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232节
  “乌先生能看到这些,想来上古那些神君,历代开国君主,明臣贤良,也都能看到,既然看到了,必定都想尝试出一个怎么办。
  就算不是为了天下,只为了他们一家一族,也想不再有这样的轮回,从此千秋万代,一统天下。
  可还是没办法,是不是?
  几百上千年,无数雄才大略的神君明主,名臣高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我怎么能知道?
  就是你们这前山后山,你们能不能想出个法子,定出一套规则,让你们这前山后山,在废掉血亲之禁,和那十几条规矩之后,别说千秋万年了,能十年五十年之内吧,还能像现在这样吗?”李桑柔从乌先生看向诸人。
  “总要做点儿什么?总要试一试。”中间的老妇人叹了口气。
  “一城一地之战,有几样神兵利器,是很有用,可放到天下之争,看的是方略大政,国力厚薄,大约还要看几分天时。
  再厉害的神兵利器,也不过加快一二,或是延续一二,并不能决定成败。
  就像现在,我在你们这里,就算我是最好的杀手,有利器在手,也不过多杀几个人,最后,你们还是能用石头砸死我,困死我,或是乱箭齐发,群弩齐发,杀了我。”李桑柔笑道。
  “南梁北齐,国力差不多。”乌先生缓声道。
  “嗯,有你们那些神兵利器,南梁扭转局势,占了上风,然后呢?南梁就能收手了?
  大年三十偷袭合肥城的,是南梁吧?
  还是说,等南梁势大了,你再转过头帮北齐?
  然后等北齐势强,你再掉头帮南梁?”李桑柔看着乌先生问道。
  乌先生呆了一瞬,苦笑道:“大当家真是口舌如刀。”
  “大当家觉得,还是一统天下好?”中间的老妇人看着李桑柔。
  “我从来没想过这天下是该一统,还是该分治,也没想过怎么治理天下这样的大事,这些都太难了。
  治国平天下的想法,任何一个,哪怕再小,要实行下去,都是千难万难。
  千难万难之后,是福是祸,茫然无知,史书那些变法,十有八九都是祸害,是不是?
  我这一生,就算长命百岁,也不过还有七八十年,去掉老到不能动的那些年,能做事的时候,不过四五十年,五六十年,甚至只有二三十年。
  我希望在这几十年里,能真正做些真正有用的事,看得到,摸得着。
  比如让远游他乡的人,能和家中常通音信,让外出赚钱的人,能及时把钱送回家里,供养家人。
  比如多用女子,教女子识字,让她们有一份自立之力,有一分希冀。”李桑柔的话顿住,看向坐在最边上的乔先生,“你们格致部,能不能试试,想个办法,让女人在男欢女爱中不想怀上,就不用怀上?
  女人不停的生孩子,实在太苦了。”
  “很不容易。”乔先生拧着眉,“昨天我想了半夜了,男人还容易一点点,女人用的,难。”
  “先找几具新鲜女尸,剖开看看。”李桑柔建议道。
  “咳。”上首的老妇人轻轻咳了一声,看向李桑柔笑道:“确实极不容易,大当家容我们商量商量。”
  “好。”李桑柔站起来,拱了拱手,出了草亭。
  “宜生,你先说说。”中间的老妇人看着米瞎子。
  “我早就说过,真要想指点天下,那就入世入仕,不跟官府沾边,又要指点,就是瞎指点。”米瞎子袖着手,不客气道。
  “我觉得大当家这法子好。
  顺风递东西送信倒还好,那两份小报,多好,真正的开启民智。
  我不想再管什么天下什么大势了,管不明白不说,是好是坏,谁知道?
  南边那个什么棉花,肯定能织布,说是好种得很,落地就长,我想去南边看看。”坐在老妇人旁边的一个中年妇人站起来,“你们议吧,我不管了,明天我就下山。”
  “周师兄去找找大当家,她也说过什么棉花不棉花的,也许有路子。”米瞎子抬头接了句。
  “我觉得周师兄说得对,你们议吧,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几具新鲜尸首。”乔先生也站起来。
  “南梁那位新君,也是雄心勃勃,要一统天下,南梁真要占了上风,肯定不能收手,难道真掉头再帮北齐?”挨着乌先生的老者紧拧着眉,看着乌先生问道。
  “那不成了笑话儿了?”老者旁边的妇人不客气道:“这边帮帮,那边帮帮,那咱们不成了两边拨火了?那真成了祸害了!”
  “师姐拿个主意吧。”乌先生看向中间的老妇人。
  “你的意思呢?”老妇人看向挨着她,一直默不作声的干瘦妇人。
  “那位大当家极其机敏,昨天进山的时候,路上有机关的地方,她都停下来看看。
  她身手确实极好,山里就算能留下她,也要死伤惨重。
  北齐现有两支千人队驻扎在南召城,都是精锐。
  她确实是带着灭门的打算来的。”干瘦妇人看着老妇人道。
  “南梁和北齐明明狗咬狗,我看算了。咱们那些产业里,是不是也该多用点儿女人?”旁边的妇人不客气的说了句,话题就歪了。
  “这都不是出师未捷了,唉,刚到江陵城吧,瞧瞧,就让人家找到家里来了,照我看,算了算了。”老者挥着手。
  “你找大当家说说话儿,一是咱们还是不足为外人知,二来,请她得空时,常来山上。”老妇人倒也干脆,看着乌先生道。
  “好。”乌先生点头。
  第191章 返
  午饭后,李桑柔就带着黑马和大头、蚂蚱,启程赶回南召城。
  客栈院子里,大常正端着一碗桐油,给马车顶棚刷油,看到李桑柔,长长舒了口气。
  客栈大堂一角,袖手坐着,似睡非睡的孟彦清打了个呵欠,端起茶喝了,站起来,慢吞吞出去了。
  “瞎叔他家,不是,他们师门里,好不好?”小陆子和窜条从屋里冲出来,凑到黑马三个人身边,好奇无比的问道。
  “好!河里的鱼,山上的野物儿,一窝一窝,一群一群,又多又傻!
