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温岭抬头,他目光里是无法否认的坚定,那宛若皎皎清透之水,倒映着郡主的咄咄逼人,郡主忍不住后退,而后郡主听到温岭道:“臣不会违逆诺言,望郡主放心。”
  她心绪在那一刻宁静了下来,一个字不受控制地从嘴里说出来:“好。”
  第44章 所知
  戚念吃完午饭,正哄着小皇子,皇后唤她过来,戚念乖巧地走过去,给皇后按了按肩,皇后温柔道:“你陪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好。”
  两人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处,这里离昭和殿不远,但位置偏僻,可戚念认得这个地方,现在的皇帝还是皇子之时,郡主经常会来这里,见一位老贵妃。
  如今那位老贵妃已经入土,这地无人居住 ,郡主缅怀故人,常常会来到此地,而先帝无声允了这种行为,皇帝即位后,他妃子不多,这地还荒废着,郡主见此地破败,她打点了总管,总管派人来收拾一番,这才能坐人。
  戚念不知皇后带自己来这里是什么意思,但她猜郡主一定在这里,她静静跟在皇后身子后面,皇后没有带她去正门进去,二而是走了一个侧门,这里铺了地毯,两人脚步轻悄悄的,完全没有弄出一点声响,接着,两人走到一屏风后,屏风上是细细麻麻的彩绣,完全遮挡了两人的身形。
  接着他们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屏风之外,传来了戚念熟悉的声音,是郡主和温岭。
  他们在交谈自己和温岭的亲事,身为其中之一的戚念,脸有点泛红,她看了看皇后,皇后一脸神秘莫测的笑,瞧着戚念,戚念有些羞涩,倚在皇后肩上,很是不好意思,皇后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她的身上,她无限宁静。
  两人听着屏风外的谈话,一直听到郡主说出那句好的时候,戚念的眼睛红了,湿润的眸子像极了镶嵌的宝石,黝黑透亮,在这暗处,熠熠着闪着光芒。
  她想起来那曾经艰辛地嫁过去,当时心里还抗拒着,是温岭之后的长情,磨开了她防备的棱角,可却因错过的太久,反而没有留下多少回忆的时光,她曾日日夜夜想过,如果给她一个机会,她必然要提前走到温岭面前,求这一份亲事。
  上天待她太好了,温岭就像是时时刻刻都在戳她的心,终于将这事敲定了。
  一瞬间,泪水无法控制,措手不及地凝在她的眼角。
  她不敢哭出来,只能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可温岭虽是个文官,可他知晓前世后就一直锻炼自己,他能听到那压抑的哭声。
  他目光盯在了屏风上,展尾的孔雀华丽灿烂,挡住了屏风后的人,他目光又转到了郡主脸上,郡主并不惊讶的表情安抚了温岭,他大约猜测到后面是谁了,不过他立即有些浅浅的羞耻,他的话,戚念必定是听到了。
  郡主见温岭脸色变幻莫测,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出生喊了出来:“既然都来了,那就说一说刚才的感受,也不能光我一个人说啊。”
  戚念和皇后走了出来,温岭见到戚念,想要抱住她,哄哄眼角泛红的她,可她身边最重要的两位女性都站在这里,若真是当着她们面抱住戚念,估计会被狠狠骂一顿,可见戚念这般难受,他完全把劝自己的这番理智抛在脑后,连思索都没有,走到了戚念面前,直接抱住了戚念,和往常一样哄着戚念。
  郡主和皇后的感觉很奇怪,戚念是郡主的女儿,是皇后的妹妹都是从小看到大的,戚念在她们面前从来都不是个小哭包,可一到温岭面前,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流了出来。
  她们两人对视一息,随后用时无奈地笑了,或许这就是心慕之人的力量吧。
  郡主看了一会,更为满意,温岭很擅长哄戚念,他不似往常男子,很有耐心,等着戚念再次展露笑容。
  温岭不知,他这么熟练地哄戚念也在郡主和皇后心里加了不少的分。
