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芒星 第46节
  黑桃乐队对这位拥有响亮艺名的吉他手势在必得。
  李振不甘示弱喊:“来我们这!”
  黑桃:“你就别瞎凑热闹了,对了,你们主唱今天没来?我还担心你们团那位狗东西要是过来,我们乐队没准抢不过他。”
  黑桃队长回忆起被陆延挖墙脚的恐惧,再次感叹:“太狗了,真的。”
  李振也想问陆延怎么还不没到。
  他本来对这位吉他手势在必得,胜券在握的主要原因就是今天他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联系到了陆延,拉人这种事情,谁也干不过他家主唱。
  可陆延人呢!
  陆延听到“老七”那儿,就再往下听。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低头咬一根出来,点上火吞了几口烟,烟从喉咙口窜下去。
  ——老七。
  陆延又抬起头。
  他把打火机放回口袋里,沿着面前那条路往前走。
  加入黑色心脏那年,是他玩吉他的第七个年头。
  当时黑色心脏这个乐队已经成立两年,按照队谱,他进去的时候正好排名第七,算上已退队的历代成员、他是加入乐队的第七个人。
  “老七”这个名字叫得顺口,时间一长就成了他的代名词。
  陆延很少会去想这些事。
  他不停告诉自己,过去了,都过去了,往前走就行。
  往前走。
  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大炮今天这一声“老七”将他从虚妄中拉了出来。
  来自多年前的一场对话从脑海里冒出来,背景音是酒吧纷杂的音响声。
  “你来面试?”
  “嗯。”
  “玩什么的?”
  “吉他。”
  陆延听到自己那时的声音顿了顿,又说: “吉他手。”
  再一转,是他在ktv包间里,满地的碎酒瓶,一双阴戾的眼睛近距离盯着他。
  那人的声音跟他的眼神一样,他蹲在边上,鞋底刚碾过碎玻璃:“你不是挺厉害吗,废你一只手,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横。”
  ……
  陆延脑子里胡乱想着,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接到李振的电话。
  陆延放慢脚步:“喂?”
  李振:“你在哪儿呢!”
  陆延:“路上。”
  李振叹口气,可惜道:“人都已经走了,你还在来的路上,咱乐队还能不能行了,难道真的要和这黄毛失之交臂。”
  陆延随口“啊”一声,表示附和。
  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有车停在他面前,司机探头问:“小伙子去哪儿啊。”
  陆延一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没理会,沿着道路继续走。
  李振又说了一会儿,聊天内容具体围绕黄毛说的那位“大哥”。
  “你说他找的那大哥到底是什么人,那么牛逼呢,吉他弹得那么神?”李振表示想象不出,“黄毛那水平在咱这已经算没人能打得过的那种了吧,比他还厉害,那得什么样,哎你说咱厦京市有这号人吗……”
  陆延接电话前以为自己还能跟李振扯会儿皮,但他发现李振越说,那种说不出的烦躁就越强烈,他打断道:“振子,先不说了,我这有点事。”
  李振:“你不会还要去面试那个什么婚礼司仪吧你——”
  陆延深吸一口气说:“不是,是别的事。”
  去哪儿。
  往哪儿走。
  陆延自己也不知道。
  接到肖珩电话时,他正坐在台阶上抽烟,漫无目的地走半天停下来之后发现周遭环境过于陌生,一座古桥连接着成群的老式的建筑。
  有肩上挑着担子的老人家从桥上经过。
  陆延坐下之后终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他妈是哪儿。
  手机不断震动。
  来电显示:[肖珩]。
  陆延咬着烟,看一眼后接起。
  陆延:“什么事。”
  肖珩刚从花盆底下拿完钥匙,知会他一声:“钥匙我拿了。”
  陆延:“嗯。”
  肖珩打开电脑,在等陆延那台破电脑开机的过程里,靠着椅背,联想到陆延出门前说他出去有点事:“出去找工作?”
  陆延想说不是,但这话说得也没毛病,本来是要去参加婚礼司仪的面试。
  他低下头,盯着道路上倒映出的婆娑树影,声音有点低:“算是吧。”
  电话那头道路上汽笛和车流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听就是在路边,加上陆延说话语气不太对,肖珩又问:“你在哪儿?”
  “在……”
  陆延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他方向感本来就弱,漫无目的一通瞎走之后更加没有方向,最后他说:“我在地球村。”
  肖珩:“说人话。”
  陆延:“在桥底下,对面有一家好再来超市。”
  这个‘桥底下’比地球村也好不到哪儿去。
  肖珩确信这人八成又在外头转悠半天迷了路。
  “算了,”肖珩无力地说,“你把位置共享发过来。”
  陆延找到微聊里的小工具,把实时位置发过去,等发出去他才知道这个地方是个古镇,作为下城区为数不多的“景点”,这古镇看起来还不如叫古村来得真实。
  平时也没什么客流量。
  肖珩想不太明白陆延为什么会跑那儿去,“你去古镇干什么,摆摊?”
  陆延不知道怎么说,只道:“我旅游不行啊!”
  肖珩:“行。”
  肖珩说着登上网页查路线,陆延听到对面清脆的鼠标和键盘敲击声,然后是大少爷拖长了声儿的嘲讽:“怎么不行,你飞上天都行。”
  飞。
  简单一个字,就让人回到那场被打飞两百米的战役。
  “……操,”陆延说,“你再提一次?”
  肖珩却没再跟他呛,声音沉下去,认真起来:“往前走五十米,右拐。”
  电脑屏幕上是一条从古镇到七区的路线图。
  陆延其实可以自己查导航。
  这地方虽然偏,也不至于跟凤凰台一样查无此地。
  他却没有打断肖珩,呼出一口气,半晌才站起身往前走,
  “到了吗。”
  “没有。”
  “啧,五十米,你爬着过去的?”
  “……”
  肖珩说什么,陆延就往哪儿走。
  “转弯,看路牌,往南街方向直走。”
  “知道。”
  “你知道个屁,走反了。”
  肖珩这个人形导航比他花钱开了会员的那个靠谱,就是说话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肖珩不说话的时候就在敲键盘。
  等陆延说‘到了’,键盘声才停止,开始说下一段路往哪儿走。
  陆延什么都不需要思考。
  他听着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感觉好像身后有一阵风化成一双手,在背后推着他走。
  肖珩一直没挂电话,直到他顺利找到车站,买票上车。
  这天天气不算好。
  不过五点多,天色已经隐隐有暗下去的趋势。
  这辆车开往下城区方向,终点站离七区不超过八百米。
  车上有小孩哭闹,那位母亲不好意思地冲大家笑笑,试图转移小孩的注意力,拍拍他的背说:“今天老师不是教了你一首儿歌吗,怎么唱的?唱给妈妈听听。”
  小孩抽泣两下,吸吸鼻子唱起来,声音清亮又稚嫩,一首数鸭子唱得童趣十足。
  陆延靠着车窗听了一路歌,这时候才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产生一点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