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刑事犯罪科 第156节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他俩现在这一个南军机一个海东青的身份,也和牛郎织女差不多,要想在工作之外正经调个情,怕是都有点找不到时间。
  所以当下,根本就是和某人脸皮厚到一块去的段军机也不避讳,撑着头就明目张胆地跟他毫不避讳视线交汇地对视着,又将自己的手指尖摁在嘴唇上,也缓缓地吻了一下。
  啧。
  这举止可够疯了。
  这俩混蛋这一遭‘公开’调情,具体就只有二人自己接收到了。
  但二人这么一闹,貌似也都觉得满意了,就也不继续做些有的没的闪瞎人眼。
  不过,话说回来,对面这神出鬼没的家伙本事大是真的大。
  因为他今天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儿,他那位坐在銮仪卫里的亲弟弟,竟然好像也没注意到海东青后面那个和鬼差不多没存在感的人是自己亲哥。
  除了一眼就认出他的段鸮,在场的一个人也没人认出他是谁,这家伙就也心安理得在海东青最后头,杵着当做无事发生。
  “看那一个个都穿成这副招摇过市的德行,鬼还认识,我反正一个都不认识。”
  还以为段鸮在和自己说话,达哈苏继续一脸不爽地小声回答。
  “那你在这儿和人抢了你饭碗似的做什么,你觉得他们穿的看起来比你有派头?”
  佯装着不再看有个人那一边,段鸮不动声色地道。
  “我就是看他们觉得不痛快,一个个浑身上下都黑漆漆的死气沉沉,毫无咱们皇城天子的气魄,你再瞧瞧那群人走到哪儿都鼻子对着天上,臭显摆的样子,不说真的皇城守卫銮仪卫,我们南军机还在这儿呢,进来都不和众位大人打个招呼,在这儿装什么大爷。”
  对此,达哈苏倒是一点不避讳自己这满脸的嫌弃。
  因像达哈苏这样的,就是典型的虽然我不认识对方,但是我就是觉得我们南军机是顺天府第一,对面那帮人是孙子的典型护短心态。
  坐在后头躲着的段鸮听了不作声,只优哉游哉地接受完某人的调情,听他继续嘀咕,却也眼看着这后广平库的一场三方交涉到底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开起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这番三方商谈,要是段鸮没记错,按照一般来说的常规的进程。
  主要会以二十三日里,具体针对内务府启用京中何处房舍,藏庙供外交团队下榻,而他们这三边,又该如何划分届时的内外城行政地图,以分工保护沿途那远道而来的活佛和藏王的主要事宜为主。
  这看似是一件不存在太多危险度的事,内里却隐藏着诸多涉及顺天府本身官场斗争和利益的外外绕绕。
  因这其中涉及整个顺天府完整路况的管控。
  九个提督主城门的防守,一旦那至少包括千人以上车队,以及藏王的象车进入主城后沿途百姓的安全问题,另有随行的僧侣和藏民是否携带有明火,药物,并且是否患有特殊疾病,如天花类等诸多问题。
  但就在开始之前,段鸮却注意到了前头端坐着的王掞脸上一闪而过的一种表情。
  当时这从来都笑面迎人,十分会装的胖子在用一种伺机打量着的看戏眼神盯着銮仪卫那边,一双手也是搁在底下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红珠子。
  他这在桌子底下把玩珠子的动作不大,频率却很反常,像是在强压着某种故意预谋准备挑事的情绪。
  这神态和举止可有些不妙,若不是段鸮一直以来很熟悉这厮的为人,他怕是也不会注意到这向来行事狡诈的王掞今日似乎一直对銮仪卫那边有所注意。
  ——王掞具体想对銮仪卫那边做什么?
