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等他走了,冷玉才道,“其余人休息,柳雁,你抄一遍《心经》。”
  别说柳雁,就连其他姑娘也没想到她竟受了罚,纷纷问道,“先生,这是何解?”
  冷玉淡声道,“自大。”
  柳雁不服气,“学生如何自大了?”
  “你这些话若换做其他人来说,包学监可会信?自然不会。你倚仗的是你的年纪,他是觉得你是小姑娘,定不会有那种阴险心思,所以才没多想,让你侥幸过关。”
  柳雁驳道,“我确实是个小姑娘,那为何不利用自身优势同肉包子学监理论周旋?等我长大长高了,想用这法子也没用了。若我在山道上遇到山贼,我难道要跟个大人那样同他们较量?而不是利用我是小姑娘的身份,让他们放松警惕再寻机会逃走?”
  冷玉这才看她,这道理是没错,“包学监可是过路人?”
  “不……是。”
  “对,包学监往后都要留在这里,甚至会常见。他一日不知你秉性,难道一个月、半年都不知?你是要一直装傻么?”
  柳雁语塞,她完全没想到这点。
  冷玉又说道,“《心经》抄三遍。”
  柳雁已如打蔫茄子,“喔……”
  屡屡败阵,柳雁盼着从冷先生那里掰回一局,虽然暂时来说好像不大可能。在这里,果真跟小班不同。
  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有心火在灼灼烧着,怎么泼冷水都灭不了。等冷玉走了,阿这笑道,“我帮你抄一遍吧。”
  柳雁摇头,三遍就三遍,权当练字。片刻她倒想起件事来,狐疑道,“刚才薛院士陪着肉包子学监进来,还没说这人是谁,先生就先称呼他学监了?他们两人认识么?”
  宋晴在旁笑笑,“约莫是见到薛主洞在一旁,猜到他是新学监罢了。更何况若真认识,哪里会招呼也没打。”
  “不对呀,先生不让我顶撞肉包子学监,可先生都顶撞说了什么媒妁之言来着。”柳雁恼了,“先生不镇定,她才该抄三遍《心经》!”
  话落,旁人皆是捧腹笑倒。唯剩柳雁心有疑惑,当真奇怪呀。
  傍晚放堂回去,果真哥哥和齐褚阳都在说新学监的事。柳雁听后哼声,“就是个方脸肉包子。”
  柳长安好奇道,“妹妹怎么字字嫌恶?”
  齐褚阳笑道,“定是包学监开罪了你。”
  “嗯。他说女子不该念书做官,日后要嫁不出去的,还当面指了我,说我这小姑娘不应在这,否则以后要变没声誉的坏姑娘。”柳雁跺脚,“方脸肉包子,多管闲事。”
  柳长安哑然失笑,“我妹妹这样好,哪里会找不到好人家。”说罢又对好友说道,“对吧?”
  齐褚阳没想到他怎么突然将话丢自己身上,怎么答都不合适,最后点头应了一字“嗯”,好在好友没再问。
  柳雁托腮叹气,“还得抄书呢,三遍。”她眯眼笑笑,“齐哥哥,你帮我喂马好不好?”
  柳长安已是摇头,“得,这是变着法子偷懒。”
  齐褚阳倒不介意,笑道,“好,只是下回你不能说九九更亲近我了。”
  柳雁这才想起马儿再不能跟他亲近了,当即说道,“不要你喂了,我自己去。”
  “对了雁雁,你们立冬女班的先生,可是姓冷?”
  见兄长提起那盘冷面,柳雁更觉头疼,“是呀,闺名独独一个‘玉’字,是个很不苟言笑的先生。”
  “这就对了。”柳长安跟齐褚阳说道,“那传言只怕不假了,冷先生确实是被革职后才到书院任职的吧?”
  齐褚阳说道,“传闻是如此。”
  柳雁插话道,“这传闻我也听过。”
  柳长安见她如此淡定,笑笑说道,“那妹妹定有一件事不知。”
  自认是百晓生的柳雁不服气地问道,“什么?”
