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约架
  赵曜之前自己调查过谢玥,但当时不得其法,主要渠道就是互联网。而现在这个可比赵曜自己上网查的内容详细多了,简直像是一本名人传记,写青鸾如何开眼即为神兽,写他在女床山,写他下山之后的见闻,他是古代的祥瑞之兆,百姓见到之后会行跪拜之礼,书上的字密密麻麻的,简直像是在看小说。
  小说里像他这种未尝人间疾苦的神兽,一般下山之后的故事才是最精彩的。
  当时人类和妖界之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平,双方都在征战,处于混沌时代。
  青鸾曾经和琅琊谢家的家主谢无悔成为挚友,是第一个成为人类式神的神兽。谢家千百年传承,是著名的巫师世家,据说谢家流淌着刑天血,家主的鲜血可以辟邪御敌。赵曜心想这位谢无悔应该就是谢玥口中的那个人,赵曜听他说过,曾经一个人类告诉他怎么活得像是一个人。
  而青鸾步入凡间,拥有了一个人类的名字——谢玥。
  谢玥站在人类巫师的立场,帮巫师封印残杀数名凶兽,那是一个厮杀战乱年代。
  然后从这里开始,记载的画风就开始变得跑偏,一路记载这谢玥如何帮助人类残杀妖族。如果刚开始读是名人传记的画风,读到后面简直变成了一本《死亡笔记》,密密麻麻的名单记载了谢玥杀过的妖物,而且还都是著名的凶兽。
  赵曜眉头一抖,这不太符合我国核心价值观,谢玥是个凶神啊,难怪看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大佬气质。
  怪不得,刚才在八宝斋,建木林也看谢玥的表情有探究的意思,谢玥面对一个小小的土偶妖没有痛下杀手,不太符合他一贯的人设。
  谢玥手指头在桌案上轻扣了一下,有点像逗他一样说:“现在知道怕了?”
  “还成。”赵曜自己想了想,刚见面的时候以为谢玥是个妖界新东方名师,要是不看书根本不知道他还有那么凶残的一面。
  谢玥没想到这孩子胆儿还挺大,都这样了还嘴硬说:“还成”。谢玥往椅子上一靠,半威胁的说:“到时候别吓死就好。”
  赵曜缩了缩脖子,突然想到《新白娘子传奇》里被白素贞原型吓尿了的许仙,他琢磨一下,自我认为自己的胆子没那么小。
  赵曜继续看,谢玥在人间和谢无悔相处二十年,帮助谢家封印了不少妖魔邪祟,共同建立了人与妖族和平的局面。大多数会带来大旱瘟疫大水的妖兽都被封印在妖境,由建木林也守候大门,八宝斋是打开妖境大门的入口。
  谢无悔和谢玥是彼此最好的战友,书中用了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亲密无间。赵曜眉头跳了跳,心想谢无悔应该是个男的吧……
  中间略过了他们俩之间的社会主义兄弟情,然而突然出现了一场大祸……
  赵曜看的有点入迷,但慢慢的,眼前的字开始看不懂了,不再是简体中文,像是乱码一样。
  “后面呢?”赵曜有点着急,简直像是自己追的小说断更了,他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谢玥垂下眼看着那串文字,道:“没有后来了,他死了。”
  “你给这本书做了手脚?”赵曜有点纳闷儿,简直是上了加密系统,明明有文字自己却完全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我身上有罪。”谢玥无所谓的笑了笑,他的生平被抹去一部分,记忆被抹去一部分,有关于那段历史的一切全部被尘封,他是被惩罚的青鸾。
  赵曜在探究一些理应被尘封的历史。
  “什么罪?”赵曜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直觉告诉他,谢玥和这位除妖师有着不可言说的一段。一个人类巫师和一个上古神兽,很刺激。
  “天界为了惩罚我们降下了诅咒。”谢玥没有细说那段历史,他自己都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赵曜迟疑着解释,“因为你们俩男的?”