  亦或者,他今日在这三方会面上想做什么。
  坐在一边的段鸮心中没由来地就多了丝看热闹不怕打的微妙兴趣。
  他本不是怕事的人。
  既然热闹来了。
  不过是一群混斗罢了,他正好在一旁看个精彩。
  而为了这场三方交涉的私密性,伴着四面的雕花窗户纸框被调整了一下,有两边的守卫站起来就先给蒙上一层黑色的布。
  众人的桌上,是三套烧的样式还挺新的官窑杯盏——这么看的话,一套是蓝色的浪海奔翔,一套是艳色的万花锦绣,最后一套是黑色的清雅凝香,都是供给在场的官场大人们吃热茶的。
  茶盏里的这茶滚烫的很,一时无人去碰。
  也是这么里外一遮上,里头这室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
  众人耳边只听得一旁搁着查看时辰的木漏斗在往下一点点落下水滴的滴水声。
  这时,刚好后头有人站起来抬上一个面朝着所有人视线的隔断,两边设有一个打了红穗子的拉绳,人的手一拉上方那个木轴上卷着的一张地图就会出现,段鸮眼见最当中那个设了一张青色佛像唐卡的布隔断上,名为《京师全图》的巨大地图一下子打了个颠儿就掉落下来。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到了这张主城地图上。
  入目所及,这是一张由羊皮和红笔所绘制,不少人这辈子截止目前所见过的最大的京师全图。
  径直这么一看过去,这偌大的顺天府这么看起来却是规划的泾渭分明,道路开阔。
  因自古内城多是由民间工匠花费几十年不断完善安全性和居住性所设的,顺天府的每一处城防布设事实上都是容不得一点损伤的。
  这一座坐落在皇城中央的顺天府,就是如同一条完整的,由江山化作的金龙。
  金龙有头,尾,身,爪,任意一处毁了,龙形则荡然无存,少则是有损百姓本身的城防安危,多则怕是连江山基业都要不经意动摇。
  若是仔细看四方形的皇城基础构造,鳞次栉比的城墙大门,每一条如蜿蜒过山河的长龙般的行车道,包括任意一个建立在民宅建筑群的胡同,小巷,书院,寺庙,兵府衙门专供点都标志十分醒目显眼。
  恰在这时,有一位面皮白净,内务府的管事单独就这么走了进来。
  段鸮注意到这个王掞和那位管事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一看就有些古怪。
  照理,这是外城,内城那边的管事人员不会来。
  但这场三方会议上头肯定也得有内城的人清楚其个中利害,因此众人就也各自吃着茶,一面打开眼前一张张的公案卷宗谈起了事。
  可就在这时,本以为只是一场正常的外交接待商谈会议的众人却并未等到銮仪卫首领腾图尔大人先开口,就见王掞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笑脸盈盈地开了腔。
  “——诸位,打搅了,我此处正有一件事要相告给銮仪卫,南军机,和海东青的同僚。”
  “在下南军机王掞,今日各位来到这后广平库,本是因五世活佛如京各方负责外交安保一事,我照理也只是一个旁听。”
  “但这三方商议,以在下看来,有一方却是根本不配现在还大摇大摆地继续坐在这儿!”
  “……”
  “因就在昨日夜里,我偶然听说一事,有一件突如其来发生在顺天府上空的‘怪事’,却是拦在了这要事之前,致使銮仪卫多日来都无法正常地完成地面秩序维护,而咱们的銮仪卫侍卫长,傅恒侍卫竟然一直对我们所有人隐藏了这件事的真相——”
  “眼看活佛和前人外交团队入京,一点差池都容不得,銮仪卫却私自行事,欺上瞒下,此举,当真是不把这顺天府的安危放在眼里了,各位所说,这事……倒是怪与不怪!”
  这一句当众的质问,一下就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一时间,不说是銮仪卫这边纷纷顿时变了面色的人,就连各怀心思的三方都有些不明所以,一起看向了在场唯有看似知晓‘内情’的銮仪卫中站出来个神色颇为正经的年轻人。
  这显然就是那个眼下被当众揪出来问责的傅恒。
  但此刻王掞公开笑着专门对他一个人发难,这转折本是令人意想不到。
  至于王掞口中所提到的那个所谓的‘怪事’,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而当下,面对众人的猜测,傅恒的面色确实一变,连一直保持着稳重谦逊姿态的青年面孔都有些乱了。
  他似乎想皱眉赶紧站起来解释什么。
  但却被自己坐在前头的上司腾图尔一把拦住,又皱着眉摇了摇头,似乎真的隐瞒着什么内情銮仪卫一众一时间都哑了火,所有人的气氛显得相当古怪不妙,只除了王掞本人。
  因面孔上似笑非笑的王掞似乎已料到了銮仪卫就会是这么个反应。
  所以与此同时,每一个人也在这时候相应地从那内务府管事手中拿到了一份藏语和汉语的公文。
  可这不看还好,便是拿到手的段鸮,在低头看清楚那张双语公文上写的是何内容后,却也在思索的瞬间双眼一下有些微妙地眯了起来。
  ——灯市口上方移动的‘光点’和佛像升空事件?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来源于这在此之前掩的严严实实,特殊事件发生的疑问,一时‘轰’一下如同爆炸般致使所有人乱了套就快速交头接耳起来,海东青那边尚且没有表态,但其余人也是和之前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虽在此之前,段鸮也曾经和达哈苏大胆地预判过京中在此期间一定会有‘异变’发生,
  可关于这所谓的神秘‘光点’和佛像升空,还是有些超出所有人的预记,赶上了这一遭,似乎打定主意今天要搅乱了这一场三方会谈的风浪的王掞才笑着拿手指了指銮仪卫那边的腾图尔和富察傅恒道,
  “灯市口出了这么一桩不同寻常大事,夜夜有‘光点’在半空中出现,还有人目击到‘佛像’在空中飞行,銮仪卫竟然隐瞒不报,若是藏王和活佛入京之后,也碰上了这光点,还造成了损失,銮仪卫一众承担得起吗?
