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真是可悲至极
  听香院,夜如泼墨,烛火星点的闪亮,影影绰绰。
  顾云汐在房里坐卧不宁。
  短短几日,她都被各式各样的坏消息包围着。
  璟孝皇帝、钱皇后死了,督主死了,如今云瑶姐的生母,也死了……
  而自己那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一个生死不明,一个也由痴傻人的身份,摇身变做了皇帝。
  顾云汐想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现下时局混乱,蛊笛带人卷土重来,不仅冒充东厂提督,还在煽动闵国公弑杀新帝华南信。
  不论此番举事能否成功,单以蛊笛那残忍无常的性格而论,很难说事成以后,他会不会效仿华南信做出卸磨杀驴之事,将闵瑞父子杀害灭口?
  无论如何,闵氏父子都是云瑶姐仅存在世的亲人,顾云汐绝不容他们有所闪失。
  她在房里左思右想最终决定铤而走险,寻求机会找到闵国公,将有关闵府这个“冷督主”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一打开房门便引来廊下“番卫”的警觉,哥几个目光凶狠紧盯女孩不放,说话的态度异常生硬:
  “你想干什么?快回去!没有督主的准许你还不能出去。”
  顾云汐翻眸,双手叉腰不耐:
  “凶我?我问你们,我是你家督主什么人?今晚月色不错,房里又太闷,我只想出去走走,赏看一下国公府豪华的宅院,难道也不行吗?”
  “你有如此雅兴甚好,赏月的话本督愿意陪你。”
  随着寒泉般清凛而干净的声音,蛊笛缓步入院,玄色长衫在夜色之中翩跹起伏,举止洒脱。
  心“咯噔”一下,顾云汐不禁紧促了眉头,冷冷回了句“不必”,随手便要关门。
  蛊笛一个纵身越上门廊,步伐轻得让人毫无察觉。右脚轻轻蹬出去,及时卡在了两道就要闭合的门扇间。
  顾云汐遁怒,杏眸圆睁,根据对方写在一张阴阳脸上的肆意表情,她完全能够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事。
  不仅如此,她能够料定,眼前这个性情暴躁的男子对待她,绝对不会显示出犹如冷督主十分之一的温柔与耐性。
  若在从前,自己身穿四品近侍服、手中一把绣春刀真正怕过谁?如今,自己的武功……
  蛊笛视向细长的门缝,冷笑一句:
  “哼,你以为凭借一道木门就能阻止我吗?”
  他果然失了耐性,振臂一挥直接破门而入。
  顾云汐连惊带吓步步后退,浑身香汗凝结,面色由嗔红转为土灰。
  “谁、谁准你进来的——”
  “笑话,我进我自己的寝阁难道有错?我已向闵瑞言明你是我的内眷,自然要和我同享一间屋子、一张床。”
  他眼尾斜飞带着几分玩谑,对女孩振振有词。
  顾云汐气得银牙咬碎,吼叫:
  “想都别想,出去……”
  一句话未完,娇躯被一股内力生生牵至男子近前,额头重重撞上一方坚实的胸廓。
  “放开,你干什么——”
  下巴被两根指头狠狠捏住,她疼得停止了挣扎,眸子氤红载着无边怒意。
  蛊笛微挑的凤目旋踞着阴冷不散的雾霾,指尖板起她的下颚,强迫她与他对视:
  “这话,理应由我来问你吧。方才在灵堂,你为何与闵瑞眉来眼去?你是想向他拆穿我的老底,眼下又闹着出去,是想寻机告诉他我非是真正的冷青堂,对不对?”
  他猜得全中!
  “我没有、没有,你快松开!”
  强忍肌肤的疼痛,女孩一壁做激烈反抗,一壁咆哮:
  “此时你我目的相同,全为对付华南信,我何必还要节外生枝?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如实回答我的提问,我便放过你!”
  “你问!”
  顾云汐凝眸,两眼迎上他寒凛如刀的目光。
  谁知道这天杀的恶魔,又想耍什么花样。
  直视她冷俏可人的容貌,漆黑的眸瞬间变得深邃,内里有光清浅的流动。
  他邪邪勾唇,挨近她的颈窝轻声问询,将温热暧昧的气流吹在她的脸颊上:
  “你来评判一二,我这东厂提督做得可还像模像样?”
  “原来…你想知道这个。”
  顾云汐眯笑,清冷斐然:
  “实话实说,空有其貌无有其魂。且现下这‘貌’嘛……也存不了几分了。”
  眸光转向男子疤痕褶皱的左脸,女孩眸现阴厉,她清晰感觉到禁锢着自己下颚的力量,陡然颓散无形。
  男子在这刻化身为一尊冰封的雕塑,巍峨不动,周身散射出凛冽迫人的寒意。
  “‘空有其貌’,呵呵,好。我即刻就让你明白,我什么都比他强——”
  刹那间前胸一凉,继而痛感强烈。
  顾云汐愕然低头,原是胸襟被他铁爪般的大手撕裂开来。
  他的动作太过粗暴,那五片锋利如刃的指尖在她细白浅薄的肌肤上,直接留下了四道血痕。
  顾云汐痛苦而羞愤,尖叫着双臂环抱,及时遮住了胸前的大片春光。
  “你真是牲口!”
