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秦中元话音落,林寻眼神颤动了一下,他垂眸看向手里的书,嘴唇抿紧,紫色的眸子黯淡下来。
  矛盾?
  只是简单地矛盾就好了,然而真正的问题并不是简单地矛盾,他和秦中元是敌人,前世是,将来也会是,这本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是啊,因为一些矛盾才会分开。”林寻嘴角勉强的勾了一下,他不想和奴隶少年探讨这个问题,甚至他自己都不想深思,于是敷衍的回答,想结束这个话题。
  林寻的眼圈悄然的有一点发红,他自己没注意到,秦中元却感觉心脏一紧,他甚至想立刻告诉林寻自己的身份,然后拥抱他,就像一起生活的时候做的那样。
  幼时的林寻很依赖秦中元,他难过的时候,会眼圈发红抿着嘴唇强硬的要求秦中元抱抱他,颇有些无赖的味道。秦中元刚开始烦不胜烦,后来却慢慢习惯了,哪怕嘴上嫌弃林寻性子骄纵软弱,还是会按照林寻的要求拥抱他,笨拙的安慰他。
  两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如今不知道到底是谁驯化了谁。
  秦中元看着眼圈发红却努力勾起嘴角做出优雅姿态的人,沉默片刻后,他抬手想摸摸林寻的头安慰他,但是林寻敏捷的避开了,还对他投以不赞同的谴责目光。
  秦中元无奈摊摊手:“大人,你很失落呢,是因为忧愁和伴侣的矛盾吗?有时候,沟通才是解决矛盾的方法,您为什么不亲口问一问您的伴侣,他真实的想法以此解决问题呢?”
  解决问题吗,林寻在心里叹息一声:“不可能的啊。”
  面对秦中元,他却微笑着说:“是啊,你说得对。”笑容是恰到好处的优雅,嘴角勾起,但是眼神却越发的悲伤,几乎要有泪水渗出的模样。
  林寻把视线放在手里的书页上,他想,要解决问题,除非他和秦中元都能大度的选择原谅对方,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或者,他们再一次以一方被杀而结束这种纠缠。
  他杀死了秦中元的某一个重要的人,秦中元上一世杀死了他,这一世却阴差阳错养大了他,林寻再多的怨恨,在生活的这么多年,想到对方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想起相处的点点滴滴,林寻就已经彻底原谅他了。
  秦中元上一世杀死了自己,但这一世却带着自己到精灵族,救活了他。归根结底,还是他欠了秦中元一条命,他是一个卑劣的小偷,这样的人,秦中元怎么可能会选择原谅呢。
  这世上的仇恨,终究是无法消弭的,只有杀死仇人,心灵才会得到净化。林寻就是这样的人,对待自己的仇人锱铢必较,上一世他会选择不择手段杀死他们,这一世,哪怕是有些人还没来得及对自己做什么,他也依旧无法忘记曾经彻骨的伤痕,无法忘记对方带给自己的痛苦,必须将对方彻底消失在世界上,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仇人中,有他的父亲,有他血缘上的妹妹,他一样会不择手段的报复,这就是他活着的信念。
  有些人必须得从自己的生命中抹去,而自己,准确的说是上一世的自己,对于秦中元就是那种必须抹去才能得到安宁的存在。而他这一世,会走上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道路,也许会在一次杀死秦中元的亲朋好友,他们,终究会是敌人。
  哪怕是喝了醉心颜,变了一副模样的林寻,内心深处的想曾也依旧不会动摇,他是为复仇而来,仇恨才是他永远不会背叛的伴侣。
  原谅?那是没有经历过对方所经历过的残酷事情,才会轻易吐露的字眼。
  眼看林寻神色变了,带着一种掩藏不住的阴郁和煞气。秦中元能猜到他想了什么,站在林寻的立场,仇恨的确是无法消弭的,但是他和林寻的关系,太复杂了,已经不是简单地仇恨敌对就能概括的了的。
  但是他无法对林寻这么解释,只能保持沉默。
  马车里安静下来,林寻已经没有兴趣看书,他疲惫的捂住双眼,心绪翻滚,他想起了前世,更多的却是想到了今生,那些记忆中温暖的过去,那个和另一个人相伴过的日子,似乎每一个瞬间,都像是被阳光洗礼过,想起来内心就会觉得温暖安宁。
  所以他真的不愿意多想起那些过往,但是记忆却会自作主张,在每一天每一刻冒出来。
  就在气氛渐渐沉重的时候,马车内的静谧被打破,马车外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救命!林寻,林大人,救命!要死啦,我要死啦!”
