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如果以后他找理由跟你借钱呢?”
  方莹笑一下,“我是傻的么?”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普遍降低。”
  “你妈妈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是被男人欺骗伤害过的,长着记性呢。”
  钟浅想了想又问,“你没打算跟他结婚吧?”
  “结婚?笑话。”方莹真的笑出声,“让他来分割我的财产么?那可是我用十七年自由换来的,我现在有钱有安全感,只谈恋爱不谈婚姻,只享受权利不付出义务,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她起身,在镜子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又摸摸脸,手指在眼角停留片刻,失神感慨道:“以前真是太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白白浪费了大好青春。”
  钟浅小声接,“不然哪里来这么多青春损失费。”
  方莹瞪她一眼,“小小年纪嘴巴这么毒,少说两句能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轻易否定过去。”
  “要是能否定就好了。”方莹说完扭身走向浴室。
  钟浅心中一黯。
  也许在妈妈心里,最想否定的就是她吧。
  她自认不是爱记仇的人,可有些话仍像一根刺,只一次就牢牢扎进心头,轻轻一碰就会疼。
  短信一发出去,钟季琛就后悔了。
  这太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可事情往往如此。就像女人减肥男人戒烟,往往凭着决心能坚持一阵子,但是到了一定程度意志力会突然崩断,之前被压制的欲.望会凶猛的反扑。
  就像他当初去看钟浅演出,本来不想去,但是数日不见越发的想念,然后就想,看几眼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名义上他们还是父女,做做样子也是应该的。
  就像刚刚,敲定了一个重要项目后,心情澎湃之时,忽地想起她,想起她各种的好,接着又担心,怕她会学坏,电话在手里颠来倒去,理智和情感反复博弈,最后还是理智溃败。
  他打出的一行字是:钟浅最近还逃课吗?
  发完才意识到,三十多岁的人跟一小孩子发短信,这,有点丢人啊。
  很快收到回复:事实上,现在她就不在教室。
  然后,之前的纠结顷刻烟消云散,心头被怒气占满。
  钟浅在大街上闲逛。
  板鞋,牛仔裤,深蓝色连帽卫衣,帽子罩在头上。
  这样的打扮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没人知道这是个本该坐在教室里专心听讲的高中生。而此时她也听得专注,专注地听着耳机里循环播放的nightwish的escapist.
  逃避现实的人。
  她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副闲散状地迈着步子混迹行人中。
  直到听到比重金属更刺耳的喇叭声。
  她扭过头。
  身侧车行道上停着一辆白色捷豹,上午阳光正好,车身亮的刺眼,她眯着眼睛正纳闷时,车窗缓缓降下。
  钟季琛脸色不佳地看着她。
  “上车。”
  钟浅恍若未闻,手依然插在口袋里,站在那里不动。表情波澜不惊,又似有隐隐的挑衅。
  这副样子让钟季琛怒气更胜。
  他盯了她两秒,推开车门下来。
  走到近前,一抬手把她一只耳机扯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钟浅反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语气平静,重音落在第一个字。
  “我让你回去上课。”
  他的威慑力似乎对她没什么作用,钟浅听完垂下视线,手里把玩着那只被拽下来的耳机,痞痞地答:“上不上课是我自己的事,我的人生怎么样也是我的事,”说着抬眼看他,“你为什么要管我?”
  这是她第二次追问。
  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含着三分尖锐,一分紧张。
  钟季琛沉吟一秒答,“就凭你还姓钟。”
  她愣了一下,讥讽一笑,“你如果介意,我可以改掉。”
  “改什么,姓任?任浅?”
  “不关你事。”
  钟季琛再次拧眉。
  她什么时候这么跟他说过话,真是学坏了。
  钟浅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走,钟季琛跟她保持半步距离,沉默了一会儿,低沉道:“我上次的话都白说了?”
  当然没有,就是因为那一番话,才让她又燃起希冀。
  钟浅狠一狠心,停住脚步,再次开口,“血缘也不是绝对的,是不是?”
  她声音很轻,但他听得清楚。
  她回头看他,眼里的轻慢和尖锐褪去,微微抖动的睫毛下,是柔和的清亮,“我可以把你当成亲生父亲,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他打断。
  她嘴唇微张,呆了一呆,随即自嘲一笑,“我明白了。”
  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开始是快步走,走着走着拔腿跑了起来。
  钟季琛在原地,没有追。
  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他才发出一声叹息,你不明白。
  钟浅强忍着泪意,可眼前还是雾蒙蒙的,视线模糊。
  以往所有被拒绝被抛弃的难过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严重。
  那时候她有所依仗。
  这一次,没人知道她汇聚了多少勇气才问出那一句。
  耳机早掉了,可那金属的重击和女高音飙升的旋律还回荡在耳边。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似乎只有不停的跑,跑得越远越好,跑出这个让人失望的现实。
  然后,在十字路口拐弯时,出了状况。
  路边是一家老字号珠宝店。
  门前平地有一道低矮台阶,台阶上方停着一个人。
  钟浅伤心得太过投入,等发现要撞上人时慌忙收住脚,倒是没撞到人,但是撞到了他的轮椅。
  没错,这是一位残障人士。
  所以应变能力比较差,而且这位不知什么原因事发前正一脸迷茫地望着某处,被撞后一脸骇然,只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哎”。
  轮椅距离台阶边缘不到一尺,轮子顺势往前滑去。然后,就在钟浅的惊呼和男人一连串的“哎”声中,人仰马翻。
  轮椅扶手硌得钟浅肋骨生疼。
  不过另一位更惨。
  因为,他的脸已经和绿化带草坪亲密接触了。
  钟浅惊吓得忘了伤心,胡乱爬起来,跑去看那人的脸。
  带着哭腔问:“你没事吧?对不起。”
  那人手撑着地支起上身,先是吐出嘴里的草叶,嘶了口气,看了眼钟浅,又去看自己刚才被压在下面的右手,白皙的手背破了皮,还流了血。
  钟浅心中一紧。
  那人再次抬头看她,像是被她哭红的眼睛吓了一跳,“靠,我这么疼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恶搞小剧场】
  她回头看他,眼里的轻慢和尖锐褪去,只剩柔和的清亮,“我可以把你当成亲生父亲,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他打断。“我要当干爹。”
  下一更,周二。
  ☆、一秒的天堂
  钟浅吸了一下鼻子。
  那人又说:“看着我的脸。”
  钟浅不解地看他,听他问,“破相没?”
  “……”从他五官上扫过一遍,她的眼神也由惊愕渐渐恢复自若,最后果断地摇一摇头。
  平心而论,这是个好看的男人。
  一身黑色西装,质地做工精良,可见其身家,内搭白衬衣,领口两颗扣子没系,锁骨微露,有种漫不经心的潇洒,如果忽略掉这个半躺在地上的姿势。
  路边停下一辆车,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大步冲过来一脸紧张地问:“秦少您没事吧?”再看旁边蹲着的钟浅,似乎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责备之意溢于言表,弯腰将年轻男人扶起,动作小心而恭谨。
  男人重新在轮椅上坐好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扑了扑膝盖上的尘土,擦擦手,整理了衣袖,衣领,然后看了眼腕上的表。
  “不早了,走吧。”
  中年男人推着轮椅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打开后车门时,轮椅上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钟浅,“你也上车。”
  钟浅脸上有明显的迟疑,还有一丝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