  “包学监是冷先生的丈夫。”
  柳雁愕然,差点没从位置上跌落,“什么?”
  那肉包子和冷面先生是夫妻?!
  等等,她好像当着冷先生的面说包学监是肉包子?
  所以这才是她要抄三遍书的真相吧!
  柳雁抱着脑袋蹲身,马车颠得再舒服也不能颠散她心头懊恼。要是知道他们是住一块的,她一定会老老实实坐在那。一个冷先生就够了,竟还多了个冷学监!
  ☆、第68章 金秋八月
  第六十八章金秋八月
  白日里不曾下雨,从书院出来,大雨突降,包天同跑到离这只有数步的马车上,衣裳已被淋湿了些。他拍拍臂膀上的雨水,说道,“马车赶慢些,别轧了水溅到路人。”
  车夫应声,又道,“可要等夫人?”
  “不必。”包天同是想等她,只是跟她说了,她答有事要留,他总不能腆着脸等。而这书院里的氛围,他着实不喜,也不愿多待。
  回到家中,管家出来打伞,说道,“太太请少爷过去一趟。”
  包天同当即过去,进门跪安。包家夫人米氏见了儿子,又不见儿媳陪同,皱眉说道,“起来吧。”
  “母亲可有何事?”
  “长源染了风寒,喝了药刚躺下,一直喊你们来着。”
  听见幼子染病,包天同想去看看,又被母亲拦下,数落道,“不要怪娘多嘴,为人儿媳,我不怪她不侍奉我这婆婆,反正她性子就是逆天了。可为人母亲,总将孩子丢在家里不管,这可就过分了。大郎啊,为娘便说家里留不得这金凤凰,将她打发出去吧,真不知你图她个什么。以你的身份,要娶个更贤良的,更娇媚的,又哪里娶不到。”
  包天同见母亲又揉起额头,语调中满是责备,说道,“再怎么样,阿玉也是长源的亲生母亲,这续弦再怎么好,也非长源的母亲,瞧着也怪可怜的。”
  米氏冷笑道,“可怜?她怎么不觉得我们三人可怜?一介女子,竟跟个男人似的招摇过市,既进了我包家门,就该做好这媳妇的本分,这种生母,不要也罢。”
  包天同安抚母亲几句,陪了半会,说去看儿子,米氏这才让他离开。
  儿子确实是病得有些糊涂,包天同进去时就听见他在说着胡话,时而喊着“娘、娘”,听得他心头渐渐起了怒意。
  因明日要准备问难的事,冷玉料理完回到家中,也已天黑。进门管家就道太太又找了少爷过去,她便知婆婆要找的不是包天同,是她。
  还在门口,婢女就有些慌地和她说少爷生气了,见着她就立刻让她进去。冷玉摆手让下人退下,已知又要和他大吵一架,还是别又让下人听见得好,免得众人都难堪。
  走进里头,就见丈夫坐在床边,床上却还躺着一人。她皱眉走了过去,才发现是儿子在那,忙问道,“长源怎么了?”
  “病了。”包天同沉声答道,又冷冷瞧她,“我倒不曾见过你这样做娘的,丢下儿子不管,自个潇洒去。”
  冷玉不跟他吵,俯身去看儿子,轻声,“喝过药没?”
  “喝过了。”包天同忍了许久的怒火差点压不住,“为夫在跟你说话,你倒是听见没?”
