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为了防止有小人说臣弟搜刮民脂民膏,臣弟回京只带部分细软摆件,燕北王府一切陈设都交由后来者。臣弟就是个穷光蛋了,还请皇兄莫要嫌弃臣弟回来打秋风,给臣弟一座宅院。
  当然瑾瑜的嫁妆早已备下,必定是十里红妆,风光大嫁的。此事我已告知燕北诸位大臣,同样也和朝堂诸位大人说一遍,如有谁怀疑小女嫁妆的,尽请来盘查。
  臣弟前些日子与京中来者叙话,甚是想念家乡,燕北诸事繁忙,臣弟能力有限,一切都靠宰相与诸位大人苦苦相撑,实在不成气候,日夜惶恐,唯恐愧对皇兄。
  然而如今想来,臣弟还是更适合在望京当个闲散王爷,养花种草,吃茶听曲,恳请皇兄尽快派人前来交接。”
  这封急奏显然是燕北王亲自写的,连让门客润色都不曾有,偶尔还有语义重复的句子。
  不过就此也能看出他的决心,他是真的想回京了。
  “啪“的一声,九五之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脸色异常难看,厉声道:“你们听听他这混账话说的,先帝下的遗诏,岂是说不干就不干的,还叫朕找人给他交接,他当是安排县令那么简单呢?”
  底下朝臣面面相觑,各个都是被燕北王这神来一笔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萧荣不是痴了,好好的土皇帝不当,竟然要跑回望京来。
  虽说皇上对燕北势在必得的心情,大家都感觉到了,但是皇上肯定也不愿意动武的,劳民伤财,而且民不正言不顺。
  毕竟这块封地是先帝划分过去的,燕北王又没有什么反动的意思,完全抓不住把柄,如何收回。
  如今燕北王主动开口,而且还愿意把燕北王府的东西都留下来,那就是主动向皇上投诚,甭管他究竟后面还想谈什么条件,但是燕北王毫不犹豫地就把燕北整块地都交出来了,这就是一场豪赌。
  朝堂上一开始都不敢胡乱说话,谁知道皇上究竟什么意思,况且他如今冷着一张脸,瞪着眼睛像是要吃了谁的状态,谁冲上去那不是充当炮灰嘛。
  后来皇上点名了几位大臣,那几位都是纯臣,一心效忠皇上,对九五之尊的心思把握得最精准,三言两语就把话题戳到了痒处。
  “皇上,燕北王的确有将近二十年未回京了,他离京的时候,不过弱冠之年,如今一将近不惑。他与王妃最是疼爱凤阳郡主,想要郡主膝下承欢,也是人之常情。否则偌大一个燕北,回了王府之后,只有他与王妃相对而坐,未免太过清冷了些。”
  “刑大人此言有理,先皇宣布遗诏的时候,也是希望燕北王能够过得自在些。毕竟燕北王曾经说过数次宫里规矩大,如今燕北王想回京与女儿团聚,若是先皇知晓了,肯定也会点头的,他坚决不会容忍燕北王孤苦伶仃在燕北待着的。”
  皇上一听这话,心里窃喜,面上却丝毫不显,只不过原本暴怒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
  “两位爱卿说得有理,只是父皇当时给他一块封地,燕北富饶众所周知。他回京之后,朕必然是要补偿他的,万不能像他所说这般亏待了他。”
  “皇上此言甚是,燕北王自愿将封地让出,于情于理都是为了大烨朝更好的发展。”
  萧荣这等于是把燕北拿出来,跟皇上交换以后在望京的富足生活。
  莫说银钱宅院了,就算是在望京横着走,那也绝对有九五之尊包庇着。
  人家可是贡献出一大块封地,其余的哪怕百年世家,祖宗积下的阴德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到了皇上面前也是不认的。
  就这么着,三日后,皇上批复的奏折从望京一路南下,传到了燕北王的手中。
  当然九五之尊先是狠狠地臭骂他一通,之后才又跟他打感情牌,不仅同意了他的决断,还许诺了无数的赏赐和特权。
  燕北王府上下全体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走。
  当初萧荣只是说好听话,要把燕北的摆设都留下,实际上他只是说好听话而已,他的私库里藏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珍宝。
  皇上自然不会真叫他把那些东西留下,那就是对燕北王不信任的意思,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九五之尊不仅没有撤掉燕北王府,只是把“北“那个字给摘掉了,代表了那里还是属于萧荣的,即使望京派了人过去接手,那也没资格住王府里,所以那个地方还是萧荣的家。
  而且在望京,也给了他一处极大的宅院,地处望京最繁华的街道,左右的邻居不是百年世家,就是权臣府邸。
  毕竟历朝历代抄没的贪官污吏宅院有不少,而且每门每户都是极尽奢华,恨不得用金砖盖房子。
  萧荣端着茶慢悠悠地喝着,边喝边叹气。
  萧瑾瑜在一旁听着,心里头挺不是滋味儿的,立刻劝道:“爹,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你也没必要跟我去望京啊,我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身边人选也挑好了,滴水不漏。别说整治一个齐衡了,就算整他们一大家子,我都不带犯怵的。到时候若是我真的吃亏了,我就进宫在太后面前打滚撒泼要她给我做主。您放弃了燕北,真的不值得!”
