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张太医瞄了一眼赵凰璞喜怒难辩,双眸斜睨着朱大人的脸,只觉得这差事越来越不好当,见圣上未置一词,他急忙转身抓药包好,恭送两位出了太医院。
  辇轿上,两人虽坐在一处却沉默一片,朱八福坐姿僵硬,低首盯着石板路,赵凰璞双手抱胸,歪头看向廊花雕栏。直到前方路口处,赵凰璞突然出声,“等等。从西侧绕行回宫。”
  朱八福闻声抬手,前路乃皇极殿,直通往北即可回到陛下寝宫,为何突然特意绕行皇极殿?
  “你自己打算如何上药?” 陛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随意一问,“放在椅子上,脱了裤子自己坐上去嘛?”
  这建议太有画面,让她尴尬地撇了撇唇,“是不太方便,不如陛下让下官出宫回年府养伤吧?”
  “……”他嗤笑一声,仿佛觉得她的提议根本是个笑话,“在朕眼皮底下都被人一脚踹下皇极殿了,出了宫,你还有命?”
  “陛下难道不知下官为何挨的是一脚而非一拳嘛?”
  “为何?”他挑眉,收起了故作傲慢的态度睨向她。不都是因为她帮自己挑起朝堂风波才被揍得嘛?一拳和一脚有什么差别?
  朱八福打量了陛下几瞬,确定他不是故意整她,而是当真不知其中玄机。她只得扶着额头,半遮了脸,压低了嗓,“…自然是潘大人怕下官的肚子装了些不该装的东西。”她是女人这件事,丞相势必不会瞒着亲信潘大人,她只是不解丞相大人为何还未对她是女子这间事出招,如此不紧不慢,眼看着她在陛下寝宫住了一月有余,可不把潘贵妃的父亲大人惹急了嘛。她这一脚挨得着实冤枉。
  “呵,笑话,你肚子里能装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两个字没说出来,赵凰璞愣了足足半刻,突然反应过来他的朱爱卿所言何意。翻了一个大白眼,他多此一举地避开她的小腹,却不经意撞上她也正想闪躲的视线,然后,他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也有脸皮薄的时候,从耳垂到脖口都烧起一股热度。
  陛下脸红了,真要命。
  她发誓这不是她要的效果,她也实在不懂一个宫妃满满,人事经历多到想吐的皇帝陛下听这种清粥小菜的话有什么好脸红的,随口一句也能撩到他?之前再大尺度的话他们俩也没心没肺地照说不误啊?就因为表了个白,连属性都变了嘛?
  “原来,他们都觉着朕每天过得挺美的?”他哼笑一声,手掌撑着脸,朝她斜视而来,带出连自己都听着刺耳的酸酸的自嘲,“可结果,朕过得这算什么日子,朱爱卿最清楚不是?”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就不要互相伤害了吧?”谁不是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觉啊,所以才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嘛,君臣友爱,兄友弟恭,多自在。
  “朕这辈子第一次对女人表白,你告诉朕这是伤害是吧?”
  “……下官也是三生有幸,这辈子第一次拒绝皇帝陛下,但谁还没有个第一次,习惯就好了,是吧?”
  见招拆招的两句话让赵凰璞沉甸别扭的情绪转了性,心情突然扶摇直上九万里地舒畅,脸颊边烧热的温度褪了下去,却转到了眼瞳里,好似比方才更热了一般,带着浓浓地笑意直盯盯地瞅着她,这家伙真是有能耐操控他的心绪,“喂,你说句实话,你是怕我,还是当真一点不喜欢我?”
  “……陛下,再问下去,你又会多出一个这辈子的第一次。”
  “什么?”
  “对女人死缠烂打。”
  “……你当真以为朕不会宰了你是吧?”
  “下官有龙大人的印章可以挡一次陛下的恼羞成怒。”
  “……看来你被踹下皇极殿,是因祸得福啊,摔通了对付朕的任督二脉了?”
  他被她的话噎得哭笑不得,抬手戳住她带着乌纱的脑门心使劲点了点,她被顶得向后一坐,连屁股带腿都抽痛了起来,嘶声连连,他这才想起她还带着一身伤,手一低扶上她的后腰,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给朕看看脚?”
  “脚没事了,上好药了。”
  “哦,那朕看看有事又没上药的地方?”
  “……”她双手背在身后警惕地向后挪。
  “不好意思?没事。谁还没给第一次,习惯就好,对吧?”
  “……陛下的任督二脉倒是不用遭罪就打通了。”
  “嗯。对着你就无师自通了。”他撩上了瘾,食指一曲,勾了勾她的下巴,“这么一身伤,还能给朕去承寿寺办差嘛?”
  “如果下官说不能,陛下会另请高就?”
  “你去,朕跟你一起去,选一个。”
  “……”
  “放心,累不着你。”他抬手拍了拍她那颗带着乌纱帽的脑袋,像在安抚他的猫咪爱妃,“朕会安排好轿辇,亲自在宫门口等着你回来。”
  她正想开口确认,照今天这态势,她还有命回来吗?突然轿辇猛地顿住,女人抽泣啼哭声随即响起,朱八福低头一望,竟是潘贵妃带着数名宫女跪倒在宫道的石板路上,似是已经等待良久,一见陛下的轿辇便膝行叩首上来。
  “求圣上开恩!家父已知错了!求圣上开恩啊。”
  赵凰璞的调笑瞬间收得一二干净,朱八福懵了一般地看向总是心高气傲,此刻却匐在地上哭得呜呜咽咽的潘贵妃。
  “求圣上看在家父年事已高的份上,不要再行廷杖了。”
  廷杖?绕行皇极殿?所以,陛下故意绕路是因为前方正在行廷杖之刑?
  身为朝臣被当众在朝殿门前剥下裤子打屁股,既是重刑又是羞辱。
  朱八福怔愣地看向陛下,他明显有些不悦被她知道这件事,眉头微微皱起,冷冷地低眸看着梨花带泪,掩袖拭泪的潘贵妃。
  “求圣上息怒,家父并没有冒犯朱大人,是其他几位大人他们动得手……”
  “所以,朕也没有针对潘大人,所有皇极殿前在场人士,但凡出口伤人,出手伤人,出脚伤人者,统统廷杖!连打得棍数都是一样的,一人五十棍。”
  “可是圣上,家父是臣妾的父亲,是您的……岳丈啊。”
  “正因为是皇亲国戚,更应该清正自身,在皇极殿前教唆官员斗殴,朕没有额外给他添些棍数,已算开恩。你且退下吧。”
  潘贵妃不肯离去,膝行着想要握住赵凰璞搁在轿辇扶手上的手。
  “退下!”赵凰璞纹丝不动,只是启唇低呵,她颤着手缩回了自己唇边,似乎从没见过他这般严厉冷肃的样子,他在后宫一向都言笑晏晏,虽说脾气性子总让人琢磨不定,但几乎不见他过什么大火,像这般周身散发出冻入骨髓冷意的圣上,她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贵妃一家真是好生了得,父亲想在前朝替朕做主,你就想在后宫干涉朝政,为父分忧,嗯,再加上你家那位想替朕的后宫分忧的弟弟,真真是忠烈满门。”
  “圣……圣上……”
  “皇极殿廷杖三十四人,每人各五十棍,你若想朕特别照顾你父亲,就继续在此纠缠。”他睨着颤颤发抖的潘贵妃,如果说方才他还没想过要对潘大人如何,听完小如说她被踹的理由,他现下非常想特别关照关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