  赵曜自己对于同性没什么感觉,他小学在意大利念的,中学在美国两年,他在当地社区见识了一遍和谐美利坚的各种奇妙组合,男男、女女、男女、两个变·性人。早在青春期来临的时候,赵曜就经历了一遍精神洗礼,他从未对这个群体产生过任何排斥的心理。他在美国最好的朋友是一个第四性别。
  但据他了解亚洲文化还是对这方面比较保守,现代这两年慢慢开放了,但古代应该会更严格。
  谢玥摇头道:“不知道啊,都跟你说我忘了。”连惩罚的理由都忘记了。
  赵曜突然就懂了,为什么谢玥这么爱看仙侠偶像剧。
  谢玥顿了顿,道:“我们永生永世不得相见。永远不能彼此相认。”
  赵曜追问道:“就算是他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来?”
  谢玥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忘记他的样子了。”明明想拼命记住,但还是忘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都在逐渐消退,他能记住八十年前报纸上鲁迅的文章,但记不得那个人的样子。
  他唯一的记忆竟然只有一段声音,当时谢无悔对他说:叫谢玥好不好?
  他只记得这个,一个名字,可有可无可以放在任何人的身上。
  像是电脑系统,勾选出有关谢无悔的一切,然后按了一键删除,所有记忆都还在,只有关于谢无悔的记忆是一片空白。谢玥只会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悲伤,因为所有的记忆全部都被人抹去。
  赵曜心想这招可真够狠的,明明彼此相爱,但就算是见面也不会认出对方,巫师经过数十次轮回已经忘记了这个约定,但谢玥还记得。
  《黑镜》里有一集为了惩罚罪犯,罪犯虽然不用再坐牢,却在高科技时代被系统抹成了马赛克,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他说话没有人能听得到,永生被困在孤独的牢笼里。这才是最极致的惩罚。
  赵曜小时候没有读过牛郎织女,他对谢玥的生平产生了无数的好奇,追问:“如果相认呢?相认会怎么样?”
  谢玥垂下眼睛,淡淡道:“降下天罚。”
  赵曜急于知道接下来的故事,身体不自觉的朝谢玥的方向倾斜,问:“什么是天罚?”
  谢玥依然非常无所谓,他似乎有点报复似的说:“天地将会迎来灾祸。”
  赵曜顿了顿,心想果然古偶仙侠剧诚不欺我,谈了恋爱原来真他娘的可以惊天动地,试问我们这群普通大众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神仙恋爱凡人遭殃?
  赵曜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来人间是为了找他?”他突然想到之前在网上查到的青鸾,一个为情所困的恋爱脑,凤与凰是一对,鸳与鸯是一对,但天地之间只有一只青鸾,所以他穷尽一生都在寻找另外一半。赵曜换位思考了一番,心想如果自己是地球上唯一的人类那该有多孤独啊。
  谢玥转着笔看傻子一样看着赵曜,道:“我找他干什么?”
  “嗯?”
  “你会不会做阅读理解?”谢玥斜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刚才那个故事讲的是相认必有大祸,一次教训吃不够要再去摔个跟头吗?这故事教育我们要遵守规则,不要挑战权威。”
  ??
  说好了小说中男主角要逆天改命,我命由我不由天呢?你能不能有点奋斗精神啊?你这样怎么当仙侠剧男主角?
  谢玥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语文只能考四十八,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可能只考四十八。”
  “我……”赵曜本来还为了这个故事暗自伤神,现在只有一种被骗了的错觉。赵曜前一秒还沉浸在千年人妖禁忌之恋,下一秒就要被迫去面对鲁迅老先生。
  谢玥往转椅上一靠,拿起赵曜的那本《山海经》,“有害读物,没收了。”
  “不是,”赵曜眼看着自己三万买的书中爱马仕就这样被没收了,道:“你这都跟谁学的?山海经怎么就有害读物了?”
  “老年大学。”谢玥跟大学里的几个老太太交流过,她们一听谢玥家里有个高考生,给谢玥出谋划策,说自己孙子考试的时候他们这几个做家长的多么劳心劳力,一天天就盯着孩子,什么手机课外书全没收了。谢玥在老年大学接受了一下午的熏陶,回家之后就顿悟了,自己要转换一下教育策略。
  赵曜没想到谢玥读个老年扫盲班还他娘的能自我升华,他有点咬牙切齿,本来就十七岁,现在有点叛逆期情绪了,“我花三万买的,你凭什么没收?”