  她知道萧荣的两难境地,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决断,而且还是在她亲事定下之后,就立刻下了决定,甚至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把一切办妥了。
  “闺女,爹不是舍不得燕北,只是放不下这份自在。我也不是在担忧这些身外之物,能不能当一方诸侯,我真的不太在意,毕竟在爹的眼里,只有你和你娘最重要,权势永远都排在最后。我担心的是,去了望京你与你娘不适应。那里规矩大,而且人家的贵女和贵妇圈,都是自小相熟的,你们去了就等于是外来人,哪怕身份地位,让那些人不敢小瞧了你们,可总有那不长眼的要给气受。”
  萧荣自幼在望京长大,对那个一脚能踹到一个贵公子的地界,再熟悉不过了。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怕那些人攀比,就怕那些人比不过,还要矫情爱作,在别的地方压她一头。
  没想到萧瑾瑜得知他的忧愁之后,竟是笑出了声:“爹,您这是担心过头了。您应该替望京那些贵女担心,狼来了。嗷呜!”
  她还冲他挥了挥手,做出狼爪的动作,把萧荣又给逗乐了。
  “其实我还叹气一件事情。”
  萧瑾瑜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就见她爹非常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后,道:“我觉得我要的还有点少,你说我要是再写封奏折去哭诉一番,那位能再多给点东西吗?”
  她都快忍不住翻白眼了,沉声道:“爹,适可而止。您都要了一处宅子,而且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那宅院都给您收拾准备好了,摆件可都是那位私库里拿出来赏给您的,您还要。这亏肯定是亏了,毕竟金山银山也比不过整个燕北啊,可是您可以转化成人情啊。以后谁欺负你了,你再进宫哭去!”
  “成!”
  白雯一出来,就瞧见这父女俩眉开眼笑地在探讨什么,完全一副财迷的架势。
  “得了,你们爷俩别闲着了,既然定下了,就赶紧搬。瑾瑜,你这几日不要再瞎跑了,也不许逼着如意她们练武,这都多大年纪了,我瞧着几个小姑娘眼泪汪汪在那里掰着腿,都觉得可怜呢。你别折腾她们了!”白雯把他们俩打发走了,萧瑾瑜临走的时候还撅着一张嘴。
  等她回到院中的时候,就听到几个小丫鬟的哼唧声,果然一个个都在掰腿练基本功。
  有几个筋软的还好,那些钢筋铁骨的,此刻就眼泪哗哗的,但因为是郡主交代下来的任务,她们还得咬着牙继续。
  “行了,不想学武的就停了吧,你们也不是什么好苗子,不用浪费时间。不过有些东西还是必须要学的,比如如何撂倒一个比你高比你壮,还是个变态的男人。比如怎么踢他下三路,是最痛的,最好一脚就让他断子绝孙!”
  萧瑾瑜说到后面两句话的时候,恶狠狠的架势,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一般,谁都感到那股恨意。
  而且她那几个用词,很明显那个又高又壮还是个变态的男人,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除了齐衡,也别无他人了。
  “这些招数你们都要学,万一哪一天我遇到危险了,而在我不能亲自动手的时候,就需要你们精准的找到位置,一击必中。嗯,把桂嬷嬷找来,叫她带人扎个人偶,然后用萝卜或者黄瓜替代下三路。等我们离开燕北的时候,每个人要给我验收啊。通过了才能跟我走,不行的就待在这儿继续练,直到能提准踢断了为止!”
