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就不要说马瘸子这种亲子关系极度恶劣,儿子勉强维持父子关系,只是不想被邻里说话,如果马瘸子就这样整天瘫在床上,会发生什么惨况,就不难想像?
  从后世的报导得知,有的老人在床上瘫痪久了,又遇到不肖子孙,可能躺得全身都是褥疮,孩子又没有好好地喂老人吃饭,让老人瘦到只剩一把皮包骨,甚至老人的尿布都没被更换,里面充满了蟑螂和蟑螂卵,当初看到这则报导的时候,她都要吐了,太恶心了......
  李乐乐只能说,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残忍的惩罚,生不如死,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折磨。
  活着,充满病痛地活着,苟延惨喘地活着,没有尊严地活着,也许,对一个人来说,这才是最大的酷刑。
  “好的,医生,就帮我爹止血、包扎一下。”他们本来不想把父亲送医,无奈,村人跟他们一起发现父亲出事,他们只有惺惺作态地把马瘸子送来卫生所试试,反正只要人不死,他们就尽到责任,马瘸子能不能走,他们根本不在意,不能走路最好,以后再也无法打人,只能整天摊在床上。
  “处理的费用和医药费一共要十块钱。”李乐乐先把钱的问题讲明。
  这个时期的农村非常贫穷,很多人听到几块钱的医药费,就不治了,所以她这里都是先报价收费,然后才会帮病人治疗。
  “那么贵!”马瘸子的大儿子皱起眉头。“我要跟弟弟商量一下。”
  马家大儿子和老二两人走出去商量。
  聚在门口的人群窃窃私语了起来,李乐乐开口询问:“怎么一会事?”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想要告诉李医生自己知道的事实。
  “听说周梨花被打的受不了,趁着马瘸子睡觉,拿刀刺伤他的大腿,然后又拿石头砸烂他的膝盖。”蓝衣妇人绘声绘影地说着,好像她当时就在现场一样。
  好家伙,周梨花果然是狠角色,一样是被虐待,李乐乐就完全搞不懂,施暴者总有睡觉、喝醉酒的时候,总有疏于防范的时间,怎么不在这种时候想办法反击施暴者呢?
  受害者是因为心理上的的因素吗?李乐乐不懂?
  “那周梨花人呢?”李乐乐询问,这下问题精采了,不知道周梨花会不会被送到派出所?
  “跑了,我们一伙人听到马瘸子惨叫,跟着他儿子一起跑到屋里,就看到马瘸子被弄成这样。”妇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兴奋地说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凶案现场,满地都是血,挺刺激的。
  “跑了!?没有人去把她抓回来吗?”周梨花除了赵家,应该也没有别的地方可跑。
  “马家老三找村人帮忙,已经去抓人了。”人群中知道的人,抢着回答,村里好久没有发生这么精采的事情了,简直比电影演的还好看。
  “不是听说周梨花整天被关住?”李乐乐询问,上次听钱嫂子说,好像是说,周梨花被关在一间房间,都不能自由走动?