  破口大骂时,她就被一道黑影狠狠扑倒,仰面陷入松软的锦被里。
  蛊笛面色生绯,凛冽的黑眸染上一抹嫣红,总算有了丝丝暖度,紧锁身下那对儒软峰峦的急促起伏,迷离的眸色不断撞出一个接一个个愉悦兴奋的花火。
  顾云汐容色惊变,张口就咬。
  蛊笛吃痛皱眉,却不肯轻易放开她,慢慢低头下去,似是品味着空气里的血腥气,悠然吐出靡靡之音:
  “还装什么贞洁纯善,真以为我不清楚,冷青堂没买船票便先上了你这条小船,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身子……”
  冰冷的手指抚上无暇肌肤:
  “早知如此,当年在隐山我便先占了你再说。”
  眸光慧黠的闪了闪,顾云汐突然问:
  “那你又清不清楚,冷督主究竟有多强?”
  “你指什么?”男子一愣。
  正过头颅,女孩与亢奋中的男子脸对着脸,眸色嗤冷,唯脸上的神情充满荼毒与诱惑:
  “你这么想要演好冷督主,自然也要学会他和我的闺房之乐,我不介意手把手教你。”
  蛊笛立时容色错愕,正欲扯下女孩兜子的动作,颤颤而止。
  顾云汐笑得肆无忌惮,一手抓住男子松散的衣襟迫他接近自己,两腿索性在床上摊开,形容如同放浪的妇人:
  “你客气什么,过来吻我啊。让我来言传身教他是如何吻我的,怕什么,过来!”
  “够了,给我住口——”
  一声断喝,蛊笛仓皇跳下床去,刻意与床上的女孩拉开很大的距离。
  “哼,你不是一直都把自己想象是冷督主吗?既如此,你要我,总该学他那样占有我吧?”
  顾云汐慢慢起身,笑容冷艳而妖冶,横陈的肌肤被上身单薄嫣红的兜子,反衬得更加瓷白诱惑。
  蛊笛痴痴看着,耳畔是她轻狂不止的大笑。
  渐渐的,他变得虚弱不堪,容色惊怒而痛苦,高大的身形轰塌下去。
  顾云汐合衣敛笑,做出残忍的补刀:
  “蛊笛,你真是可悲至极,明明能够做好自己却偏要效仿你的兄弟。冷督主不在了,人已登上极乐,解脱了。而你呢,你却沦入了阿鼻地狱,余生只能活在他的阴影里了,哈哈哈哈——”
  望着男子踉跄着夺门而逃,顾云汐瘫倒在床上,像是结束了一场激烈凶险的大战,全身再无多余的精力。
  方才真是兵行险招。
  为保护自身清白,顾云汐虽是没了武功,却在情急之下利用了蛊笛性情极端、自负狂妄的特点,果断使出以退为进的计策。
  然这一招不是没有风险。
  倘若没能及时唬住他,反而激得他狂性大发,其结果又该是另一番景象了。
  回想刚刚智斗时的惊心动魄,此时安静,女孩不免悲从中来,小手紧攥着被角,萋萋流泪呼唤起来:
  “督主,冷督主……”
  ——
  冷青堂盘坐在船头,对着天际远方最亮的星子出神。
  玉玄矶手持酒壶坐到一边:
  “在想什么,赫哥哥?”
  冷青堂闻声扭头,清素一笑:
  “是你啊,背上的伤才好就饮酒吗?”
  玉玄矶在甲板上放置一对酒盅,亲手添满酒,一杯递过去:
  “许久没与你对饮了,来,这杯庆祝我们劫后余生。”
  冷青堂不再推辞:“请。”
  “请。”
  一杯酒饮尽,冷青堂把玩酒杯,沉声似有感慨:
  “就快到威海了。”
  玉玄矶为其斟酒,唇弧疏冷:
  “是啊,就要讨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了。”
  静默一刻,冷青堂突然举头:
  “阿修,我不想做皇帝了……”
  “你在说什么?”
  玉玄矶的语气透着不可回绝的力度:
  “不,大羿的天下原本就属于你,赫哥哥,你没有做错,我相信你绝对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冷青堂凤目清寂,一抹凝重极隐匿的流露着:
  “这几日的我都在深思,自觉华南季艳的话颇有些道理。我与华南泽、华南信之间,怎么打怎么争都逃不出华南氏皇宗的关系。除掉仇敌的另一面,很可能伤害了曾经帮助我、关心我的人。
  既如此,只要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黎民百姓,华南氏中谁来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玉玄矶哑口,沉声吞下一杯酒,叹着气将酒杯抛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