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第193章
  前边三十多了的妇人还是完璧,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但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这个被说是跟着王璞和王璩两兄弟的郭秃儿, 相比之下, 才是更重要的人证。
  郭秃儿从进大堂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他身上。但是, 卢斯和冯铮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问题——郭秃儿谁都看了,就是不朝卢斯那个方向看。
  他跪下的地方,也是紧紧的靠着另外一边,离卢斯他们这里最远。
  而这郭秃儿,正是唐怀借给卢斯的人手之一, 毕竟他那头发实在是太有标志忄生了。而郭秃儿的这种做法,自然是打了唐怀的脸面,他在劳兴州的江湖上, 不但是别想继续混下去, 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那他前来作证, 必然是有谁答应了他极大的好处,且还能护住他的性命。
  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如今也必然没有了后顾之忧,那如何还要如此畏惧呢?
  卢斯的手摸在了自己的朴刀上, “锵啷!”一声, 刀让他拔出来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看向卢斯,杜慈洲最担心,这事情还没如何呢, 怎么就拔刀了?
  “卢将军,您这是……”
  卢斯一笑:“刚杀了人,也忘了收刀入鞘的时候,血滴没滴干净,刀上有血那是要生锈的,所以拔出来看看。”卢斯平举着刀,翻覆了两下,刀面雪白锃亮,恰好将一边火把燃烧起来的光反射到了郭秃儿的脸上,“挺好,不愧是靖王殿下所送的宝刀,看来当时是我记错了,血都滴干净了。”
  话说完,他才重新将刀收好。
  他这一番动作,不但把郭秃儿吓得将头埋的更低,整个公堂中都有片刻的迷之安静。坐着的在椅子上扭动了两下屁股,站着的夹紧双腿,都驱赶一下自己想尿的冲动。
  “咳!郭秃儿你今日可是与王璞,王璩两兄弟一起外出的?”
  “是……”被方大人问到,脑袋都快扎进地里去的郭秃儿只能将头稍微抬起来,“小人……小人乃惯常在市井里谋生,给人牵个线搭个桥,做个保镖护卫之类的。王家兄弟,算是小人的常客。”
  “原来,这王家兄弟常不务正业,跟地痞流氓厮混啊。”杜慈洲皱眉道。
  这句话倒不是他偏向卢斯和冯铮,而是杜慈洲原本也该是家境殷实之人,只是他早年丧父,宗族里欺辱他母亲一个妇道人家,讲他家的家财都诓骗了去。害他原本该是少爷,却变成了寄人篱下,幸亏有个远房叔叔为人厚道,时常接济,才能让他一路科举,出人头地。
  所以,杜慈洲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那些出身明明良好,资源丰厚,可是偏偏浪费了出身,不学无术,甘当纨绔之人。
  “这两个年轻人,只二十多岁,年纪还小得很……”方大人道。
  杜慈洲非但没点头,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了:“二十多了还小?况且,前头不管是真是假,他们俩不但是在界面上厮混,还对有夫之妇有意,更是龌龊下流之人。王家的家教也真是顶尖的。”
  这话就不好接了,毕竟原本方大人就是想把私通的事情砸死了,坏钱老头名声的同时,让卢斯和冯铮担上逼死人命的。况且这又不是骂他方家家教不好——想是这么想,可方大人还是有些不得劲,只能把这些事放下,只是对郭秃儿道:“你继续说。”
  “是!是!”郭秃儿点头称是,可又半天没声音,“大人们,小人……说什么啊?”
  “说你今日所见!今日你不是陪着王家兄弟出门了吗?那如今王家兄弟被……”方大人看了一眼卢斯,此刻刀虽然入鞘,但他坐的大马金刀的,方大人看着瘆人,“……所杀,那你可看到什么究竟?”
  “启、启禀大人,小人……”郭秃儿说话变得吞吞吐吐,哆哆嗦嗦起来,最终,他牙关一咬,“王家兄弟让小人就在城隍庙外头等着,可小人等了半天,不见他们出来,今日又冷得厉害,小人……就走了。什么也没看见!”
  这可真是……
  “你胡说!”王老爷立刻就扑过来,抓着郭秃儿的衣襟,要与他拼命,“你怎可能没见着我两个孙儿!你……啊!”