  “我还你。”谢玥道。
  哦吼,还特么挺有钱的。
  赵曜撂担子了,“你哪儿来的钱?”你一共就赚了三万,还都在我这儿呢。
  “这个。”谢玥指了指自己的水杯,他有一个杯子挺古风的,平时用来喝可乐,现在刚好就在手边。
  赵曜看到那个杯子突然想到了手提箱那一回事儿,谢玥上次去八宝斋拿行李,随身的物件带出来了。谢玥确实没有现金,但他那一箱子玩意儿全是历朝古董。
  “唐朝时的越窑秘色瓷。”谢玥说。
  赵曜看着这么个杯子开始陷入沉思,这东西要真出手了价值连城,但出手不容易,来历不明容易被当成文物贩子。
  不愧是真的大佬,喝可乐的东西都能放进博物馆。
  谢大佬看赵曜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写作业。”
  “啊?”
  “写作业。”大佬重复了一遍。
  男人之间的较量是金钱与地位的较量,这一局富二代赵曜败北,赵曜乖乖屈服了,就是看着好好一文物装着快乐肥宅水感觉有点痛心疾首,甚至开始萌发了爱国之心,我泱泱大国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这么好的历史文物就被糟蹋了!
  赵曜硬着头皮写完了语文作业,好在语文这东西没有标准答案,他随便对对答案,碰上对不上的的,还能自我安慰一千个读者里一千个哈姆雷特。
  语文过后又做了会儿文综,做历史题的时候他就带了一本书回来,一会儿翻书一会儿查手机,后来又是谢玥帮的他,历史书上的事情他要么经历过要么也知道个大概。虽然是应试教育,考的更多的是历史的意义。但谢玥才是应试教育最有经验的人,他经过数代科举考试,到后期八股文都写的炉火纯青。
  谢玥弄不懂赵曜对着这些东西有什么好为难的,比真正做历史研究更好学,连蒙带猜也能憋出几个字。
  赵曜历史大题每次第一题都不会做,最大的阻碍是看不懂文言文,他语文书上的文言文就看不懂。谢玥就让他念原文,后来发现这孩子连基本的断句都不知道,谢玥像是一个严师一样逐字逐句的纠正他。
  等忙完了都已经六点半了,赵曜从未感觉这么累过,最直观的体验就是,他饿了。
  这时候谢小朋友又发话:“我要看电视剧。”
  赵曜本来不想给他看,但他又想到那个凄凄惨惨的故事,心想着他真拒绝了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于是,早晨六点半,天刚亮。他俩又坐在沙发上开始看起了古偶仙侠偶像剧。不知道是不是受刚才那个故事的影响,赵曜看这个剧都顺眼了很多,觉得那个傻白甜女主没那么咋呼了。
  今天又是虐心的桥段,这才演到第二世,女主和男主最后依然走的虐心结局,这种情况要第三世才能反杀女配开始甜甜甜。
  最后是女主死在了男主的怀里,这个流量小花的演技实在辣眼睛,赵曜丝毫没有代入感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转过身想跟谢玥吐槽,然后就愣了。
  谢玥抱着膝盖缩在沙发的另外一边,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屏幕,电视机的灯光映衬在他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赵曜的错觉,他总觉得谢玥的眼眶有点发红。
  谢玥身上的气质很独特,即使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几百上千年,他学会了人类一切情感,却没有学会任何世俗的东西,他身上总会有那种动物式本能的单纯,当人类本身都可以批量化生产感情的时候,只有他还会因为电视剧里廉价的感情感动。
  这种东西尤为可贵却也总是勾起人的破坏欲望,想把他揉碎了玩烂了,看他变脏。
  当时看电视的时候为了追求沉浸体验,把窗帘拉上了,所以客厅的光线很暗,他可以好好的躲在自己骄傲的皮囊下。
  赵曜站起身,他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酒。
  谢玥的脸上贴着啤酒罐的时候躲都没躲,谢玥的体温偏低并没有感觉跟人一样的冷。
  “喝完关电视,我去换校服上学。”说完赵曜也不管谢玥的回答,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对于安慰人这种事儿毫无兴趣。
  而谢玥愣了愣,他保持着一手按住啤酒罐贴脸的动作,回头只看到赵曜的背影,他正要进屋,屋里暖黄色的灯光把赵曜整个人烘托出来,但这个场景只持续了几秒,下一刻门啪地一声被关上,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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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玥是冠夫姓呀~
  其实赵曜身世很好猜,答案放在文案里也不怕你们猜,因为他另外一层身世更有意思点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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