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
  “那就好。”他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秦素北弯了弯眼尾,将小月抽屉里的东西全都归置进了箱子。
  箱子刚刚装好,她就有了新的问题:“王爷,魏大人续弦了没有?府上有没有什么姬妾?”
  虽然传闻中魏青山是孤家寡人,但他以前娶过妻也没几个人知道,说不定现在府上也有好几房老婆呢。
  万一这几房老婆还给他生了几个孩子,那小月搬过去岂不是要受欺负了?
  席和颂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秦素北在他眼里一直是个硬茬子,这么充满母性光辉的一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终于把小月的东西全都打包装上了马车,秦素北单手支在车辕上长长松了口气。
  一口气没有喘完,席和颂又拄着拐杖蹭了过来,颀长的身形挡住了她头顶的烈日炎炎:“阿北。”
  秦素北抬起头,惊诧的发现他的眼神温柔的有些不像话——豫王殿下并不是热衷于表达感情的人,就算是情到浓时,他也永远是很内敛的。
  “王爷在怕我难过?”她转了转眼睛,微笑着问道。
  席和颂立刻摇摇头,把眼底的柔情藏得干干净净,失笑道:“何来这么一说。”
  秦素北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做了个含情脉脉的表情:“阿清的身世虽然悲惨,到底是知道自己父母姓甚名谁,还跟云老板和解了;小月也寻到了自己亲生父亲,魏大人对他的妻女用情至深。”
  席和颂:“这是好事,有什么可难过的,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我从不知道我的身世,我的父母,所以你怕我羡慕他们,怕我难过,”秦素北勾起唇角,一点也不给豫王殿下面子,“对不对?”
  席和颂的脸红了红,他挣扎了一会儿,最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对。”
  秦素北自己也不是喜欢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嘴上的人,但是她发现,逼着豫王殿下承认心事,看着他一脸窘迫的表情,真是不要太好玩呢。
  “我已经习惯了,”她换上了认真的面孔,“师父刚去世那会儿,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养活得了那么多的孩子,只好把浮生阁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去变卖,那时候我特别希望我的亲生父母是个有钱人,只是无意间遗失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找我,我终于被他们给找到了,他们能帮我照顾孩子们……”
  席和颂静静听着没有做声。
  “不过现在,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年虽然没有什么大风大浪,过得也不是特别容易,我不也一个人过来了吗,”秦素北继续说,“所以我才不管自己从哪来的呢,知道以后的路该往哪走不就行了吗。”
  “以后的路,我跟你一起走。”席和颂轻声说道,继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睛。
  秦素北立刻伸出爪子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跟自己的眼神对视。
  “豫王殿下,你要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
  席和颂想要利用新的和离法对付南宫世禹,很关键的一环便是他整件事都置身事外绝不参与,如此才能令南宫世禹放下警惕,从朝廷设立的工厂作坊里揩油水。
  而魏青山在这个时候跟小月相认,确乎是帮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大忙,给他不掺合新和离法又添了一个绝好的理由,故而魏青山虽有意一切从简,小月认祖归宗的仪式还是在他的负责下办的风风光光。
  与此同时的明庆府中,席和瑛默不作声地听探子汇报了豫王府帮小月筹备的宴席,还未言语,旁侧的几个幕僚中便有人首先开口道:“俗话都说美色误人,豫王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那个叫秦素北的姑娘身上,连她师妹认祖归宗都要管,眼下他无暇顾及朝事,正是该殿下表现的机会了。”
  席和瑛面上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眉头仍紧紧锁着:“我了解豫王的性格,他绝不是耽于美色之人,这几日推行和离法做的沸沸扬扬,他没有理由不来分一杯羹。”
  说着,他眼神睥睨地向南宫世禹瞧了一眼。
