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可这里哪有萧云奕让她依靠,琼羽狠狠地歪向井壁,撞疼了肩膀。
  意识抽离干净之前,唯有萧云奕的微笑面庞在她的脑海中生了色彩,就算是映在黑暗泥潭,也不曾黯淡半分。
  .
  太后虽爱清静,但很是看重大大方方有话就说的活泼孩子,何祈妙运气着实不错,恰好长在了太后心上。太后没一会便被她逗的满脸是笑:“你机灵的很,怪不得惹你爹娘疼爱,便是哀家见了,也甚是喜欢。”
  “多谢太后娘娘。”何祈妙甜笑着行了跪拜:“能入宫见太后一面已是臣女几世修得的福分。今日顽皮误事,臣女会好好反省的!”
  太后颔首道:“是得好好反省,看把太子妃都急成什么样了。还有你这脸和裙子都蹭脏了,赶紧让太子妃领你下去梳洗更衣,等午宴过了,再来慈宁宫让哀家好好瞧瞧。”
  话毕,却无人回应。
  太后眯了花眼,望了一周却没能看到琼羽:“太子妃呢?”
  “太子妃去找臣女还没回来,”何祈妙只得替琼羽答道:“说来还是臣女的错。”
  太后轻轻笑了笑,示意温姑姑去扶何祈妙起来:“罢了,你先跟她去更衣吧,等太子妃回来,便一道与哀家回去。”
  太后亲邀是后宫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场面,她们精心做的菜只被太后敷衍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不高不低的,一时不由自主地羡慕起何祈妙这个丫头片子。
  但转念一想,何家是因为是先皇后的母家才受太后重视,何祈妙被太后所喜,便等于没有偏向后宫任何一人,说来说去,她们也没有吃亏。
  众人坐姿比宴会开始是略显懒散,只等着太子妃回来,太后娘娘一句令下得以遣散。可是何祈妙都换衣回来了,太后和永兴帝都没话聊了,厅堂里还是不见琼羽的影子。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一人跌跌撞撞地从回廊下跑到室内,气还没喘匀就扑跪在地:“不好了,太子妃,太子妃她!”
  太后认出这是跟着琼羽的掌事宫女碧波,她向永兴帝投去莫急的目光,稳声与碧波问话:“什么叫不见了?你仔细说来。”
  碧波还是没憋住眼泪,她直起上身抽噎道:“都怪奴婢,奴婢没有带足够的人去寻小姐,太子妃怕耽误时间,便自己去了北面后花园。”
  萧永澍站起焦急道:“皇嫂还没回来?”
  “是。”碧波擦了把眼泪:“奴婢生怕太子妃迷路,方才带人去后花园寻了一周,但并没有发现太子妃的身影!”
  说道急处她又伏去地上:“太子妃她不见了!”
  重阳宴在阴森地气氛下散了席,太后听了噩耗当时就犯了心悸,由皇后扶着回宫等待消息。何祈妙心事重重,却也在碧波的安排下,安全地上了出宫的马车。
  永兴帝先派出不少执勤侍卫,以后花园和和寿康堂为起点,八方发散,必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太子妃。
  然而一个时辰过得飞快,御前侍卫兜着所有兄弟的胆子去到永兴帝面前:“皇上,微臣失职!”
  “皇宫四面高墙,一共就这么大地方,好好的活人,还是你们的主子!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永兴帝摔了朱笔:“林丛,水井,明河暗渠,一处都不准放过!”
  侍卫有口难言,要是他现在说一句“都找过了啊”,他就该去找找自己下一个脑袋了。
  跟在永兴帝身边的李老公公才在门前得了信,现下就算是不敬他也得插嘴:“皇上,崇明司监事沈决大人求见。”
  永兴帝有些烦躁:“不是午前才见过吗,又来做什么?”
  但崇明司性质特殊,沈决上午才禀告的案件说不定有了什么新进展。永兴帝想罢,叹了口气道:“传。”
  李公公应声而去,等领来沈决,又听永兴帝吩咐:“太子呢?一群饭桶,去把太子叫回来!”
  沈决不上朝,入宫便不穿官服,也不穿纯白,今日便一袭水绿衫透彻清爽。他既开了,便要说话,沈决在的地方,不存在旁观者一说。
  “臣沈廷君,参见陛下。”沈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与他白净面相完美融合,怎么看都是副倾尽所有,为君分忧的忠心。
  他语气轻易却毫不轻狂:“陛下莫气,太子妃失踪,想是太子殿下来了,也没用的。”
  第30章 蹊跷了 “太子殿下到——”
  沈决是何许人也, 左相义子,崇明司圣上老大,他老二!李公公被他阴森森的一句吓得止了步子, 他回过头去瞧永兴帝, 只想能得个确切旨意, 别让他个下人夹缝为难。
  沈决说话由别人听去,像从天而降的雪雹,看上去轻飘飘的却堪比重磅炸药。永兴帝或是因听习惯了,总能从中挑出有意义的实话:这会子满宫正乱, 萧云奕来了不过是多了个着急的人, 的确没啥用。
  他和方才相比消了不少气:“太子现在何处?”