  “听见了。”冷玉淡声,“别把儿子吵醒了,我们去别屋。”
  “就是要当着长源的面说,让他瞧瞧他一直喊的娘亲到底是怎样的人。”
  冷玉拧眉瞧他,“你疯了不成?你陪同僚喝酒晚归时,是我守着长源。如今我晚归一日,你就冲我发火。”
  “你是女人,就该居家敬奉婆婆照顾孩子,赚钱养家的事轮不到你操心。”包天同越说越恼,声音也大了。
  冷玉生怕他吵到儿子,拉了他就往外走。包天同也随她出去,廊道竟一个下人也没瞧见,更是生气,“你不照顾儿子,连下人也都支走了。”
  “我知道你会跟我吵,让下人听见面子好看么?”冷玉在书院忙了一日,实在不想和他吵,“你要骂便骂吧,横竖也是没用的。我冷玉要做的事,你若能拦,五年前就拦得下了。”
  说到五年前妻子上书一事,包天同还心有余悸。
  “我们本就是同窗,志趣相投,当初我要考女官,你那样支持。我们一起进了翰林院,一起做了官。可如今,你却成了最反对我的一人。当真……让我失望。”冷玉颇为怀念当初光景,也想不通为何两人之间为何会如此。
  包天同默然片刻,才道,“官场险恶,你何必去趟浑水。圣上不喜女官,若非皇太后鼎力支持,书院早没了女子。可皇太后身体愈发不好,女官迟早会在大臣反对下停步。到时若有牵扯,你定会受累。在家做个贤妻,岂非很好。”
  冷玉也知晓现今形势不好,可再怎么险恶,她也不会丢下这先生一职。
  包天同见劝她无果,长叹一气。
  《诗经》中有提“七月食瓜,八月断壶”,这壶指的就是葫芦,八月的天,正好丰收。
  柳雁这会坐在葫芦架子下,瞧着已能摘的硕果,不由动了心思要将它做成什么有趣玩意。正想得仔细,隐约听见四叔在叫自己,还以为听错了。
  自从四叔娶了四婶后,柳雁就甚少总是过去瞧他,先前还会去,只是每次都见四婶陪在一旁,四叔也很是高兴,她便少去了。而他更是少来,也再不好意思说她不陪他玩了。
  她回头看去,竟真是柳四叔。
  柳定泽一屁股坐在她一旁,问道,“雁雁你怎么不练箭了呀?”
  “刚练完呢。”柳雁奇怪道,“四叔你怎么跑这来了呀,不陪着婶婶么?”
  “我娘把我赶出来了。”柳定泽颇为委屈,“是连着被子枕头一起赶出来了,我娘说怕我踢着你婶婶,也怕你婶婶老吐,吵着我睡觉。可是雁雁,夜里不能陪着你婶婶我会担心的,更睡不着了。”
  柳雁诧异,原来怀了个小小人竟能这么“霸道”的呀,她摸了摸肚子,那是不是以后她有了小小人,也能逆天还无人指责?
  “那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再一起住呀?”
  柳定泽数了数手指头,“明年三月份。”
  “好长的日子。”
  “是啊,好长的日子。”
  叔侄俩手肘撑桌,嘀嘀咕咕说着琐碎的事。柳定义还在院门口,就听见弟弟和女儿的声音,往那看去,可不就是两人。瞧见四弟已是快做爹的人,却跟女儿这样年纪的姿态没什么两样,微微一顿,才道,“四弟。”
  柳定泽立刻直起腰身往那看去,笑上脸来,“二哥。”
  “爹爹。”柳雁抽腿离凳,比他跑的还快。见母亲也在一旁,知道爹爹那是不能扑了,快到跟前就拐了个道,往李墨荷怀里扑去,也算是得了个安心。
  李墨荷步子差点没站稳,这才觉得女儿长个头了。
  柳定义说道,“褚阳呢?”
  见父亲第一句话是喊四叔第二句话是提齐褚阳,柳雁心里酸得不行,“去陪世子哥哥练骑射去了。”
  柳定义点点头,又看她,“你怎的在这闲坐?”
  李墨荷就是不喜他总逼着柳雁学,自己是勤快的,就瞧不得人偷懒了。护着她说道,“二爷,雁雁她已经很勤奋了,书院的先生都常夸她。就算是头牛,也该要休息休息的。”
  柳定义看了看她,又看女儿一个劲地点头,当真拿护犊的人没办法,“她以后若是懒了,我就寻你的不是。”
  李墨荷笑笑,见他回屋,也跟了上去。
  柳雁只觉爹娘感情越发好了,就跟四叔四婶一样。虽然偶尔会觉失落,可心底还是高兴的。
  快到房中,柳定义问道,“往日你母亲隔三差五便会过来,最近怎么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