  郭秃儿虽然被抓了个正着,但他可是膀大腰圆的大汉,握住王老爷的一双胳膊,手上用力一掐,王老爷就松开了手,继而被郭秃儿一把推了出去。
  来了这么个插曲,反而是坚定了郭秃儿的想法,原本埋头跪的他,挺直了腰背:“诸位大人,小人收了银子,原本该等到两位少爷出来,是小人的不对。但是,这天也太冷了……且小人毕竟只是被两位少爷随手雇的,咱们也没有写什么契约,签字画押,大不了,少爷们当初给了小人什么,小人还回去就是。但小人可不敢说出没有的事情,诬陷卢将军。”
  这暗示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我反悔了,你们给我什么都还给你们,老子不干了。
  谁都没想到,郭秃儿竟然当堂反悔了。
  就连一直做小动作吓他的卢斯都没想到,他都做好打一场唇枪舌战硬仗的准备了……
  “那、那你……”方大人指着郭秃儿,有些上气不接下去,“那你来此作甚?!”
  郭秃儿如今却光棍得很,眨巴着眼睛装傻:“这不是胡班头让小人来的吗?说是要小人讲明白了王家公子之事,小人说不来,他非得要小人来,于是小人来了,那如今在大堂之上,可不是得实话实说吗?”
  “你……”
  “方大人,这人说得也没错。他如今该说的说完了,就让他站在下首吧。”卢斯说话了,郭秃儿临阵反复,帮助了卢斯,不过卢斯对这种人是殊无好感的。只是,现在这时候总不能让他出了大堂,被人或威胁,或利诱,再反复一次?
  “多谢大人!”郭秃儿也打蛇随棍上,不等方大人说话,直接就从距离卢斯最远的地方,站起来,挪到了他跟前跪下。
  “那如今就剩下孙氏……孙氏,你方才说……”
  “方大人,姜武一身伤痕,显然孙氏挨打是假。她既然是完璧,那什么流产更不可能。一个骗子突然大喊‘我说的都是真话’,可信吗?”
  杜慈洲立刻大声道:“自然是不可信的!”
  天气很冷,公堂里虽然烧起了火盆,可还是冷得厉害,可方大人如今,偏偏让汗水湿透了官服。他们这明明是没给卢斯和冯铮多少反应时间,明明联络了许多人证,明明之前推演的时候,觉得天衣无缝。至少方大人觉得,若自己乃是被针对之人,那断然没有幸免之理,可现在,偏偏就让卢斯给翻过来了!
  现在,他必须及时自救。
  “既然如此,那就先将这些人……”
  “还是收押到我知府衙门吧。”杜慈洲打断了方大人。
  “杜大人,这案子乃是发生在知州衙门的,这些人也是跑到我知州衙门来诬告,本官也该有始有终。”
  “话不能这么讲,这案子牵涉过广……”杜慈洲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捕快,这捕快也顾不得礼仪,进来就直冲到方大人身边,与他一阵耳语:“大人!外头……”
  杜慈洲头一个问:“方大人,怎么?这还有什么紧急的公务不成?”
  方大人眼珠一转,看向了卢斯:“这却是得问两位将军了。这案子审得艰难,真是没想到,一夜都过了。如今,有亮白无常正在城门外头,要进城呢。”
  若是客军过境,除非是参与守城,否则人数只要超过二十人,那都是不能进城的。无常司情况就比较特别了,他们到现在还算是捕快,没听说过外地的捕快不能进城的。像是曾经无常司查丢粮案的时候,那位知府通知本州的官员不让他们进城,就是典型的无理取闹。但是,夏天的时候,无常司又被皇帝命令运粮,这是拿他们当官军用了。
  所以,他们到底算是官军,还是捕快。朝堂上也是争论了一番的,就是后来过年了,没争论个接过来,就不了了之了。
  对他这句话,冯铮极其快速的接口:“要入城的人数,必然不足二十。”
  他和卢斯都是谨慎的,不愿意跟文臣起冲突,这种事情,自然是已经跟手下人吩咐好了的。
  杜慈洲刚听方大人所言,一开始以为是无常司乌泱泱几百人吵闹着要进城,顿时心就一沉,不快起来。再看冯铮这么笃定,就知道是方大人故意少说了人数,要作妖。既然如此,那他不如就多送无常司一点甜头,同时多给方大人一些苦头。
  “既然是无常司的人手来了,那这案子不如本官与放单人都不再过问,直接就交给无常司办吧。”
  “杜大人,这不好吧?”
