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65
  我是谁?
  我在哪?
  他是谁?
  伊万脑海中一下蹦出了三句经典的灵魂问话。
  思考再三,他决定慢慢来。
  “我在哪?”伊万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语气平淡道:“胜利号。”
  “哦,胜利号啊,”伊万貌似了然地点了点头,尽管他对这艘船一无所知,“你又是谁?”
  “胜利号的舰长,凯撒。”
  伊万伸长了脖子去看说话的人。
  这个倚在墙边的黑发男人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唇瓣很薄。
  厚底军靴,白衬衫,袖口卷在手肘上,露出健壮的肌肉。
  非常英俊的相貌,伊万觉得自己对他有点无端地眼熟。
  “盆友,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伊万眨了眨眼。
  “你当然见过我。”
  伊万有点反应不过来:“在哪?”
  “你应该记得。”凯撒语气平静地回答。
  这幅讨债的语气是想干什么?伊万脸上镇定地想到。
  “时间不多了,”就在年轻人还在发呆的时候,凯撒漫步到他床边,俯下身,黑发垂到了他耳后,笼罩下一片阴影,“莎布·尼古拉斯,阿撒托斯就要醒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触不及防梦境与现实相撞。
  “......”年轻人满脸惊悚地问道,“你谁啊??”
  凯撒不耐烦地抱起手臂:“畸胎被你杀了,母体也被你惊动了,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伊万摇了摇头:“不不不,我是把从我肚子里跑出来的东西杀了。但母体是什么?”
  “你是莎布·尼古拉斯的灵魂。但你的身体还在天上,”凯撒下颌指向窗外,“还在那边睡着呢。”
  “好吧原来那是我的身体...但阿撒托斯为什么马上就醒了?”伊万摸了摸满手臂的鸡皮疙瘩,“我记得罗斯的召唤阵被他给毁了啊。”
  “为了救你,你的母体在奈亚拉托提普面前投下了幻影。这道幻影不仅仅吓跑了那个小骗子,把我从千里之外招来,更是惊动了阿撒托斯,”凯撒冷淡地解释,“而且,他灵魂的载体也快奄奄一息了。那个人身死之日,就是阿撒托斯重归之日。”
  伊万问出了关键的问题:“那个人是谁?”
  “肖恩,”凯撒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让伊万在半响没反应过来,“谢尔盖耶维奇。”
  伊万无声地张开嘴,从他的口型可以看出,那是一句脏话。四个字母。
  “诺登斯想尽办法将你的踪迹掩盖到没有人能找到,如果顺利的话,没人能再找得到你。但阿撒托斯的分.身竟然投生到了你身边,更令人吃惊的是,你们竟然还一起来到了这个星球,”凯撒疲惫地闭了闭眼,“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让你们两碰上了。所以命中注定,神明会再次归来。”
  伊万恍恍惚惚地坐直了身体,差点没撞到凯撒的鼻子。
  男人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再次靠起墙,点了根烟。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他再次催促道。
  伊万在他的注视下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想了想,他问:“在我们商讨一切事情之前,兄台,容我问一句。你到底是哪位神仙?”
  凯撒不耐地挑起眉:“你认不出我?”
  “我确实没见过你。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很熟。”
  凯撒掐着烟屁股一脸冷漠。这扑克牌一样的脸让伊万忽然想起了什么。
  就在他努力地在自己的记忆里猴子捞月时,凯撒的眼睛变了变——
  烟雾缭绕中,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纯金的眼睛就像名贵的宝物,照亮了幽暗的房间,淡蓝色的灯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衬出男人棱体分明的轮廓。
  伊万差点失声:“你是尤格·索托斯!”
  凯撒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怎么长这么大了?”伊万看猴子一样的眼神显然让男人很不爽,但后者只是掐着烟屁股又吸了口烟,“我的乖乖,当时离开的时候你才到我的肩膀...”
  凯撒笑了下,金瞳里带着些恶趣味:“而现在是你才到我的肩膀。”
  伊万面无表情:“我也很高的。”
  他转过头,叹了口气:“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为什么。我按照我的感觉走。”
  “...肖恩在哪?”
  “在我的顶级医疗室接受七天二十四小时的治疗,”凯撒的眼睛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距离反应堆太近,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的肉都快烂完了。整整三天三夜,天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了下来。”
  不说还好,一说,伊万的眼眶又开始发胀。
  他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其他人呢?”
  “基本上全船的人都死光了,我们救上来了几个,”凯撒语气平和地说,“其中一个好像是你的小朋友,叫什么...安德烈?”