  接下来几日,郡主和温岭安排好了成亲的时间和阵仗,郡主明显承担了大半部分,但她很会做人,没有嘲讽温岭的贫寒,她时常地在那群贵人面前说了几句好话,温岭的日子也更好过了。
  一切都在朝着行进的方向远航,只有几个人陷入了崩溃。
  温颜、温廖和师琼,正在家等着温岭来一个解释。
  京城里温岭和戚二小姐的事情传得风风雨雨,他们这些人才从别人的谣言里窥探到一点真相。
  师琼知道温岭今日可以回家,他特意坐在这里等着,前些日子朝堂很忙,温岭和师琼恨不得日日住在那里,忙着朝中事,而后他刚闲下来,就听闻白官谈论郡主之女和温岭亲事,他还停留在那次温岭承认的时候,那次猝不及防的打击让他恍惚了很久,没想到几个月后,他又被打击到了,所以听闻温岭今日会归来,他立即过来了。
  而温岭是温颜和温廖的哥哥,结果哥哥的亲事,居然要要博文苑其他学子的口中听到,他们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周围的朋友就过来恭喜他们。
  两人现在还晕晕乎乎,不可置信。
  温岭回来了,他刚从那份早早准备的见面脱身,还带着男装的戚念,以及尚碧,两人在一起走,尚碧无聊地在后面跟着。
  尚碧的确够无聊,小姐一直在和温岭认真分析塞北之事,她竟然听不太懂,小姐她不是光明正大地说,而是用隐晦的言辞和温岭讨论,两人看起来像是再聊一些生活上的趣事,谁又知道他们是在聊塞北之事呢。
  尚碧无聊地踢着小石子,默默地跟在身后,听着听着,有点唏嘘,他能听出来,温岭话中的舍不得,也能听出来,戚念那份害怕他出事,句句不离告诫的担忧。
  战争来临之前,两人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委婉而又坚决地诉说自己的情谊,好像有点天真,而又那么诚挚。
  三人走到了温府,温岭有点愧疚,这些日子,他忙于公事,一直没怎么回家,连那两个孩子,他也只能嘱托书院去照顾,可他并非完全不管,他总是会挤出时间,去看看两个孩子过得好不好,但他真是太忙了,每次见面的时间还不足一炷香。
  他心里有些愧疚,对于两个孩子,他看了眼戚念,戚念眼中是温温的笑,温岭要推开门,心道要好好和他们解释。
  他刚推开,温颜蹭地一下就过来了,大声质问道:“哥哥,他们说你最近有了喜欢的人,要娶她为妻,这是不是真的!”
  温岭瞧了瞧温颜,又瞧了瞧院内的人,有点惆怅。
  第45章 成亲
  几人的目光都聚在温岭身上,温岭只得先揉了揉温颜的头,对她说:“进去我跟你解释。”
  这像是把所有的恐慌压下,温颜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她先前有点惶恐,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知道自己和温廖是被捡回来的,所有的都以为那时候她还不记事,其实她记得,只是她搞懂之后,不愿意说出来,一直大大咧咧,伪装成温岭的亲妹妹,享受着哥哥的照顾。
  亲近的人扔了她,毫无血缘关系的温岭却养大了他们,每日都能吃饱,这份与常人不同的感情,温颜一直都很珍惜,可哥哥有了喜欢的人。
  她并不是不许,并不是想让哥哥只有他们,只是她希望这件事会晚到一些,从家乡到京城,她见识了不少,世间男子娶了妻,大多就和妻子就是一家人了,哪怕是亲兄弟都会成为外人,更何况他们是被捡回来的呢。
  尤其是她听闻温岭未婚妻的身份后,哥哥的未婚妻是郡主之幼女,自小就受着宠爱长大,不知嫁过来之后会不会嚣张跋扈,颐气指使。
  温颜想得很深,结果就是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跑去,这种下一刻就要被扔下的恐惧时刻笼罩着她,她很害怕,只想等哥哥说出有一个说法,或者说,她其实并不想要一个说法,而是哥哥告诉她,就算有了嫂子,哥哥也不会抛弃她们。
  几人坐下了,温岭面前的师琼,身上的精神气像是被谁抽走,一副受打击的模样,而温廖看起来少年老成,可控制不住敲桌子的手,足以暴露她的紧张 。
  最慌张的是就是温颜了,她毫无血色的下唇,就在告诉温岭,她怕被抛弃,可怜巴巴,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花猫。