  “有何不好?”
  “这案子,事关无常司两位将军自身,他们二人无论是如何也都该避嫌的。”
  “方大人这么说也对,而且,本官想了想,这案子太大就算是本官主审也不够资格,不如干脆就让无常司的两位将军把这群人犯都押解进京,对了,还有人证,都交于刑部吧。”
  “这、这也闹得太……”
  “知州大人所言甚是!”卢斯和冯铮两人噌一声站了起来,同时对杜大人抱了抱拳,“我连也惦记着还自己清白,必然不负大人所托!”
  他们俩这虎节将军跟知州是平级的,如今却用下属对上级的礼节,可算是给足了杜大人的面子。杜大人摸着胡子一边笑,一边坦然受了,这回若是没有他在此,卢斯和冯铮再怎么能言善辩,也不可能从头到尾都把方大人顶得这么彻底。
  他帮了他们,也帮了开阳胡大人,周大人,还有太子,甚至皇帝一个大忙。杜慈洲觉得,他心里可是大夏天吃了井水镇过的西瓜一样,爽得不能再爽了。
  堂下跪着的众人,孙氏早已经没了一开始的风度,披头散发衣衫褶皱,不是跪着,而是侧坐着瘫在地上。姜武跪在她身边,想要扶一把,却几次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不过看表情,他显然是对这一切最不在意的一个。王老爷还保持着刚才被郭秃儿推出去的姿势,仰面朝天的躺着呜呜痛哭。郭秃儿则跟这几位是两个极端,对于要被带走,反而表现出了兴奋和高兴。
  方大人能怎么办?他现在就后悔没给杜大人下一副泻药,让他拉得肠穿肚烂起不来床。否则他虽然是知州,但也能以这案子在本地发生为由,将王老爷他们都留下。事后,再弄一个王老爷年老体衰而亡,孙氏羞于见人自杀而亡,那事情就算是勉强解决了。
  而现在,这些人一旦被无常司带走,哪里还有他的活路?可他难道能够发一声喊,让这公堂上的捕快衙役杀了他们不成?
  真那么干了,那就不是一个人死,而是一家子人死了。
  更何况,就他衙门里的这些人,能不能在无常司的人赶来之前,杀掉那上过战场的两员将军,还不确定呢。
  方大人脑袋里各种心思千回百转,他闭了闭眼,最终道:“杜大人所言甚是,那便让无常司将人带走吧。只是,想来两位将军也不会即刻便走,那不如暂且收押在知府衙门?”
  杜慈洲一愣,心说:这姓方的难道是服软了不成?不对,之前那老妇就是在知府衙门里头自杀的,我那衙门里头怕是早就掺进沙子了。这些人要是在我那里出了什么事,屎盆子不就扣在我脑袋上了吗?
  方大人看杜慈洲深色变幻,知道他该是想歪了,便又道:“不过,两位将军也是留不了几日的,或者,干脆就将这些人押入囚车,送到知府衙门的院子里头,让无常司的人看着。几位看,这样可好?”