  “李医生你也知道这件事啊!?”蓝衣妇人惊讶道,她还以为只有周瘸子附近的邻居才知道这件丑事。
  “听我们同村的人讲的。”李乐乐笑着回答,讲的好像这个八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实不是这样,是因为李家特别关注这件事,所以才知道邻村的消息。
  看来这件事已经大家都知道了,那么,以后是不是可以尽情地到处说,蓝衣妇人兴奋地想着,好久没发生过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刚开始的时候被关在一个房间,时间久了,周梨花答应不跑,马瘸子就放她出来做些家务。”灰衣妇人抢着回答。
  “那周梨花不会趁着做家务的时候逃跑吗?”李乐乐问,周梨花不像是一个愿意过这种日子的人,她应该不想过着被控制、打骂的生活。
  “没办法逃,马瘸子会在她身上绑一条绳子,连接到马瘸子腰上,而且马瘸子一直盯着。”一个知情的邻居小声地说着,她无意中看到好几次被绑着绳子的周梨花。
  “难怪,我想说马瘸子最近为啥不出去鬼混,也不再常常喝醉,整天醉醺醺的,然后到处瞎咧咧,让附近的孩子都怕。”另一个人妇人终于明白为啥最近马瘸子安份了不少。
  李乐乐看向满身酒臭的马瘸子,看来,周梨花是趁着马瘸子喝醉的时候行凶、逃跑。
  马家两个兄弟走了进来,大儿子出声道:“我们决定治疗。”
  娘的,人都送到这里了,不治也不行,同村的人会说闲话,十块钱虽然很贵,但是应该可以从周梨花两个儿子的身上讨回来。
  “再提醒一次,我这里只能止血,帮忙包扎刀伤,再开一些药协助病患回去之后发炎、发烧,的情况,膝盖完全没办法处理,病患如果不去县城的医院开刀,以后都不能走路。”李乐乐再次提醒,确定两兄弟都了解情况,才请陈护士收过十块钱,李乐乐开始指挥陈护士治疗。
  那天治疗之后,李乐乐没有特别打听后续情况,她知道,村里的妇人一听到这种事,一定会忍不着去打听,然后跑来卫生所跟她说。
  怀胎十月,李乐乐生下一个女娃,小名叫做糖糖,大名则由杜松柏帮忙取,目前杜松柏还在绞尽脑汁之中,努力地想一个好听的名字。
  其实这个时代如果第一胎不生男娃,做媳妇的难免会有些压力,还好她婆婆不在身边,杜靖宇和母亲的关系也不好,不然她应该是有机会得到婆婆关爱的施压,尤其她的出身在运动之前,跟杜靖宇相差这么多,婆婆出生世家,很可能会不喜欢她?
  当然,现在正处于运动时期,天大地大,八辈贫农最大,暂时这段时间,谁都不能对她的出身说些什么。
  杜靖宇和爷爷对糖糖十分喜爱,并没有因为糖糖是女娃儿而有所偏见,这也可以理解,杜家人口这么少,不管新生儿是男是女,都对于增加杜家单薄的人口数目都很有帮助,而且将来孩子出不出息,还要看长辈怎么教育,而不是因为他们一出生时的性别,就决定了孩子一辈子的未来。
  “糖糖,想不想爸爸,爸爸已经和你分开九个小时了.....”傻丈夫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洗手、换衣服,然后就去抱糖糖。
  好超前的卫生观念,她从来没跟杜靖宇说过要这样做,但是爷爷除了中医之外,多多少少懂些西医的简单概念,爷爷好像跟曾经跟杜靖宇讲过这件事,杜靖宇知道小孩子身边需要干净、卫生的环境,现在杜靖宇更加热爱打扫。
  李乐乐目前正请假坐月子,白天时,母亲会请假来照顾她和孩子,晚上则回去村里,不愿意住在镇上;晚上则由杜靖宇接手,现在家里都是杜靖宇负责打扫,为了卫生,为了糖糖,李乐乐觉得杜靖宇打扫的技巧有了很大进步。
  “你带着糖糖去隔壁房间培养感情,我和大姐讲一些私房话。”李乐乐吩咐道。
  李乐乐正在坐月子,李秀丽刚好有假,就回来一趟,李秀丽结婚这些年,到目前为止,一共生了两个女儿,现在正放在李家跟团子、毛毛玩耍。
  “好的,我可爱的糖糖,今天有没有想爸爸,一定很想对不对?”杜靖宇问着眼睛根本还无法张开,无法看到爸爸长什么样子的女儿。
  李乐乐有些无奈,这对父女也太黏腻了,不对,不是这对父女,而是这个父亲也太黏腻了,她可爱的糖糖到现在都还没有清楚的视力,咱不该把过错推到糖糖身上。
  “你爱人每天都这样吗?”李秀丽羡慕地询问。
  当她第一胎生女儿时,她的爱人孙国强当时还是相当高兴,对大女儿也算喜爱,但是当她第二胎又生女儿,孙国强的脸上就看不出喜悦,果然之后爱人对老二也比较疏离。
  如果只是疏离也没关系,李秀丽自己多给老二一点疼爱就没事了,可是在她生了两个女儿之后,邻居的大婶们开始讲起了闲话,说她命不好,生不出儿子,虽然只是一些没有理智的嫉妒话语。
  爱人孙国强本身不见得多在意两胎都是女儿,但是经常听到这类的闲话也觉得很烦,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开始有了一些裂痕。
  遇到这样的情况,李秀丽不免庆幸,幸好她没有婆婆,幸好她的两个哥哥给力,孙国强就算不满意,也不敢有太大的反应。
  李秀丽摸摸肚子,最近她又怀第三胎了,孙国强知道之后非常高兴,现在两夫妻的感情又恢复不少。
  “从糖糖出生之后,杜靖宇就很高兴,非常地黏糖糖。”李乐乐笑着说道。
  李秀丽相当羡慕,就连孙国强最疼老大的时候,也不过是每天心情好时,抱过来逗弄一下,哪会这么黏黏糊糊的。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怀孕了?”李乐乐试探地询问。
  姐姐一直摸着肚子,而且,感觉姐姐对她充满羡慕?该不会,姐姐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吧?
