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你想怎样?”尹沉壁沉声说道,暗暗握紧了袖中刚刚买来的那把羊角匕首。
  那人根本没理她,一双桃花眼中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盯着闻思齐。
  “这小姑娘不是想在二楼吗?脾气够火爆,虽然年纪小了些,不过够味儿,本王还挺喜欢……这样吧,这小姑娘留在二楼,”他说着,又看了尹沉壁一眼,“你既是嫁了人的,就去三楼吧!”
  姑嫂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尹沉壁火气也上来了,冷着脸道:“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这位贵人还想抢人不成?”
  那人身边的侍卫凶狠地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识相的就赶紧滚!”
  第063章 玉华楼 知道为什么叫照影……
  这时楼梯口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人, 不过都避开了一段距离,只远远在边上瞧着,玉华楼的大掌柜听见消息, 三步并作两步, 跑上来喝道:“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怀阳王?”
  闻思齐不屑道:“你就是怀阳王,怪不得呢, 我说是哪儿来的恶霸, 真是蛮不讲理!”她一个小姑娘,骂人的话没几句,不痛不痒的, 倒惹来怀阳王一阵大笑。
  他不以为忤, 挑着眉毛笑道:“怎么, 你这小姑娘也听过本王的大名?你既想在二楼, 本王就准你留在二楼, 这哪里是蛮不讲理?不过和你一起的两个丫头嘛, 姿色平平,这位夫人虽然别有风致, 奈何本王不喜欢嫁过人的女子, 留在二楼可就碍眼得很哪!”
  尹沉壁回身, 低声嘱咐后头的木棉,想让她赶紧下去找护院报个信, 哪知木棉刚一动,上下的侍卫便逼近一步,刀光冷甲炫然一闪, 其中一人为讨好高炽,抓住闻思齐的衣裳,把她往高炽跟前拖。
  闻思齐惊叫着挣扎起来, 转眼就被拖开好大一截,尹沉壁赶上前,拔出匕首来,往那人手臂上狠狠扎了一刀。
  那侍卫吃痛,大叫一声放开闻思齐,尹沉壁忙将她拽回来,高声道:“谁也不许过来!我是定国公闻家的六少夫人,她是闻家五小姐,你们如此无礼,莫非真想与闻家作对不成?”
  围观之众一阵哗然,跑出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连四楼上的雅间里都出来不少人,纷纷跑到三楼扒着栏杆往这边瞧。
  定国公府的人惹上了怀阳王,这出好戏可一定不能错过。
  高炽喝退侍卫,皮笑肉不笑地说:“怪不得呢,原来是定国公府上的六少夫人和五小姐,本王还真看走了眼,既如此,袁风,快给闻五小姐陪个不是。”
  那被扎伤的侍卫忍着痛对闻思齐拱了拱手,闻思齐哼了一声,把脸转开。
  高炽一摇折扇,“现在本王的侍卫已经赔过不是了,那闻少夫人扎了他一刀的事,又怎么解决好呢?”
  尹沉壁道:“是他先去拖人,我才扎他的,这里的人都看见了,怎么,王爷觉得您家的侍卫拖人拖得对,我不该扎?”
  旁观群众一阵哄笑,高炽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他既已道歉,闻少夫人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闻思齐道:“休想!”
  尹沉壁目光往下一扫,见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自家的两名护院也挤进了门口,正伸头往这边张望。
  她心下稍安,朝那两名护院点了点头,其中一名护院马上转身出去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楼梯口有人拨开众人,掀袍走上前来,冷冷道:“位高权重的怀阳王,竟和几个弱女子过不去,难道就不怕被人耻笑么?”
  高炽面色变了一变,朝来人转过身去,笑道:“沈大人说笑了,哪里是我和她们过不去,明明是这位闻少夫人扎伤了我的侍卫。”
  来人一身浅灰色竹纹纻丝长袍,身形瘦长,一身儒雅的书卷气息,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模样,此刻眉心微凝,却又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正是户部尚书沈宜宣。
  “大家都长了眼睛,怎么回事自然看得明白,王爷,下官府中还有要事,若您还在这儿争缠不休,那下官就不奉陪了。”
  敢对怀阳王甩脸子的人没几个,沈宜宣算是其中之一,高炽脸色变了几变,这才呵呵一笑,摆摆手道:“罢了,本王好不容易才请了沈大人来此畅饮一番,看在沈大人面上,那本王就不追究了,沈大人请——”
  他说罢,朝一边战战兢兢的掌柜和小二阴阴地看了一眼:“还不带路!”
  “慢着!”
