟前停下, 卫玠拱手行礼,道一声婶母安好,萧扶玉随在身后福礼。
  二夫人眉目带着笑意, 连道两句来了便好,话语间她将目光看向卫玠身后的人。
  萧扶玉则再次福身, 道:“妾身辞雪见过二夫人。”
  在相府这般久,她是头一回这般自称, 心里怪怪的, 自当她心高气傲, 妾身这样的词说出来,都没有半点谦卑的意思。
  隔着面纱,相看眉眼, 二夫人笑意略微停顿,似乎怔了一下,目光在二人之间轻扫,笑意不经意的淡了淡。
  “这便是辞雪啊,瞧着就气质如兰, 惹人疼惜。”
  萧扶玉低着眼眸, 没有回话,二夫人温和的眼眸里略过几分沉着。
  旁的女子卫妍笑脸盈盈地朝卫玠喊了一声:“兄长安好, 我同娘亲在厨帐做了不少好菜, 正煮着呢, 兄长有口福喽。”
  这卫妍尚小,还未及笄, 是个伶俐的女孩,见气氛有些微妙,便插了话语。
  这辞雪, 卫家在邳州时便听闻过,但二夫人总的想着卫相娶个名正言顺的正妻,想想这妾室病得厉害,恐怕难得生育。
  今日家宴,难得一聚,而兄长真将府中的妾室领来了,只怕二夫人心里不爽快。
  众人几句言语便入了厅堂,卫家到底是名门望族,自有气度,既然卫玠带了人过来,看来是放在心上的很,二夫人便也不提半句婚事。
  只是今见着这辞雪,二夫人有些哑口,心不在焉的,显得有些客气,时不时瞥望萧扶玉几眼,不免多关怀几句她的病。
  萧扶玉心中有些不太适应,趁人不注意,便偷偷用指尖去碰卫玠的手指,他则按了按她的手。
  听几人言语,这府中有个表小姐,是沈家的闺女,名为沈依依,三年前卫家出事,连同二夫人的母族沈家受了牵连,被太后治罪流放边疆。
  出事后,这表小姐便被二夫人接到卫家,一同去了邳州,听得出这二夫人之前便是看中沈依依,给卫玠做媒。
  只是今日卫相将辞雪带来,光凭着装便瞧得出来,卫相看重辞雪,于是这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片刻,那府中的表小姐便出来了,生得是容貌端庄,亭亭玉立的,眼角带着笑意,见到二人,她不免多看了辞雪几眼。
  随之,府中大大小小的旁系子弟皆都现了身,难得丞相在此,个个都要有个露面。
  萧扶玉见那表小姐便有敌意,紧巴巴地跟着卫玠上下走,她一个人待得不习惯,像个小跟屁虫随在卫玠身后,愣是不给那表小姐靠近的机会。
  卫玠去了园中里,她跟着去,卫玠与旁系公子闲谈,她便也在一旁听着,说到喝酒,打马球,政务等话题还能插上话。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做男子做惯了,一点也不知避嫌男子之间的交谈。
  待到回厅的时候,行过府中的廊道,卫玠忽停下步伐,侧身看她,淡淡道:“怎不去多与婶母坐坐。”
  这府中女子皆围在二夫人身边,二夫人有心留她说话,萧扶玉却跟着他跑。
  萧扶玉将手负于身后,发髻上不知何时落了一片落叶,轻声说道:“曾经对她有亏欠,又以这样的身份,我不适应。”
  “这家宴的意思,你自也看得懂。”卫玠抬手将她发髻上的落叶拈下来,顿了顿,道:“陛下觉得臣是不是该娶妻,成家生子了。”
  萧扶玉微怔,连忙道:“朕认为不可,卫丞相自当以国事政务为重,婚姻之事先放一放。”
  卫玠挑起眉稍,萧扶玉抿了抿唇,探身凑近小声道:“要不咱们偷偷拜堂吧,感情的事以后再说,日久生情,你不是说不会放过我了吗。”
  卫玠低眸打量着她,神色变得深长起来,“日久生情?”
  萧扶玉愣愣地颌首,二人对视片刻,他收回目光,则转身走去。
  见此,萧扶玉跟上卫玠的身影,轻轻道:“不愿意吗......”
  前头的人则没有回应她,依旧淡漠。
  卫玠抿着薄唇,似乎自己发的怒,都不痛不痒的,对她的禁足,反倒成了日久生情。
  亦是怨自己不够狠心,思来想去都舍不得伤她,还将她带来见婶母,这般舍不得,他死得活该。
  ......
  二人回到厅宴中,众人已至,下人陆续端来菜式,萧扶玉座位与府内所有人皆是同等规格,忽细细查看,坐垫似乎比他人的要软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