  “是的,又怀了。”李秀丽笑着说道,脸上充满了母性光芒,然后叹了口气,接着说“唉!希望这胎是男的。”
  看来姐姐的婚姻真的有些问题,连生两个女娃,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是会有些压力,就算姐姐自己不在乎孩子的性别,周遭环境也会带来压力,会让人觉得生男孩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还好姐姐没有婆婆,不然这种压力将会是现在的十倍以上。
  “姐夫不喜欢女娃子吗?”李乐乐问道,看来要叫哥哥们把孙国强约出来谈话了,如果重男轻女,对小外甥女的生长环境可不好。
  第50章 六零年代小媳妇50
  “你姐夫没有不喜欢女娃子....”李秀丽有些心虚地说着,想起孙国强对老二的疏离。“不过,两胎都是女孩,总是想要一个男娃子。”
  李乐乐仔细地观察着姐姐的表情,虽然李秀丽试着想粉饰太平,自圆其说,还是可以看出李秀丽婚姻真的有些问题。
  唉!两个哥哥「洗脑大使」的任务繁重,务必要扳正孙国强的观念,让他能善待外甥女们。
  人的价值观受环境的影响很大,在这个普遍重男轻女的时代,想要儿子是所有男人共同的希望,儿子是他们生命延续的象征,是他们人生成就的一部分。
  但是因为李秀丽生了两个女儿,孙国强开始对自家大姐冷淡了起来,对两个外甥女也不顾不管,这就...#$%&*#....
  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人,「重男轻女」算是小儿科,有些男人甚至认为女人最重要的价值就是生儿子,生不出儿子,在乡下会被叫唤「老绝户」。
  农村普遍认为「老绝户」一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生不出儿子,所以生不出男孩,是一种报应,一种诅咒....
  相较这个时期普遍的看法,孙国强因为没有儿子所以对老婆和女儿态度冷淡,这种症状还算是小儿科。
  现在农村不少男人还有打老婆的习惯,孙国强作为一个男人和丈夫的品质,比起乡下大部分的男人,其实情况还算可以接受。
  可是,没想到,没有婆婆,两个哥哥又是孙国强厂里的重要干部,在这些前提下,大姐的婚姻还是不太顺利,真不知道如果嫁给一个有婆婆的对象,姐姐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我让哥哥跟孙国强谈谈,不能让他继续这样轻忽外甥女。”李乐乐提议道。
  听到李乐乐的意见,李秀丽忽然有些羞愧,她怎么就从来没想过找兄弟们劝劝孙国强,在女儿成长的过程中,孙国强要是永远这么冷漠、疏离,那不就是她小时候所受到的待遇?
  之前她不想让哥哥找孙国强谈,是因为不想有外力介入到两人的关系,让孙国强觉得有压力,可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这样下去,她的孩子,将会受到她小时候的漠视、疏离、轻视....
  李秀丽童年时期,虽然母亲很爱他们几个孩子,但是母亲很忙碌,每天有做不完的家务活,忙完一天,母亲也累瘫了,根本没有多馀心力关心几个孩子。
  孩子的生长环境如果没办法给她们足够的爱,对孩子的个性将会有深远的伤害,比如,她知道自己比妹妹软弱、消极,而在同样的生长环境之下,妹妹之所以这么坚强、积极,是因为妹妹背后有白胡子老公公的爱护和支持,李秀丽猜想。
  孩子的成长,需要有足够的爱和支持,才能让一个孩子心理健康、态度乐观、积极。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不能让女儿们步上自己的后尘,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能有妹妹这般坚强、自信、好像有能力可以解决一切困境的性格,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能有能力过得跟妹妹一样地幸福......