  扔根棍子,打不着狍子也得砸只野鸡,随手一抓就是一条鱼!”黑马一边说一边啧啧,“鱼肥,野猪也肥,野鸡更肥,啧,真是好地方。”
  “都好了?老孟跟我说了好几趟,说你不该去。”大常将桐油碗递给小陆子。
  “好了。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去,路上赶一赶,尽快回鄂州。”李桑柔笑意融融。
  大常再次舒了口气,“好,那我去准备准备,晚上怎么吃?”
  “这城里最好的酒楼是哪家?”李桑柔笑问道。
  “斜对面就是,有一样烧鹅,说是最拿手,烧得慢,最好提前说,让窜条先去说一声。”大常说着,招手叫窜条。
  “我去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去吃饭。”李桑柔打了个呵欠。
  这两天,她全神贯注,心神俱疲。
  一个时辰后,几个人刚在斜对面的酒楼坐下来,雅间门推开,米瞎子伸头进来。
  “你怎么来了?”李桑柔打量着米瞎子。
  “我不耐烦在山上呆着,你们要去哪儿?”米瞎子一屁股坐在黑马让出来的椅子上,“点菜没有?他家的大鹅好吃。”
  “早一个时辰就让他们炖上了,我瞧着挑的,最大的那只!足有十五六斤!”窜条急忙答道。
  “再让他们烧两只,带着路上吃。满天下,就数他家大鹅烧得好吃。”米瞎子不客气的吩咐道。
  “我们要去鄂州,你也去?”李桑柔倒了杯茶,推给米瞎子。
  “鄂州?不去!”米瞎子头摇的快而坚决,“搭一段吧,我回建乐城,让秀儿娘好好给我烙几张饼吃吃,秀儿也会烙饼了。”
  “你们师门里,还好吧?”李桑柔嗯了一声,问了句。
  “好!好得很!”米瞎子没好气儿的答了句,拧过头,对着从手到肩膀,一排儿端了十几碟凉拌小炒的茶酒博士,吩咐道:“你家的桃花酿,新酒出来没有?没有那就去年的,多拿几瓶过来,再给我搬两坛子送到对面邸店。”
  茶酒博士好咧一声脆应,退后出去。
  “瞎叔这句好得很,像是跟人吵架。”坐在米瞎子斜对面的大常,闷声说了句。
  “就你聪明!”米瞎子没好气的白了大常一眼。
  “你跟他们吵什么?”李桑柔问道。
  “哪是我跟她们吵!我跟她们有什么好吵的!是她们自己吵,我就是想吵,也插不进嘴!
  瞧着吧,有得吵了!”米瞎子抓起筷子,在满桌子的凉拌热炒中,挑了两碟,站起来,挪到自己面前。
  “你乌师兄呢?他跟谁吵?跟你?”李桑柔挑眉笑问。
  “哪有人跟他吵?人家吵的,他又不懂,都是冲他伸手的!他躲到前山去了。”米瞎子挟了一筷子香炒笋干吃了,咋了咋嘴,十分满意。
  茶酒博士送进一大盆烧鹅,又送了几瓶酒进来。
  米瞎子喝着酒吃着烧鹅,喝完了一瓶多酒,打了个嗝,再盛了半碗米饭,浇上浓浓的烧鹅汁,拌一拌,呼噜呼噜吃了,放下碗,满意的拍了拍肚子。
  ……………………
  孟彦清从邸店出去,一个时辰后,接管了南召县城,以及驻扎在城外的齐军精锐,就像来时一样,呼呼啦啦,眨眼间就撤走了。
  第二天一早,李桑柔一行七人,加上米瞎子,六匹健骡三辆大车,出了南召城南门。
  孟彦清一行三四十人,近百匹马,聚到一起,打扮成贩货而回的马帮,不远不近的缀在李桑柔一行人后面。
  赶了一整天的路,直到天黑透了,李桑柔等人才进了顺风递铺。
  孟彦清一行人住进了镇口的大车店。
  子时前后,李桑柔被几声扣门声惊醒,递铺张管事的声音从门缝里透进来,“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李桑柔跳下床,一边披衣服,一边开了门。“怎么了?”
  “有两个妇人,一个拿着刀,指名道姓要找您,在前头呢。”张管事看起来相当恼火,“跟她说了,大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明。
  一个还好,另一个,刀就抽出来了,简直不讲理。
  大当家您看?
  咱铺子里人多,都是打过仗的,要不?”
  “我去看看。”张管事几句话的空儿,李桑柔已经扣好大袄的扣子,旁边一间屋里,大常和黑马一前一后,拎着刀出来了。
  李桑柔跟着张管事,急步出来,迈出前院门,就看到站在院子中间的林飒和一位中年妇人。
  两人四周,站着六七个马夫伙计,举着草叉拿着棍子,虎视耽耽盯着两人。
  “是朋友。”李桑柔忙和张管事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