  楼下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堆里,疾步走出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周身冷如冰凌的青年。
  高炽只得停下脚步,转向来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闻若青身板笔直,手里捏着马鞭,锋锐如刀的目光缓缓扫过楼梯口一众侍卫,最后停在高炽脸上,一字一顿地故意问道。
  他身后的闻竣和一名护院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高炽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不过两句口角,尊夫人就拿刀扎了本王的侍卫,一场误会而已,尊夫人这脾气,六郎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闻思齐双眉一竖,正要说话,尹沉壁赶紧拉过她的手,硬把她拖到一边。
  “是吗?”闻若青嘴角挂着一丝笑,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有的时候狗叫得烦了,是该打一下,免得那狗不知天高地厚,欺到了客人头上,给主子丢脸惹麻烦。王爷您说呢?”
  高炽下颌微抬,眯眼看着闻若青,虽是一副懒散的样子,身上却蕴藏着一股劲力,像伺机而动的鹰。
  两个人相互对持着,一般的身高,一般的锋厉,一个似出鞘的刀利刃毕现,一个如觅食的鹰眼中藏锋,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善茬。
  “哎,六郎还是这般脾气,”高炽笑了两声,“罢了,此事就算本王的不是,我跟沈大人还有要事要商谈,六郎要不要一起?”
  “多谢王爷美意,我就不去了,免得打扰了您二位。”
  闻若青说罢,眼神稍和,一身煞气略微收敛,朝旁边的沈宜宣行了一礼,诚恳道谢:“方才多谢沈大人替内子和舍妹解围,大人不惧权贵,处事公允,苍榆十分钦佩,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闻大人客气了,”沈宜宣冷冷道:“沈某只是就事论事,当不起大人一声谢。”
  高炽冷眼旁观,扬声长笑两声,掉头走了。
  几个侍卫也赶紧跟着他撤走,那叫袁风的侍卫经过闻若青身边时,只听哐当一声响,脚下扔过来一锭银元宝,他抬起头来,就见闻若青眼神轻蔑地盯着他,语气狠辣地说:“我夫人伤了你,这银子给你拿去请个大夫瞧瞧,下次再惹上我家的人,管你主人是谁,一定把你的狗头砍下来!”
  这人见王爷都去远了,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忍气吞声地捡了那锭银子走了,围观的人冲着他的背影一阵哄堂大笑。
  闻若青这才领着姑嫂二人上了三楼,寻了临江的一间雅间,小二殷勤备至地让客人坐下,惴惴不安地张罗去了。
  闻若青在外头问了两个丫头几句,进来把门一关,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回去给我好好呆在流影阁里,没一个月时间不许出来!”
  闻思齐跳起来,“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这到处惹祸的性子!”闻若青冲她喝道,“你还不知错是吧?娘纵着你,你就真不知天高地厚了,指望着外头的人都跟家里一样,事事顺着你?今儿要不是你六嫂拦了一拦,你就等着被拖走吧,后果如何你自己不知道?”
  闻思齐嘴角嗫嚅了一下,没出声。
  “咱们家的人不怕事,但也不能自己去惹事,”闻若青继续教训她,“今儿这个教训,你给我好好记着,今后再不改,有的是你吃亏的时候!”
  闻思齐垂下脑袋,小声地说:“我改还不行?”
  她哥悻悻看了她一阵,半晌道,“一天就会找麻烦,你咋不上天呢?”
  闻思齐弱弱地说,“今儿是我不对,可我哪里一天都在找麻烦?六哥可不要乱说。”
  “还顶嘴?你没惹事?没给我找麻烦?别打量你做的事我不知道。”闻若青说着,瞟了瞟坐在一边的妻子。
  闻思齐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赶紧嚷了起来,“六哥别说!”
  尹沉壁见兄妹两个都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很是狐疑地问:“怎么了?”
  那两人对看一眼,闻思齐哭丧着脸道,“六哥求你了,千万别说。”
  闻若青哼了一声,没再理她。
  一场风波这才浪过无痕,不一会儿酒菜送来,除了他们自己点的菜外,还多了一道七星鱼翅,一道龙身凤尾虾,一碟鸳鸯红豆酥,一壶朱叶青。
  闻思齐焉头焉脑的,连她心心念念的蟹黄狮子头吃进嘴里,都觉得失去了往日的味道。
  尹沉壁劝她:“好了好了,以后遇事别这么冲动,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吃我可吃了!”
  闻思齐警觉地把盘子拽过来,“谁说我不吃?六嫂可别都吃完了,知道你和你丫头特能吃!”