  “除了找哥哥之外,我也会跟孙国强谈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秀丽坚定地说道。
  她必须捍卫自己的孩子,而在悍卫自己孩子的同时,也是在捍卫那个曾经渴望父爱,曾经不受重视,备受刘家人打骂,整天被骂赔钱货,那个小时候的自己。
  虽然刘家的生活,感觉像上个辈子发生的事情,但是刘家造成的伤口,也许从来就没有愈合,离开刘家后,李秀丽从来都不敢回头看,看着那些还在缓缓渗血,没有愈合的伤口。
  挺身帮女儿处理问题,同时,也是在帮自己治疗过去历史遗留的伤痕,人的伤口,也许从踏出去尝试正视问题开始,就开始慢慢地恢复,慢慢地结痂....
  总有一天,这些伤害所遗留的问题,将真正被解决,这些伤害所遗留的伤痕将真正地被跨越。
  这天,轮到李乐乐接糖糖回家,现在杜靖宇每早晨上之班前,会把糖糖带到李家,下班之后,再去把糖糖接回来。
  今天供销社月底盘点,杜靖宇要加班,所以由李乐乐到李家接人。
  “你来了,糖糖还在睡呢!”王芳身边除了糖糖,还围绕着团子和毛毛。
  幸好糖糖目前还小,整天都在睡觉,不然王芳可能带不过来。
  “乐乐你来啦!”钱嫂子知道李乐乐有时候会来接糖糖,所以就这个时间过来串门子。
  “你听说过周梨花的事情吗?”看到仇人不好过,钱嫂子全身就痛快了,她忍不住要跟相关人士分享这些好消息。
  “还没呢?”看来上次周梨花刺伤马瘸子,又把马瘸子膝盖砸烂这件事,有结果了?
  “马家三兄弟把周梨花抓回来,想让周梨花照顾躺在床上的马瘸子,还让周梨花的两个儿子赔了三十块钱。”钱嫂子幸灾乐祸地说着。
  “医药费十块钱,索赔三十块钱,不错,还赚了二十。”李乐乐有些不懂,如果这样子就解决了,那钱嫂子为啥那么幸灾乐祸?
  “没呢?后来周梨花又跑了,这次没跑到赵家,而是在镇上的汽车站被找回来,这次马家三兄弟火大了,直接把周梨花押送到派出所。”钱嫂子讲得眉飞色舞。
  “马家兄弟这么生气?”王芳好奇地问道。“抓到派出所不是会被关起来,那以后谁来照顾马瘸子?”
  “反正周梨花都逃跑这么多次,笃定是不想留下来照顾马瘸子,不如送进派出所,给关个几年,让马家三兄弟解解闷气。”钱嫂子猜测着马家三兄弟的打算。
  而且马家三兄弟跟他们父亲马瘸子关系并不好,没人想照顾马瘸子,他们让马瘸子整天躺在床上骂咧咧的,一天送个两餐,就这么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整天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反正该做的表面工夫,马家兄弟之前都做到了,现在就算马瘸子立刻死了,村人也不会说话。
  对于中国文化中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父母怎么对待子女,子女都应该要孝顺,子女为了名声,当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子女重要的不是真正孝顺父母,而是能应付外人的眼光。
  马家三兄弟对一个猪狗不如父亲,已经仁慈义尽,父亲年纪大后,三人愿意赡养;父亲还是不满意,他们就帮父亲娶一个媳妇照顾;周梨花刺伤父亲后,马家兄弟还花了大笔医药费治疗父亲,村人满意了,觉得马家兄弟真是孝顺的楷模,能这样对待一个混子父亲。
  谁管马瘸子现在整天瘫在床上,大小便只能用一个小小的脸盆的装著,一天只有两次送饭、送水、倒脸盆,马瘸子现在满身脏污,满屋子屎尿味,因为双腿不方便,上厕所常常弄的到处都是。
  马家兄弟只有在有客人来探望马瘸子之前,才会帮马瘸子稍微清理一下,其他时间就让马瘸子自生自灭....
  不知道用这种充满耻辱的方法活着比较痛苦,还是直接死亡比较可怕?
  “周梨花被判了几年?”李乐乐好奇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