  温颜没忘记过去,温岭早就知道了,日日相处,他要费劲心力照顾他们,怎么可能会忽略这件事呢,可他不想打击温颜,只能从旁的地方开导她,这次一看完全没有用处 。
  温颜骨血里还残留那种畏缩,这一副害怕再被抛弃的模样,温岭有点心疼。
  他望着温颜和温廖,开口说道:“这些日子也很忙,我一直没有回家,对你们也疏于照顾,是我的不是。”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说道:“我们在书院过得很好,夫子很照顾我们,朝中出事了,夫子跟我们解释了,不只哥哥一人天天在朝中忙碌,很多同学的父母这段时间都没有来,我们理解。”
  他们两个小小年纪就这样安慰温岭,温岭眉眼含着笑,道:“嗯,我跟和你们解释一下我的婚事。”
  他们瞬间心绪一紧,都挺直了身体,等温岭说出来,师琼也是,他太好奇了,温岭这句话后,他感觉精神都回来了。
  温岭道:“我心慕戚府二小姐已经许久了,只是过去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妄想,从未向你们说过,如今,诸事落地,我可以向你们明确地说了,我和戚二小姐的事是真的,而且是我追求许久,才得了她的芳心。”
  戚念默默地从旁边听着,很是欢喜,甚至从心里偷着乐,试问心上人在别人面前说自己的心意,哪会不开心呢。
  没人注意戚念,他们早就将“俞隐”归为自己人,也就没人发现她强忍的反常。
  温颜听后有些落寞,但还是点了点头:“哥哥无论喜欢谁,我们都支持,只是他们说戚二小姐飞扬跋扈,而且她母亲是郡主,更是势可通天,哥哥娶她会不会受委屈啊。”
  这又是哪传得谣言,温岭真是想感慨谣言真是不可轻信,他勾起笑:“戚二小姐任不任性,霸不霸道,你们难道不知?”
  温颜三人:?
  温岭看向了戚念,戚念也回他一个大大方方的笑容,而后温岭转头,道:“我就不瞒着你们了,戚小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三人脑子同时卡住,过了许久,目光才同时望向了戚念,俱是不可思议,师琼更是颤颤巍巍,声音抖着道:“俞兄就是戚二小姐?”
  温岭笑得温和:“当然。”
  戚念这时也放柔了声音:“之前瞒着,确实不好意思,今日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名为戚念,在家中排第二。”
  三人一副天塌的模样,多亏所坐乃是垫了软垫的石凳,要不然怕是人要仰过去。
  尤其是温颜,像是有锥子敲自己的头,眼前一阵阵发黑,自己好像在戚小姐面前吐槽她,完了完了,她会不会生气。
  戚念知道温颜的想法,安抚她:“怎么,这么惊异么,不过也怨我,没有和你们交底。”
  三人赶紧道:“没有怨你,并不是你的问题。”
  “哦。”戚念又望向了温颜,温颜心一紧,接着就听到戚念道:“京城里常常穿些让人误会的言论,混在真话里面,辨不清真假,你和我相处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比谣言更能看清我。”
  温颜用力点了点头,太好了,戚小姐没有在意刚才她说的话,这简直太好了,她恨不得抱住她的胳膊,拿自己的小脸蹭蹭她。
  温岭趁热打铁道:“无论我娶了谁,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谁也改变不了。”
  “嗯嗯。”温颜和温廖一人一边,环在温岭左右,心里一片温热。
  真好,温颜的心彻底放下了,面前这个人,那么好,在他哥哥去南山的时候,就仔细照顾他们。那些日夜忧思的事情,像极了阴云天遮住了太阳,终日见不到光,而此时,天光乍泄,日色淋在波光碧顷的水河上,惊起一江春色。
  这其中最不开心的唯有师琼,他还没有从惊异中走出,眉间的皱纹形成一个“川”字,目光恨恨的,像是即刻就要自戳双目。
  “怎么了。”这话是温岭对师琼说的。
  师琼一脸生无可恋:“这两个小孩认不出戚念是女子,我究竟是瞎成什么样才会认不出来,我真是枉为大人啊!”