  现下重推和离法,最重要的便是解决有的妇人和离之后生活无所归依的问题,故而才由朝廷出面为她们设制量产输出的作坊,此事交由吏部打理,如果南宫世禹有心,怕是能捞到不少好处。
  南宫世禹知道他这眼神的含义在于警告自己莫要动什么歪脑筋,面上做了恭顺状应承了,心里却禁不住暗暗嗤笑一声。
  自从被贬为郡王以后,这位郡王殿下做事便越来越束手束脚了,简直没有半分成大事者的气概,若不是他与自己早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己一定会另择高明。
  “豫王给魏青山的女儿办认祖归宗宴,宴请的客人全都是他旗下的党羽,一向最厌恶结党营私的魏大人却还是去了,”席和瑛用眼神警告完南宫世禹,便重新陷入沉思,“只怕他已默认了加入豫王的阵营。”
  魏青山身为明正帝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如果豫王当真收服了他,无异于如虎添翼。
  “既然如此,殿下,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将那魏青山……”众幕僚中,工部尚书张卢率先开口,同时五指伸平在颈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错,那魏青山破了那么多案子,仇家一定不少,就算是被人寻仇也不奇怪。”他话音刚落,其他人全都纷纷支持道。
  “不行。”席和瑛的眼睛在众人跃跃欲试的脸上一一划过,最后面色平静地否决道。
  “可是殿下……”有人不甘心地继续劝说道,却被席和瑛截断了话头。
  “科举案风波刚定,现在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他说。
  几个幕僚相互之间交换了一番眼色,最后还是张卢率先开口道:“殿下说的没错,是臣等思虑不周了。”
  待这日的会议散去,朝中大臣们三三两两从明庆府离开时,张卢挑了一个南宫世禹就在他身后三步远的时候,长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明庆府的地界,四下也并无他人,南宫世禹略微犹豫了一瞬,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叫住了他,关心道:“张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不过是为了家中的不肖子烦忧罢了,”张卢轻轻摇了摇头,“方才我看着殿下少年有为,卓尔不群,再想到我那因大婚之夜新娘出事便一蹶不振的犬子,难免有些感慨。”
  “张公子对乔家小姐用情至深,一时沉湎其中也是难免的,”对于张卢的儿子张之明,南宫世禹自然也有所耳闻,“左右张公子年纪尚轻,婚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南宫大人说的有理。”张卢点点头,默默等待着南宫世禹接下来的话。
  果然南宫世禹如他所预料的一般,将话题绕到了席和瑛的身上:“反而是殿下,经过科举案之后便束手束脚,才是真的棘手。”
  “南宫大人……”张卢面色微微一动,仿佛完全没有想到南宫世禹会说的如此直白。
  “张大人难道不觉得吗?”南宫世禹既然开了口,自然便不会中途放弃,他大步向张卢身前靠了靠,“就好比魏青山,他现在投靠了豫王,杀了他明明是最好的办法,殿下却被科举案吓破了胆不敢动手!”
  张卢的眼睛与他对视片刻,最后无奈地再次长长叹气:“你说的不错,现在的殿下,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他也能察觉得到,南宫世禹已经开始把他当做朋友了。
  .
  将一干朝臣、谋士送走以后,席和瑛也差人备车,进宫去探望萧皇后。
  自从被贬为郡王以后,他心情郁愤,又觉得无颜面见人,故而还一次都不曾进宫探望过。
  不过现下民间和离法的推广进展的十分顺利,不止他在民间的声望提高了许多,连明正帝似也不再追究科举舞弊之旧事,这叫他心情松快了不少。
  然而当他来到萧皇后所居住的寿安宫时,正好撞上他的一个亲信部下萧壹,正在向萧皇后告他另一个亲信邱拿的状,大抵的罪名就是邱拿此人来路不明,殿下却对他宠信有加,以至他们几个萧姓的兄弟都被架空边缘化。
  “邱拿?”萧皇后眉心微微蹙起,“本宫记得,那个舞弊案里当着魏青山的面灭庄文煊的口未遂,害的庄文煊招供的侍卫就是叫做邱拿?”
  “娘娘圣明,就是那个邱拿!”萧壹的声音禁不住激动起来,“如果不是他轻举妄动,庄文煊本不会供出殿下的!”
  “殿下还留着他?!”萧皇后的心一凛,眉宇间也带上了几分寒意。
  在她看来,不管审讯庄文煊时邱拿提出动刑刺.激了庄文煊是不是有意的,此人都没有必要继续留着。
  而且她了解席和瑛的性格,没道理他会把一个犯下如此大错的下人留在身边,还继续委以重任。
  席和瑛没让下人通报,在门槛外静静听了一会儿,这时才面无表情地踏进了殿内,躬身行了一揖:“母后。”
  “皇儿,方才萧壹说的可都是真的,那个犯错的侍卫你还留着?”以萧皇后的眼力,她当然看得出来席和瑛已经偷听了一段时间,所幸开门见山地问道。
  “邱拿也不是故意的。”席和瑛回答道,算是默认了萧皇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