  一个人影蹿了进来,一脸劫后余生,手忙脚乱的扯下马车帘子:“快快快,拉下帘子,拉严实!马车走快点,我要甩掉那个暴力的女人!”
  骊姬被徐琰放在肩上,她神色慵懒,不屑的瞥了眼徐琰后闭住双眼,假装是个没有灵魂的玩偶娃娃。
  林寻眉头微蹙:“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慌张,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苦主追杀吗?”
  “你,你竟然也这么想我!”徐琰差点吐血,一脸委屈:“我做什么了我,你们逮着我就觉得我做了什么坏事,我是那样的人吗?”
  原来不是,但现在是了——林寻和秦中元看着对方脸上显眼的几个颜色各异的唇印,红艳艳的嘴唇,还有脖颈下露出的可疑红痕,双双沉默。
  有过经验的两人同时想,那红痕绝对不是蚊子叮出来的包。
  “采花贼,你给我出来!”
  一声怒喝传来,叮的一声,一支箭穿过马车的窗户,直朝徐琰面门而来。
  徐琰慌忙握住箭羽,身体后仰,狠狠地磕在马车上,但徐琰已经注意不到这种细节,只慌忙捂脸:“我去我去我去!这箭是长了眼睛吗,马车里三个人都能直接找到我的脸?”
  林寻不赞同的看着他,勒令马车停下,然后捡起被徐琰丢掉的箭,仔细看了两眼:“你居然惹到了精灵族头上,怪不得。”
  精灵族箭术超穷,箭上有特殊的追踪魔法,被精灵族盯上并做了标记的敌人,只要不跑出精灵族能追踪到的最远距离,他们的箭都能追的上对方。
  何况,徐琰还没跑到多远,就和精灵族在同一条街上。
  “精灵族?不会吧,什么时候精灵族长成那副模样了!”徐琰不可置信的叫道,说着还把自己团成了圆润的一个球。
  因为箭飞入了马车,追踪徐琰的人迅速确定方向,没等到徐琰将自己团成一团塞到林寻和秦中元身后,那人已经揭开了马车帘子,一双美目带了电一样的扫射而过。
  缩成团的徐琰狠狠抖了一下,抬手捂脸。
  “嗯,怎么是你?”追踪徐琰的人此时吃了一惊,灰色的眸子瞪大,怒色消失,挂上大大的笑脸:“我都没和你道别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上了,林寻,秦大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林寻和秦中元也吃了一惊,来人是莉娜,但她的模样却彻底变了,原本漆黑亮丽的头发变成了灰色,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指甲变得漆黑,白皙透亮的肤色,则变成了蜜色,整个人妖异的像是一个魔族。
  她将精灵耳朵掩饰了起来,见到这样的少女,没人会觉得她是一个精灵。
  “莉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什么是了吗?”林寻吃惊道,他示意莉娜坐进来,秦中元拎着遮住脸缩成一团的徐琰走出了马车,和车夫坐在一起。
  “精灵族怎么会是那副模样,骗人的吧?她不是精灵吧,是个魔族吧?”徐琰尤带着期待问秦中元。
  秦中元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徐琰觉得,自己清楚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鄙视,还是看渣男的那种鄙视。徐琰扣扣脸,心道自己也没做什么啊,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受欢迎?
  他做了什么吗?只是去了街上,安慰了几个失落的少女,送花给等待丈夫归来的贵妇人,被美丽的女子邀请到家里喝了几杯茶,而已。
  他真的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怎么一转眼就被这些人当做渣男了呢?徐琰觉得自己好委屈的。
  秦中元听着莉娜和林寻交流,他心道,莉娜的经历,终究和上一世重合了。
  莉娜变成那副模样,和精灵族受到的污染有关,莉娜靠自己净化了污染,但是她自己却被污染变了一副模样。被污染的精灵,无法留在精灵之森,所以莉娜选择离开,通过传送阵后,莉娜就来到了艾维斯特帝国。
  马车内,莉娜笑道:“因为被污染了啊,能污染生命树的死亡气息,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将死气吸收转化后,也就被污染了。”
  莉娜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她此时觉得林寻奇奇怪怪的,这个爱炸毛的小鬼竟然会这么温和的和自己说话,难道这就是龙族成年后的姿态?
  还挺顺眼的。
  林寻闻言,遗憾的表示:“那真是太不幸了。”
  莉娜对此倒是不太悲伤,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遗憾也于事无补,经过了失望的阶段就只能向前看,何况,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莉娜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只是被污染了魔力离开精灵之森,反而能被接受了。
  生命泉水和生命树可是彻底被净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