  伊万难得露出了这几天里的第一个笑容:“我就知道他还活着。”
  “所以说,阿撒托斯醒来后你准备怎么办?”凯撒头也不抬地盯着地面,“要是你现在准备走的话,我可以在他醒来之前,把你送到地球,让你过几天安稳日子。”
  “然后让阿撒托斯一怒之下把地球毁了吗?算了吧,我还能做什么。当时我和阿特拉克那个蠢姑娘从大天鹅星系跑到奥托,基本上就是横跨宇宙的东西方向了,结果你也知道,一个月后阿撒托斯准时出现在我面前,”伊万打了个寒战,“你没看到当时那狗男人的脸色,简直就想把我生吞活剥了。”
  凯撒抬起眼皮,看了眼一脸不安故作镇定的年轻人。
  因为大伤初愈,他青白色的脸出奇的瘦,只剩下姣好的轮廓还有那双熟悉的,淡蓝色的眼睛——
  让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阳光下的书房。
  ...算了,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来管这个熊孩子呢。
  凯撒吐出一口烟雾:“就算你不想去,也不能呆这这里坐以待毙。阿撒托斯马上苏醒,你人也在这,宇宙中那个古老的预言即将实现,诺登斯那个老头子不可能坐视不理。”
  伊万皱起眉:“什么预言?”
  “传说中,被封印在宇宙深处的神明是一个以恒星能量为食,游曳在黑暗宇宙中的种族。当母神重新降临世间之际,它们会从废墟中苏醒,为世界带来浩劫,”凯撒慢悠悠地说到,“阿撒托斯随时归来,众神之母的沉睡被惊动,我就不信诺登斯还能坐得稳。”
  “...他们会再打上那么一架吗?”
  凯撒深深凝视了他一眼:“领袖阁下瑕疵必报,就算诺登斯不愿意,阿撒托斯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伊万低下头开始系病号服上的扣子:“你觉得他们两个谁会赢?”
  “难说,如果是原来的话,绝对是深渊之帝更胜一筹。但现在诺登斯上了年纪,如果阿撒托斯和你联手的话,他决定没有胜算。”
  “那如果我逃得远远的呢?”
  “诺登斯会把他杀了,一劳永逸。”凯撒不带感情地回复。
  他的回答让伊万系扣子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随后,黑发的年轻人慢吞吞地把脚挪到地面,似乎嫌地板太凉,他又心不在焉地缩了回去。伊万若有所思地撑起下颌:“就没有什么维持现状的方法吗?”
  “没有。这世界上哪来这样的好事。”
  半响,得不到回应,凯撒看向伊万,后者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
  “你不忍心?”他问道。
  伊万嘲讽地勾起唇角:“我也想忍心。但一想到世界上再没有阿撒托斯,我的心就在...”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混杂着疑惑,不忍,纠结,还有很多其他的情绪,“...我的心就在滴血。就好像有人拿了把刀插进了我的心脏,然后它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凯撒冷冷道:“那么你就该做出决定。到底是重新成为阿撒托斯养在深殿里的小宠物,还是阻止毁灭一切浩劫的降临。”
  “......”伊万盯着洁白的床单,半响一言不发。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从外打了开来,紧接着一个身影风一样扑到伊万身上,像条金毛犬,把后者吓了一跳。
  “天哪伊万,我想死你了,”安德烈毛茸茸的头发紧紧贴着伊万的下巴,“我以为死了,所以在离开那里之前,哪怕是重伤,我都真心实意地带了一捧黄土,准备等回到地球以后给你立个墓。等以后我的子孙问起,我会一脸沉痛的告诉他们,这是你爷爷的好友...”
  “谢谢,”伊万盘腿坐在床上,不由得嘴角一勾,“我也很想你。”
  安德烈看起来感动地快哭了。
  凯撒在另一边不耐烦地出声:“既然你做不出决定,我就帮你一把。我会让他们启程,等到地球以后再想办法。”
  安德烈顺口问:“做什么决定啊?”
  凯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只是在让他去见肖恩的最后一面。”
  安德烈哭了出声:“对,伊万,他说得对,我不应该耽误你去见舰长的最后一面。”
  卷发男孩把伊万推下床,婆婆妈妈地让他就坐在床上,自己给他穿鞋。
  伊万满脸不自在地扶着他的肩跳下了床,临打开房门以前,犹豫地又向后看了一眼。
  凯撒靠在墙上,白色的香烟后那张脸半明半昧。一丝金光闪过那双深棕色的眸子,伊万很清楚他在传递什么信息。
  这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
  也可以不是。
  这取决于你的选择。
  凯撒这么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