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呃……江户吧。”
  “年龄?!”
  “二十……咳,三十有七。”
  “叫什么?!”
  “没、没有名字。”
  “什么?!没有名字?!那你以后就叫甚兵卫吧!”
  “啊?……哦。”
  就这样,江九幺有了新名字——甚兵卫,虽然这个名字不走心的程度就跟给狗取名叫旺财一样。
  但好坏是个新名字,算是开始了她新的人生。
  “那什么的……甚兵卫,你等下换了衣服就去把后院的便桶给刷了。”
  ……哦,她的人生依旧一片灰暗。
  江九幺觉得这辈子自己怕是跟便桶断不了联系了,可就在她打算接受命运的滚滚洪流时,有个气势威严的中年男人忽然来了后院。
  管事的毕恭毕敬唤了声“老爷好,少爷好”,她才发现那男人身边还跟着个男孩,看起来8、9岁的样子,就是不苟言笑的脸让人感觉不到任何该有的稚气。
  要是小鬼还在的话,常年吃不饱的他也差不多是这个身量,哪怕他还年长几岁。
  这么想着,她有些感怀地多看了那孩子几眼,却不想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对视这种事一处理不好就会变得尴尬,于是江九幺干干地扯起嘴角,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结果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地移开了视线。
  嗯,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高杉家家主高杉秋树,他对管事的吩咐说要替少爷找个能干贴心的侍从,让他赶紧去做准备。
  管事的连声说是,却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被那少爷喊住了。
  “不用折腾了,我就要他吧。”
  江九幺正在走神,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她看看左,又看看右,最后抬手小心翼翼地指指自己:“……我?”
  “就是你。”男孩年纪虽小,却掷地有声。
  “可少爷,他才刚进府……”管事的有些犹豫,可自家少爷给了他一个不容多说的眼神,他便颔首改口道,“我明白了。”
  “行了,晋助满意就好,你尽快教好规矩。”
  “好的,老爷。”
  看样子,她不用去刷便桶了。
  江九幺一高兴,咧开嘴低头偷笑了起来,完全忘了这个时候该跪谢的,直到管事的看不过眼,一脚踹上了她的膝盖。
  她“哎唷”一声跪倒在地,再抬眼时那男孩已经站在了她跟前,他抬高了下巴俯视着她,绿色眸子里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淡漠和散漫。
  “你不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
  她回答得铿锵有力,只要不刷便桶,干啥她都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鬼是胧啦,天照院杀完人,松阳就把他捞走了
  第5章 lt;05 幕末余晖(三)
  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个机会,江九幺发誓她绝对会在那个时候选择跟便桶继续相亲相爱。
  哦,倒不是少爷不如便桶的意思,只是在他身边当差实在身心俱疲。
  这话还得从头开始说。
  江九幺的直属领导名叫高杉晋助,是高杉家家主高杉秋树的大儿子,这种设定基本上就是太子爷,以后的人生基本就是继承家业走上人生巅峰,可比一般平民老百姓要少奋斗个四十年。
  所以眼下,高杉秋树为自己的儿子安排到了讲武堂学习文化与武道。那地方专收名门子弟,无论是教学设备,还是师资力量,那都是响当当的。所以以世人常态的目光来看,只要能从讲武堂修完学业,定能成为一名勇仁忠义的合格武士。
  这原本都是极好的,她只要老老实实扒着高杉晋助,短时间内混吃等死并不是问题。
  可偏偏这高杉晋助是个问题儿童,还不是那种普通的调皮捣蛋,而是那种根本无法揣测的早慧。江九幺都觉得他每天用来思考人生的时间比她睡觉的都多。
  这天中午,江九幺顶着炎炎烈日站在路口长须短叹,只因为高杉晋助他又逃学了。
  她原本是想去讲武堂给他送饭的,却连人影都没有看到,满屋子只有坐得歪歪斜斜的公子哥们在上课。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走时发现有个学生正看着自己,那是为数不多在好好上课的孩子,她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什么假发来着。
  短暂的对视后,江九幺朝那孩子点了下头便合上窗子离开了,而她当下的任务已经从送饭变成了逮自家大少爷。
  事实上,高杉晋助也不会去哪儿溜达,每回逃了学就会去离讲武堂不远的一处神社,然后一呆就是半天。
  起初江九幺还会苦口婆心地去劝说一番,让他赶紧回讲武堂好好学习,然后从个人的文化素养扯到国家的荣辱安危,反正帽子专挑大的往他头上扣。可高杉晋助愣是一句话都没有接,反倒害得她口干舌燥,累个半死。
  到了后来她所幸不说话了,反正劝了也白劝,她的声音也不是很好听,而高杉晋助仍旧会定时定点地去思考人生,雷打不动。
  这天也是一样,她赶到神社时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倚靠在拜殿前的高杉晋助,他分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江九幺没有走得太近,高杉晋助坐在台阶上面,她就坐在台阶下面,保持一定的距离,撑着脑袋看她。
  说起来,江九幺跟高杉晋助已经相处一段时间了,但仍捉摸不定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看一眼会觉得这孩子性子沉静,看两眼会觉得这孩子少年老成,但看久了却莫名看出了点儿心疼。
  所以每回当高杉秋树问她少爷的近况时,她总会操着大嗓门一顿夸,什么学富五车,什么才高八斗,基本把她知道的四个字全用上了,把高杉秋树哄得直哈哈。
  事实上,他也确实如此,就这样的逃学频次,高杉晋助照样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知道要甩那些所谓的名门子弟几条街。
  嘿,咱家少爷就是牛逼!
