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高予诺扬了扬手里的感冒药,解释说:“买给喻总。”
  庞贝神色不变,不大关心喻幸的病情。
  跟她又没关系,总不可能是那天晚上在她家楼下冻病的吧?高予诺都好好的没病,喻幸要是病了就怪他自己身体差。
  高予诺让收银员一起算账。
  庞贝连忙说:“不用,我自己来。”
  高予诺抢着付了款,将分装好的药递给庞贝,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我买药的钱得找喻总报销,如果您一定要算清楚,还给喻总就行了。”又微笑告诉她:“那天喻总让我和司机先回去,他在您家楼下等到凌晨五点才回公司,当天就病了。”
  庞贝怔住,接药的手,有点僵。
  喻幸等她等到凌晨五点?
  高予诺温和地笑:“庞小姐,我先走了。”
  庞贝点了点头,提着药出去找张媛。
  张媛见庞贝买完药,挂了电话问她感冒药多少钱。
  庞贝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不在焉:“小钱,算了。”
  张媛不肯,硬要把钱转过去,还说:“一顿早饭呢,跑龙套谁也不容易呀——咦,那不是奔驰吗?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辆吧?”
  庞贝 认得型号,一点头:“是。”
  张媛一头雾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居然没过夜?”她才想起来问庞贝:“刚才喻总秘书在药店买的什么东西?”
  庞贝微抿嘴角,告诉张媛:“感冒药和止咳药。”
  张媛:“喻总秘书感冒了?”
  庞贝:“不是,是喻幸。”
  张媛纳闷:“喻总身体看着很结实,怎么会感冒?”
  庞贝沉默着逆风而行。
  身体结实有什么用。
  他的病不在身体。
  在脑子。
  第12章 差点就想下跪了。
  高予诺回到酒店里,把药给喻幸,水也给他准备好了。
  喻幸剥开药,放在掌心,右手握着圆肚多切面的闪亮玻璃杯,他五指修长,白如珠玉的骨节轻突,黑衬衫的袖口挽在腕上,一颗黑曜石纽扣正好点缀在腕心。
  在酒店柔和的灯光下,他的手像一件耗光艺术家心血的完美作品。
  高予诺双手交握在身前,斟酌着告知:“喻总,我刚才在药店遇到了庞小姐。”
  药到薄唇边,喻幸停下了动作,皱了眉头问:“她生病了?”
  高予诺忙说:“没有,只是去买维生素含片。”
  “她跟你说话了?”
  “是我主动和庞小姐说的话,我说……说您病了。”
  喻幸的拇指往玻璃杯上摁了摁,嗓音哑了两分:“她怎么说?”
  高予诺推了下眼镜,“……什么都没说。”
  “哦。”喻幸喝一口水,吞了药,喉结滚动着,吩咐高予诺:“改到明天去湿地公园,后两天我有点私事。”
  “好的。”
  翌日,喻幸一大早就坐车去了萧山湿地公园。
  今年年后萧山湿地公园才被允许开发,倍幸集团第一时间派了总公司的高管过来,与当地接洽。
  但萧山本地有旅游公司如异军突起,也看中了这片位置。
  大公司遇上地头蛇,半斤八两,一个靠实力,一个靠人际关系。
  萧山湿地公园离安城很近,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山清水秀空气好,周围还有不错的医疗设施配套,与繁荣活跃、熙攘浑浊的安城相比,是个特别适合养老的位置。
  喻幸必须拿下。
  本来倍幸已经准备花大力气砸钱,还调了总公司最优秀的设计师之一,设计开发图纸。
  可图纸完工之后,却被泄露。
  有消息传去总公司,萧山本地那家公司,与倍幸集团提供给当地政|府的开发图纸一模一样。
  不用说,肯定出了内鬼。
  湿地公园项目是倍幸集团老臣孟永鑫在负责,公司不仅答应他,在与总公司相距不到两百公里的租了临时办公室,还同意给项目参与员工租了公寓做员工宿舍。
  孟永鑫要什么,喻幸就给什么。
  喻幸今天过来,就是为了会一会孟永鑫。
  车辆开到萧山项目部,喻幸只带着高予诺直奔总经理办公室,一路经过员工们的办公区域,个个懒懒散散,没精打采,还有些位置明明摆着办公用具,却空无一人。
  有机灵的员工,立刻停止刷搞笑短视频,起身弯腰,连连问好,剩下的一些员工,才着急忙慌地从沉迷小说和游戏的状态当中脱离,直挺挺地站起来,跟着打招呼。
  高予诺见状,拧紧了眉头。
  喻幸面色不改,大步迈向孟永鑫办公室。
  孟永鑫人还没来。
  高予诺看了看手表,这都已经快九点了。
  他紧抿嘴唇,正要给孟永鑫发消息催一催,喻幸抬手阻止,随意地坐在孟永鑫的办公桌前,双手交握着搁在桌上,露出低调的机械腕表,喉间沉沉两字:“等他。”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
  假设没有总经理办公室外,那些员工的紧急通知,只怕再过一小时,孟永鑫都来不了。
  “喻总,您怎么来了?”