  李公公忙回道:“陛下忘了, 太子昨日领了您的旨意,今日一早就出发去校场考察了。”
  其实士兵军队这些事务大有将军与兵部的人去做,永兴帝做了快三十年的皇帝, 当然知道一朝太子不能与军队接触甚密。
  但萧云奕不太一样。
  永兴帝人渐老去,太子又得力贤明, 若无意外, 在他百年之后, 大梁必会交到他最得意的儿子手中。
  永兴帝是个想得开的,与其疑心深重,和亲生儿子互不信任勾心斗角,不如为家国做些考虑,防御权臣外患,未雨绸缪。于是他早在两年之前, 便将朝廷禁军逐雁营的统领之权交给了年满二十的萧云奕。
  所以萧云奕每去西北方的校场,考察和锻炼能力只是个对外宣称的幌子,确保校场地下的新刃铁器, 五千精兵十里骏甲安全无虞才最为重要。
  这是君臣父子之间的机密。永兴帝思之问道:“西北校场,虞靖也跟着?”
  李公公擦了擦额角汗珠,提醒道:“云麾将军仍在家中禁足,想必是太子殿下单独带人去的。”
  校场那边没人帮衬,冒然喊萧云奕回来着实不妥。永兴帝犹豫半刻,还是将李公公叫了回来:“罢了。你们再加人手,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太子妃!”
  秋冬落日快,眼下与天黑之间也就差了一个半时辰,御前侍卫护着脑袋,逃也似的下去安排了。
  永兴帝又看一眼在旁干站着的沈决,沈决面带微笑,不急开口,就等着永兴帝问话。见他这般懂事臣子很是轻快,永兴帝的语气不禁缓了几分:“沈卿还有何事要奏?”
  “陛下吩咐的事宜,微臣还需用些时日,好好查明再禀报陛下。”沈决拱了拱手:“只是微臣留恋陛下这里的茶。陛下去寿康堂后,微臣多饮了几杯,却没想到正要出宫,便听说了太子妃宴中失踪。”
  永兴帝低低“嗯”了声:“那怎么这个时辰才返回来?”
  沈决轻浅一笑,解释了原因说明了来意:“微臣生怕侍卫进展不尽人意,便先回崇明司准备了些要物,再进宫来,以求为陛下分忧。”
  永兴帝望他一脸真诚:“你倒是有先见之明。朕本想着他们实在寻不到了,再去叫你,只没想到他们会真的寻不到太子妃,也没想到你先来了。”
  沈决不卑不亢地笑道:“微臣小慧。”
  “东宫活人坠山一事你就办的不错,既然如此,朕便等着你的好消息。”永兴帝发自内心觉得琼羽最近有些多灾多难,但就算离奇,也必须先找到人,再说其他。
  沈决身负重责,却还能从容地笑出来:“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他回身告退,走到门口时嘴角还没来得及平下,他往旁边一望正与清嗓子的小太监来了个对视,小太监被他盯得发毛,却还尽职尽责尖声喊道:“太子殿下到——呜!”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发出,小太监便被来人一掌封住了口。沈决顺着手掌看向来人,小太监喊的不错,行色匆匆的萧云奕显然是才停住脚步,正狠厉看着他。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沈决心中惊异,他才阻止了永兴帝去叫萧云奕,怎么这会说回来就回来了?他面上强制淡定:“殿下,您冠发有些乱了。”
  萧云奕可完全不领此番善意,他放下胳膊,手按在腰间剑柄上:“你为何在这?”