  房间里的人不由都笑了。闻若青唇角微扬,看了尹沉壁一眼。
  吃完了饭,众人打道回府,路过西市,闻思齐也没了闲逛的心情,倒是尹沉壁下去寻了一间糕点铺,买了些软烂易消化的糕点。
  回到国公府,江氏和谢霜都在老太君房里,陪老人家说着话,顺便等着外出的人归来。几人进来问了安,尹沉壁叫木棉把糕点捧进来,笑道:“这里山楂卷和绿豆山药糕各两盒,是给老太君和母亲的,也不知合不合口味。”
  她又拿了一个长条的盒子交给谢霜,“这两只湖笔和一锭徽墨是给珏哥儿的,大嫂不要嫌弃。”
  她头一回明面上出去玩耍,总要给家里人带点东西才像样。
  老太君笑道:“好好好!今儿晚了,放着明儿吃。”说完吩咐妈妈过来收了糕点。
  谢霜接了湖笔和徽墨,笑道:“我替珏哥儿谢谢你,难为你想着他。”
  江氏捡了一块糕点吃了,咦了一声,“味道不错,在哪里买的?”又叮嘱谢霜,“明儿打发人多买些回来。”
  老太君问了闻思齐几句,她有点心虚,没敢把今天玉华楼发生的事告诉大家,只含含糊糊地说了些集市上的见闻,又叫茯苓把她买的东西搬进来,打开给大家瞧,很大方地请长辈们挑自己喜欢的。
  众人哪能真的拿她的东西,不过都略微看了看,赞赏了两句便罢。
  回长桦院的路上,尹沉壁想了又想,还是从袖中摸出那把羊角匕首,拿在手中摩挲着。
  此时两人正好走在后花园中,碎石主路边是一大架的木香藤,再远一些的假山上爬着蔷薇,这会儿蔷薇和木香藤早过了花期,枝叶却还很繁盛,月光透过藤架上的枝隙,投下碎光片影。
  木棉在后面远远跟着,没一会儿见主路旁伸出去的小径里有蛐蛐出没,一时玩心大起,跟着蛐蛐跑得不见了影踪。
  闻若青回头正想跟她说话,就见她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不由挑了挑眉,朝她一摊手:“拿来吧。”
  “干嘛?”
  “这匕首你买来不是送给我的吗?”
  她笑着把匕首递给他:“今儿它已经见了血,不好再给你,要不改天我重新——”
  匕首她方才让木棉在凝辉院里用皂粉洗过了,这会儿看着倒干净,就是不知道他介不介意。
  他将匕首拿过来,拔出看了看,“就是要见了血的才好,这匕首我正用得着。”说完,弯腰把匕首插进靴子里。
  他直起腰来,就见她笑靥浅浅,眼瞳里映着星光明月。
  他把她的手牵过来握住,与她并肩徐徐而行,不一会儿出了花园,前方一弯石桥横卧于微波潺潺的溪水之上,桥上灯笼摇曳,晚风中红影绰绰,给清冷夜色增添了几丝暖意。
  他指着石桥道:“知道这座桥叫什么名字吗?”
  她疑惑地问:“这石桥还有名字?”
  “那是当然,”他煞有介事地说,“本来那边是一片荒地,只有一座木板桥可以通过去,建了长桦院后才把木板桥拆去,建了这座石桥。院子都有名字,桥当然也有名字。”
  “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大嫂说起过?”
  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照影桥。”
  “哦。”
  他看她一眼,“烟气笼青阁,流文荡画桥。这桥的名字可不是乱起的,知道为什么叫照影桥吗?”
  她摇摇头。
  “你想一想,走在桥上,你往下一照,水里倒映着你的影子,一人成双,二人成四,成双成对,怎样都不会形单影只呀!”
  她笑而不语,听他继续瞎掰:“滇蜀一带,桥还有一种别称,称作花桥,亦作走婚桥,男子徒步行过走婚桥,便能迎娶情投意合的女子,共入花楼。”
  她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暗笑,最近两天他的套路越来越多,如今一座桥也能鼓捣出这么多说法,这就是他所谓的旁敲侧击迂回曲折么?
  两人走上石桥,他握紧她的手,继续套路她:“这花桥嘛,还有个传说:一日大雨,河水暴涨,有对新婚夫妇过桥的时候,妻子不小心掉入了河里,丈夫怎么找都找不见,原来这河里有只螃蟹精,觊觎妻子的美色,就把妻子抓了去,丈夫大怒,决心与螃蟹精决一死战,抢回妻子,于是他跳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