  “你为什么最近都不劝我回讲武堂了?”
  江九幺正走神走得欢快,忽然听到了自家少爷的声音愣是没反应过来,在确认了周围真的没有别人后,她才敢相信高杉晋助竟破天荒地主动跟她开口说话了。
  她有些紧张,支支吾吾了很久才说道:“少爷聪明绝顶,不用去那种地方,也一定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武士。”
  高杉晋助嗤笑一声:“你认为什么叫出色的武士?”
  这个问题难倒了江九幺,她想了好半天才试探地回复道:“忠君爱国?”
  高杉晋助没再做声,好半天后又问道:“甚兵卫,你想成为怎么样的一个人?”
  江九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高杉晋助又问她:“那你有没有梦想?”
  江九幺又摇了摇头:“咸鱼是不配有梦想的。”
  然后高杉晋助就彻底不说话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不过她或许听明白了,那终日困扰自家少爷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唉,可惜以她的智商并帮不了他。
  *
  在送少爷回高杉家后,江九幺难得有了空闲外出走走,她怀里抱着高杉晋助一口未动的饭食,既紧张又兴奋,她在一路狂奔后到了城外的乡间田地,然后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歇下,准备大快朵颐。
  高杉家大厨的手艺精湛,江九幺身为下仆,平时根本享用不到这些好吃的东西。既然高杉晋助不吃,那就由她代劳吧,总比丢了糟蹋粮食要好。
  江九幺满怀感恩地打开食盒,里面的饭团仿佛闪着金光。她小心地将其中一只饭团捧起,咬了一口后细细咀嚼,感受每一粒大米在唇齿跃动。
  “美味啊美味。”她简直要热泪盈眶,连声赞美饭团的可口,“就是吃多了有点噎,要是能再有杯饮料就更好了。”
  “银酱我更想喝甜甜的牛奶啊。”
  “有的喝就不错了,要求还这么高。”
  江九幺说话间忽然一顿,她在跟谁说话?
  她捏着饭团往边上一扭头,看到了个同样捏着饭团的银发小鬼,怀里还抱着柄□□,见她看过来后还抬手跟她“哟”了一声。
  ……哟什么哟?!大哥你谁啊?!
  后来这个自称坂田银时的小鬼告诉她,好东西要学会分享,他只是觉得她手上的饭团味道不错。
  江九幺脸黑了一半,然后愤愤地告诉他:“我的拳头味道也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然后她就被这个臭小鬼打得抱头哀嚎,还把那行凶者吓了一跳。
  坂田银时嘴角抽抽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成年男人,他刚才只是拿刀柄敲了下这家伙吧。
  “喂喂,大叔你也太弱了吧……还是说你想碰瓷啊喂,银酱我可不是有钱人,最珍贵的只有童子之身,你讹钱的话绝对找错目标了哦。”
  江九幺非常不爽,她决定要教训下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于是她摆出一套不知道是八极还是咏春的起手式,可没想到动作幅度略大,一不小心就挥手打翻了饭盒,剩下的两个饭团滚落到了地上。
  坂田银时又那么不巧地挪动了下位置,一脚就踩上了上去。
  “啊……”
  “啊……”
  一大一小两人同时停下动作,他们看着掉落在地上被踩烂了的饭团傻了眼,风吹沙走,气氛一时间变得萧条寂寥。
  江九幺有些心塞,一时间更是情难自禁,蹲到地上痛哭不已。
  坂田银时眨了眨死鱼眼,看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为个饭团哭成这样,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吐槽,纠结了半天说道:“我们那儿有个负责煮饭的婆婆,捏的饭团还不错,我可以拿来赔给你。”
  江九幺瞬间止住了哭声,她淡定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那明天中午把饭团拿去村口的神社吧。另外,我喜欢鲑鱼蛋黄酱的口味。”
  坂田银时这下明白了,原来自己是招惹到了个无赖。
  江九幺很高兴,她终于从这银发天然卷那里找回了自信,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家大少爷那样难搞。
  可惜,她没能高兴多久,更没能在第二天去神社等天然卷前来进贡。因为这天晚上,隔壁堀田家的家主前来告状了,说是高杉晋助不仅平日里逃学,还把好心却说的他家儿子痛殴了一顿。
  于是,江九幺平时扯的那些谎话一下子全暴露了。
  高杉秋树勃然大怒,勒令所有人都不许给高杉晋助吃晚饭,要好好饿他一顿。
  但对江九幺可没这么客气了。
  高杉秋树派了高杉家top2的两个壮汉把她绑了起来摁在地上,又找了后院最粗壮的两根木棍,然后便是一顿好打。
  一时间,她的惨叫直冲云霄,而这一打便是足足五十棍,皮开肉绽,惨不忍睹,高杉秋树还下令不准给她上药,让她自生自灭。
  江九幺在半昏迷的状况下被抬回了屋,她远远地看到了自家大少爷,他看着是一路跑来的,在看到她的惨状后怔在了原地。他伸出手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又被身后追上来的下人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