  “而众所周知,腾图尔大人的得意门生就是傅恒侍卫,銮仪卫负责京城中治安,腾图尔大人一生护国,却犯了这么桩糊涂事,想来这一次,也没必要和咱们两边掺和,不如就此将权利交给王某,王某和军机处一众定会比銮仪卫要更负责,更识大体。”
  “王老,南军机这是何意?外城的地面治安一直都是銮仪卫所管,再查清案子真相之前不故意引起百姓骚动是我们的责任,傅恒或许年轻,却并未在此事上有错。”
  銮仪卫的总领大人腾图尔面无表情地就开口询问了一句。
  “并未有错哈哈,这话当真是笑话了,占据位置,办事不利就是你銮仪卫的错,凭什么腾图尔大人可以这么小心护着自己的人,不把案子调查清楚,就掺和到我们三方的事上,我看銮仪卫这一次根本并未有资格能踏进这里吧!”
  这话却是醉温之意不在酒了,但这老谋深算的胖子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
  因为在场所有人已对銮仪卫本身开始产生怀疑了。
  对此,南军机这边包括达哈苏,图里琛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不知情,达哈苏和段鸮也是一时间坐在旁边就悄悄对视了一眼看起了热闹。
  因为在銮仪卫那边给出解释之前,王掞现在口中说的这一番话其实一点没有问题都没有,甚至还更为占理。
  换做是段鸮,如果他掌握了对方这一致命的弱点,他同样也会毫不客气地故意给銮仪卫全体下套。
  然后看他们被这一番变故刷的团团转。
  只是,若是这事放在常人身上,段鸮也就看个热闹罢了,偏偏那面对此番变故的这位傅恒侍卫倒还挺耿直,带着一种有些难得的笨拙和耿直就皱着眉坚持站起来道,
  “不,事情并不是王掞大人说的这样的。”
  “各位大人,我是富察傅恒,此次关于灯市口‘光点’的这件事,本身有复杂的成因,三日来我们一直在调查,和腾图尔大人更是无关,我们并未想伤害顺天府的任何人,只是——”
  “哦?所以傅恒侍卫这是承认了?銮仪卫确实无能?”
  两只手都搁在桌面上的王掞笑的更不怀好意了。
  “傅恒侍卫,当真是和腾图尔大人一心,不如就此一起滚出去吧,这里怕是也容不下銮仪卫这尊大佛了。”
  ——坏了。
  “……”
  一听到这一句,眯了眯眼睛的段鸮就在心里替这急的要死,却还是拼命摆正态度和所有人解释的傻小子凉了大半。
  因他这一开口算是承认了自己之前对于‘光点’事件的隐瞒,这一遭已经是彻底落入了王掞的圈套。
  不仅如此,这事眼下看来还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
  因王掞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一个人富察傅恒,而是整个銮仪卫,而就在这一整个混乱的局势来说,王掞只要当众再下一把狠刀,銮仪卫这一方就得没开局,就先退出这场三方游戏了。
  这可不妙。
  因为一旦王掞完全地占据了上风,对于还未和他正面展开较量的段鸮来说却是个不好的消息。
  这么想着,将手落在手里那只滚烫杯盏上的段鸮却是低头瞄了眼对面,有个眼看着自己弟弟被人整的家伙,见此情形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和他一样看热闹。
  可在一刹那,就在那一步步用软刀子,笑着逼向傅恒的王掞正打算抬起手说上些什么彻底补一下刀时。
  段鸮和另一边有个人却一起手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