  孟永鑫步伐还算平稳地走进本属于他的办公室,以办公室主人的身份站在办公桌前,言语中潜藏着责怪的态度:“您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喻幸不慌不忙地打量着孟永鑫,刚过四十岁的男人,去年尚且清瘦,短短一年发福得像换了一个人,皱皱巴巴的衬衫,明显穿过一夜,今早来不及换一身干净的。
  说明他昨晚不在家。
  孟永鑫心虚,虽强笑着,手却不自觉地抚了抚发皱的衬衫。
  喻幸朝沙发那边抬手示意:“坐。”
  孟永鑫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却还是走到沙发那边,看了旁边的高予诺一眼。
  喻幸声音不大:“予诺,你先出去。”
  高予诺留下牛皮纸信封后离开,把办公室的门也带上了。
  喻幸单刀直入:“湿地公园开发图纸是怎么回事?”
  他脊背挺拔,身体和眼睛的高度,都压着孟永鑫,视线低低地落在孟永鑫身上,仿佛睥睨着脚下芝麻粒大的蚂蚁。
  孟永鑫顿觉压迫和不快,屁股还没坐热,就站起来倒苦水:“喻总,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也在查这件事,可员工都是叶昊挑剩下之后,我闭着眼带过来的。说实话,我对他们根本不了解,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有问题。”
  喻幸没做声,淡淡地看着孟永鑫。
  他知道孟永鑫在抱怨什么。
  孟永鑫是倍幸公司成立早期进来的老人,做事稳妥,从前也还算忠心耿耿。
  叶昊是前两年进来的新人。
  倍幸集团发展起来后,提高了招人的起点,加之集团制度优越,福利好,优秀的后浪,势头大压前浪。
  喻幸对待老一批员工,不可谓不关照,在新旧博弈交替的阶段里,并未亏待他们。
  偏偏有扶不起的阿斗,去年年底,孟永鑫工作失误,他团队的人,组团向公司提出调岗要求,几乎都不想再跟他。
  喻幸就把孟永鑫打发到萧山来,趁机拆散了他的团队,让他从公司另选员工带来。
  虽说湿地公园不比集团重头项目赚钱,可喻幸对这项项目的重视程度,有目共睹。
  喻幸仍旧维护着孟永鑫的颜面。
  不料孟永鑫不满被边缘化,今天愣是要把这层窗户纸捅 破,还丢了开发图纸。
  喻幸没客气:“叶昊团队去年的kpi是你们团队的五倍。去年崀玉市5a风景区项目已经完成一半,才交到你手里,本该年底完美收官,却因你的个人原因搞砸,公司并没给你任何处分。”
  孟永鑫气焰瞬间熄灭,站着站着站不住了,犹犹豫豫地坐在沙发上,嘴硬道:“喻总,我可是跟了您六年多。倍幸刚成立不久我就在您身边,公司早期经历过多少波折磨难,不都是我跟您一起扛过来的吗?您可不能卸磨杀驴……”
  以光荣态度陈述陈年旧事的本领上,孟永鑫实在厉害。
  喻幸足足听他唾沫横飞地说了十五分钟,一直到嘴唇干燥得发白,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大概是喻幸从一开始就太过冷静镇定,仿佛认定了事情结果,温和的面容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疏离与威压。
  孟永鑫逐渐心虚,也变得安静沉默。
  他仗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抬起下巴和喻幸对视,却已是强弩之末,厚着脸皮说:“开拓华南,我也想去……”
  喻幸耐心尽失。
  他将高予诺留下来的牛皮纸信封,推到办公桌边缘处。
  以孟永鑫对喻幸的了解,这位年轻的老板,绝不是表面谦和温润的嫩羊,他坚硬的骨头周围,流淌着凶兽的血液。
  即便喻幸一字未说,孟永鑫直觉,牛皮纸信封里,一定装着能咬破他喉咙的东西。
  孟永鑫忐忑地走过去,慌张地打开信封,不堪的照片入眼,全是他肥硕的身躯与漂亮女人赤|裸交缠的画面。
  他顿时脸色苍白,差点就想下跪了。
  喻幸靠在真皮座椅上,不紧不慢道:“老孟,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做事习惯留一手。如果24h之内,你还没有解决图纸的问题,底片将从我的邮箱,定时发送到你妻子的手机上。”
  孟永鑫是典型的凤凰男,发妻是城市的独生女,自从他跳槽到倍幸,工资与社会地位水涨船高,渐渐不满足于妻子的欺压,开始反抗。
  可他妻子性情暴烈,就算他上天做了天王老子,也根本不吃他大男子主义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