  “来禀告陛下案情。”沈决将萧云奕的动作尽收眼底,他这个样子,好像下一句不顺他心,他就要砍人了。
  萧云奕皱起眉头:“说实话。”
  “是。”沈决笑面不改,却故意重重咬字:“微臣奉陛下口谕,来寻找失踪的太子妃。”
  萧云奕手指摩挲着剑柄,对沈决冷笑道:“别想整日拿父皇压本宫。太子妃失踪整件事究竟为何,你最好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本宫讲清楚。”
  沈决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萧云奕不要和他在永兴帝面前争论:“太子殿下在宫中的线人无数,怎还用得着微臣说道废话。您和太子妃感情深厚,事情的全程,您怕在回来的路上都想了千八百遍了。”
  “本宫自己会走,放下你的狗爪子。”萧云奕和沈决没仇,但这人虚假的做派他实在喜欢不来,表面是柔柔弱弱的君子形象,背地里不知道玩了多大一盘棋,谁都有可能在他的算计中。
  沈决在现在的官位上,虽不能说是呼风唤雨,但背靠左相,又有永兴帝的信任,那也是要啥有啥,必然富贵一生。
  然就在这么完好的前提下,他还带着一副对外示弱的孤僻面具,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有更大的野心,不甘心做永兴帝身边的一只猎犬。
  水亦能覆舟,犬也会噬主。萧云奕不能因为防不胜防,就放下戒心。
  尤其是见到他私会琼羽后,萧云奕的戒心已进化成了……
  见到沈决就恶心。
  沈决就像个没有底线,深不可测的洞穴,对萧云奕的各种敌对反应全部接纳,他听话的将手放下,站去了萧云奕侧后方:“殿下现在每多说一句话,就是多耽误一些寻找太子妃的时间。微臣知道殿下对微臣多有疑虑,殿下不如找一个静处,让微臣与您解释解释。”
  萧云奕冷眼一横,立马表示:有屁快放,不然就滚。
  沈决见状只得主动提起:“桃源乡那夜,的确是偶然。微臣最先并不知道孟姑娘是太子妃。”
  他不是没去查,只是所有结果都表示那夜的确是偶然,加上孟姑娘孟姑娘叫的萧云奕心焦:“你若是有意的,你还能活着站在这吗。”
  “而且就算无意,让太子妃成了人质险些受伤也是事实。”萧云奕一扬披风走下阶梯,指骨捏的咔咔响:“若不是本宫赶到化险为夷,凭此,你便小命不保。”
  沈决恭顺地跟在萧云奕身后:“微臣若抢了您英雄救美的环节,小命就能保吗?”
  萧云奕心头涌出说不上来的郁闷,他挥挥手让连文屏退闲杂人等,转念又道:“太子妃被坠山之人害的案子是你查的,出宫之时又遇上你,如今她莫名失踪,负责此事的还是你!”
  沈决还以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霸道威胁:你个扫把星!要是找不到本宫爱妻,本宫灭了你全家!
  结果却听到了萧云奕的不屑发言:“你最好不要在本宫面前搞什么鬼,父皇留你有他的想法,本宫却没有留你的打算。”
  话题突然就绕过生死未卜的琼羽,沈决不由自主地哽了下,他虽然不曾婚配,但对男女情爱还是有些了解的,为何方才,他没有从萧云奕口中听出对太子妃发自肺腑的担心,反而有种占领所有物的意味?
  东宫无妾是太子与太子妃情深意切的最好印证,可今日看来,太子妃失踪了那么长时间,萧云奕没急着砍他脖子,还有心情谈论政事?
  莫非是他推测失误,萧云奕其实,没有把琼羽看的太重?
  不可思议,琴瑟和鸣的东宫夫妻,竟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有趣,着实有趣。
  沈决飞快打通了堵塞的思路,走错一步棋并无大碍,那为了探查这步棋走没走错,哪怕再错上几步,也是值得。
  他迎着萧云奕去到一处凉亭,待他坐下自己才提衣坐了:“崇明司的宗旨是不惜一切为天子尽力,太子殿下,还是先不要想这么长远了。”
  这是在说他不一定会继位,还是咒他死啊。萧云奕咬咬牙:“现在静了吧,沈监大人有什么办法,能比御前侍卫还快地找到太子妃?”
  “殿下身上,好似有股子香味。”沈决瞥到萧云奕袖口露出了一截粉红手帕,再次答非所问:“您知道的也挺多,不如猜猜微臣的法子。”
  萧云奕留意到沈决找事的目光,干脆大方将手帕抽了出来拍在石桌上:“其一,本宫不聋,你和父皇说的最后几句本宫还听的到。”
  “其二,本宫之所以能这么快从校场赶回来,是因为本宫的舅家不是白眼狼。表妹出宫归家立即派人送了快信,这手帕不过是个信物而已。别把所有人都想的一般龌龊!”
  何祈妙的快信和线人的消息几乎同时送到,小姑娘这手帕没有派上用场,但难为她在信里将事情交代了清楚:琼羽是为了出去找她才失踪的。
  萧云奕情不自禁地将手帕捏紧:“其三,收起你的小聪明,有法子就快说!”
  沈决也不是无信之人,他得到了想知道的答复,立刻拍了拍手掌唤人过来。不多时,下人便牵着一只黑毛细犬,将它放在了萧云奕脚边。
  萧云奕愕然无语:“这就是你的高明?”
  “殿下莫要小看了它,它是微臣自小培养起来的。”沈决自信笑道:“今日,便给殿下瞧瞧它的奇能。”
  只要他能当着萧云奕的面找到琼羽,信任加持的力量,不可估量。
  萧云奕眉头紧锁:“狗养狗。”
  沈决眯眼含笑,心里默念: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