  温岭和戚念对视一笑,不去说话,而站着的尚碧翻了翻眼睛,你这那时瞎啊,还听不懂人话,我之前都暗示你了啊。
  * * *
  京城之中,红绸遍布,彩灯结起,喜乐荡耳,郡主府里一片喜气洋洋,管家顺着郡主的意,攒一些福气,施舍了一番。
  温岭骑着青骢马,身上带着红绸,走在前面,他身后跟着一群吹奏之人,他一向爱笑,脸上的笑容永远如同春日之水,不争万物,如今笑起来,却与往常不同,那眸子里像是含着宝玉,顺着眼尾,乍泄出内里最透彻的想法,开心到了极致,反而倒不似平常,那张俊秀的脸紧紧绷着,怕下一刻就止不住自己的心思。
  他瞟到戚府的大门,丫鬟撒着鲜花,从这里铺到了戚府,青骢马溅起一蹄花香,牵住了缰绳,转而下马,缰绳递给了下属。
  戚府的大门开着,侍卫和婢女都穿着彩衣,眉开眼笑,等着温岭。
  他走进了戚府,和上次那愁苦的气氛不同,此时的太傅还未被贬谪,而之后也不会了,戚府永远都不会如同那时,被旁系坑害。
  而戚念早早起来,穿上了她母亲精心为她准备的嫁衣,上面细密的针脚都证明是郡主一点一点绣上的。
  她腰肢纤细,一掌几乎就能环住,穿上嫁衣之后,更似袅袅仙子下凡,点缀满堂春。
  她坐在妆镜前,媒婆向她脸上涂上妆面,拿出五色线,开始绞面,一边绞着,一边念叨:“祝小姐别开生面,心有所成。”绞完之后,丫鬟端来温水,另一个丫鬟浸湿了绢布,擦净了戚念的面容,戚念原本容色出众,擦净之后,更是京中贵女,无人能及。
  而后另一位媒婆取来发篦,从她头上开始往下书,旁边有人念到:“一梳梳到尾。”尚碧从旁边看着,她自小和戚念一起,如今自家小姐要嫁人了,她有点舍不得,而又逼着自己放开,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此时郡主来了,她望着自己的小女儿,终于穿上这身衣服,要去了别处,她默默别开了头。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太傅没进来,从外面听着媒婆的话,他默默地仰着看,世人都道他是个妻管严,在女儿面前也不敢多管,可真到了小女儿嫁人的时候,他心里的舍不得不比任何人少。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戚念眼泪在滴溜溜转,做太傅和郡主的女儿,是她一生中最欢乐无忧的时候,郡主和太傅给了她最完美的生活,如今嫁人,她舍不得,可她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
  她轻闭了眼,再次睁开后,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她徐徐起身,转身之后,郡主早已不在这里,她心里有些遗憾。
  门前有了动静,尚碧前去开门,是皇后的贴身侍女月娘来了,她带来一封信,脸上尽是愧意,尚碧猜到是什么事,她叹息了一声,交给了戚念,戚念打开信,皇后虽想到这里,但近日皇帝喜怒无常,她前去请命,却没能允许。
  戚念或许心里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只能接受了。
  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盖上了头,只等着温岭过来。
  过了不久,温岭就来了,温岭随着众人的引导,走到了戚念的房间,刚要碰到她的手,郡主和太傅出现了,郡主面色凝重,声音都冷冷的,像是寒冰:“你要好好待她,如果她一天不开心,本宫也会让你不开心!”
  温岭郑重道:“是,我会的。”接着温岭将她带了出来,牵到她手的那一霎那,温热的感觉顺着臂膀,焐热了一刻心。
  他背她去了轿子前,而郡主跟着了身后,在戚念即将上轿的那一刻,郡主哭了,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默默地落着泪,而泪水顺着脸颊,打湿了戚念的手,这一刻,像是催动了什么开关,戚念终于忍不住了,哭了起来,泪水和郡主的泪水融为一体,顺着手背,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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