  这回杜慈洲是真的懵了,但方大人说的挺好,他也就跟着点了点头。
  方大人见他点头了,也不再言语,只是叫人换了热茶,点心来,给众人吃喝。他这态度,弄得杜慈洲以为他要在点心和茶里下毒,按理说这通宵过来是真的又渴又饿,可也忍着不沾一口。
  幸好,无常司的人来得快,带队的正是孙昊,堂上的人,按照说好的,押进囚车,押送到知府衙门。杜慈洲要跟着一起去安排,卢斯和冯铮本来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却没想到,方大人从堂上下来叫了一声:“二位将军,请留步。或者……一位将军留步,听本官说一说这案情,也是好的。”
  冯铮和卢斯对视一眼,冯铮抱着宝儿对卢斯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方大人看留下了卢斯,脸上表情竟然有那么一会是激动欲泣的模样。也不叫下人,他亲自引着卢斯,向后宅他书房去了。等到进了书房,方大人也是自己关了房门,转过身来,“噗通”一声,给卢斯跪下了。
  “卢将军,本官一时糊涂,还请将军救命啊!”他的眼泪也是来得快,随着话音,已经是泪流满面。
  卢斯:除了我家正气小哥哥,我是真不想看第二个男人哭唧唧。
  “方大人说哪里话,这么跪着可是吓坏卢某了,大人快快请起,有什么事都好说。”
  抽抽噎噎的方大人让卢斯搀扶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在边上坐下,方大人道:“这事情到底如何,卢将军该是已经猜到了三分,如今,还清卢将军听本官从头把话说完。那还得才能够当年,周安……周大人的事情说起……”
  方大人这一坦白,是真的坦白,直接追根溯源,从久远的时候说起。
  周安的案子,一开始还欠连不到知州这个官位上,毕竟那时候的周安不过是个小秀才。收了钱给人办事的是周安的手下人,胡宝。可是后来事情闹出来,方大人并不认为胡宝做错了,毕竟,王家背后站着的可是王崧,他又想给当时的知府胡大人找点不痛快,所以虽然没做什么幺蛾子,可也插手护住了胡宝。
  可谁知道,胡大人高升了,周安拜了胡大人为师,后来又考中了状元,再后来,听说他跟瑞王关系颇佳。
  到此为止,方大人都还坐的住,可紧接着情况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让他睡不安寝,噩梦连连。
  瑞王成太子了,周安跟瑞王相好了,就差了结契了——别觉得朝臣八卦,皇帝下半生(身)的事情,由来就是大臣们关心无比的事情。更何况昱朝想来就有无冕之(男)后的传统,除了少数佞幸弄臣之外,皇帝的男性另外一边,大多也是能力出色的人物。代表人物就是开国的某位,还有先帝跟大将军。
  周安……他是状元出身,文采是不缺少的。虽然跟着捕快乱跑了一段时间,但为人还算持正,没什么烂七八糟的事情,至于他年纪跟太子相差太大?这对于大臣们来说反而是关于周安的加分项,小年轻容易浮躁,本来太子当年的名声就够浮躁了。年纪大的,稳得住的,反而能帮着太子稳住性情。
  基本上,周安现在已经被开阳的文武与勋贵们接受了,这就让方大人惶恐了。当年胡宝做过什么,他可是知道的。那对男人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以己度人,这事周安是绝度不敢告诉太子,还要死死瞒住。
  可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就只有他自己的家人,卢斯、冯铮和胡大人这些亲信,还有就是当年干这事的捕快跟方大人了。家人和亲信周安会不会发达之后,对他们动手,方大人不知道,可方大人觉得他自己跟胡宝他们,可真是没有丝毫让人家不动手的理由。
  他日日心惊胆战,就怕有一天莫须有的罪名就砸在他脑袋上。所以,不知不觉间,就跟王家亲近了起来。因为王崧比他得罪周安,得罪的还要彻底。然后就在他以为周安这个人大度,不会因私害公的时候,王崧果然倒了。
  “周安和我们因私害公?”卢斯忍不住出言打断,“这话说得可真是……从头到尾就是你们在因私害公吧?”
  “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大人一哆嗦,赶紧认罪。
  卢斯看他这窝囊样,闭上嘴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免得这人被吓得狠了做出一头碰死这种事情来。
  就在方大人惶恐不安的时候,他的一个幕僚——还是王家介绍来的说是他们远房亲戚的幕僚——来给他出谋划策了,说与其坐以待毙,比如主动出击!并与方大人说,其实他手里,握着卢斯和冯铮的一大弱点。
  刚还想着别吓着人的卢斯,气势陡然就紧绷了起来。这个大弱点,说的不是钱老头,还能是谁?!
  “当时说好的,并非是害了钱班头的性命,而是说,钱班头貌似是在家里藏了什么不与外人道的秘密,想要先把这秘密套出来的。只是……经手的人不但没套出秘密来,反而让钱班头发现了端倪,为防意外,这才让孙氏鼓动柳氏,害了钱班头的性命。”
  “孙氏鼓动柳氏?”
  “是……具体怎么鼓动的,本官……小人就不知道了,不过也就半个月不到,钱班头就……去了。原本我们想的,是借孙氏弄出柳氏与人私通的事实来,可没想到柳氏自杀了。于是,王斜就劝小人,说是柳氏死的蹊跷,怕是被你们俩逼迫致死的。又说,人一死死无对证,其实私通的罪名也更好按上……”
  第19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