  她一一吩咐道,话音刚落,就抬起脚做了一个漂亮的侧踢,估摸着是想象齐衡就站在她面前,因为郡主的眼神极其凶悍,完全能把人生吞活剥了。
  第026章 悉心讨好
  燕北王府几乎搬了一大半的东西走,就算皇上在圣旨中点明了这里还是他们的家,但萧荣知道,以后恐怕他很少能回来了,至少在最近二十年,他不会再踏足燕北。
  九五之尊还没彻底收服燕北各方势力的时候,他回来就等同于挑衅,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没关系,你喜欢这里的话,等我们都老了,就回来住着。那时候走路都要人搀扶了,应该是玩不动权谋了。”
  白雯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
  萧荣扭头冲她一笑:“燕北虽然好,自在又没那么多是非,但无论去哪儿,只要跟你和瑾瑜在一块儿就成。以后等我们老了,瑾瑜都有孩子了,到时候她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含饴弄孙多好。”
  “听你的。”白雯拍拍他的肩膀,又抚了抚掌心,便让他独自与这里告别。
  她之前是侠女,仗剑走天涯,四处漂泊,所以生性洒脱。
  哪怕在燕北住了许久,又安定了下来,也没有萧荣那么不舍。
  这里不仅是他的封地,还是他生母给他求得一方平安,先皇庇护他的一份念想。
  不过不合时宜的庇护,哪怕当时以为万无一失,事后仍然会惹来麻烦。
  父母的爱护之心,才是让他更舍不得这里的理由。
  萧瑾瑜此刻还没出府,她在屋子里与人告别,武家姐妹俩收到她的帖子,都赶来送她离开。
  “你这倒是洒脱,每个有过交情的姑娘发张帖子,说我要走了不用送,就没了。要不是我们来找你,你还真准备形单影只这么上路啊。要是望京那边的姑娘们打听到消息,还以为你有多难相处呢,离开这生活十六年的地方,连个手帕交都没有。”
  武纯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倒像是回了自家一样。
  她与萧瑾瑜虽然爱争爱出头,但是绝对良性竞争,也因此关系更近一点,嬉笑打闹都没什么隔阂,所以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
  “望京的姑娘们可不像你这么小心眼,连这种事情都打听,那不得累死。”
  “还真得累死,每年过年回祖宅。我那些堂姐妹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看人,要不是有长辈们压着,就差指着我们姐妹的鼻子说我俩打秋风的。吃穿用度,一应嘲笑我们,不过是地方风俗不一样,还真标榜自己才是正统了。没见过世面的!”武纯气得直翻白眼。
  她对望京是又向往又露怯,燕北虽然繁华,但望京是天子脚下,除了繁华更多了几分气势。
  总之处处都好似透着了不得的气息,又因为自己与堂姐妹们的生活习惯不同,时刻感觉到她并不属于这里,才会露怯。
  武柔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在萧瑾瑜面前说堂姐妹们,有口舌之嫌。
  “纯儿说得对,你在路上无事,可以让王爷多与你说说望京的风俗,这样也好更快的融入她们。”
  对于武家姐妹的提醒,萧瑾瑜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心里都有数,反而盯着她们俩看了片刻才道:“你们不是也要回京了吗?早点收拾好,过来与我作伴啊,免得我找不到玩伴显得孤单。”
  武良成也收到了调令,燕北王都要离开了,那么武良成这个掣肘他的任务也完成了,该回京述职了。
  更何况九五之尊多疑,也怕武良成在燕北多年,实际上早已培植了自己的心腹,对皇上也是阳奉阴违,所以他才要被调走,燕北基本上所有重要官员以后肯定都要大换血。
  “我们还得小半年才能过去呢,毕竟王爷走了,我爹再一走,那燕北估计要乱套。还得等新来的那位熟练上手了,才回京述职。”
  “行,那我们便以茶代酒,先喝一杯分别茶了,我在望京等着你们。”萧瑾瑜举起茶杯。
  “叮“的一声脆响,三只杯盏在空中相撞,都是一饮而尽,潇洒得很。
  燕北的车队不算太长,行礼都已经提前分好几批运往望京,这最后一批车队全是王府的一家老小。
  不过因为正经主子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所以人真不算多,燕北的门客们大部分都遣散了,在探知到燕北王以后在望京胸无大志的生活之后,基本上无人跟随。
  当然卓爷他们还是跟着的,当车队行驶到街上时,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大家都知道今日是燕北王离开封地的日子,所有人安静地目送着车队。
  每当马车行驶到一片地方,必然会跪倒一大片人,大家都在用这种方式,恭送这位给燕北之地带来近二十年繁荣安稳的王。
  萧荣没敢开车窗,但是马车行驶的时候,车帘左右晃动,那些透过间隙所看到的一幕幕画面,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中,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这些都是自发的行为,没有人组织,甚至因为全城太多百姓出动,武良成都被惊动了,立刻组织侍卫上去控制场面。
  要是这些人一时脑热喊出什么“万岁万万岁“的,那燕北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局势已定,王爷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不要再生波澜才是。
  好在无人说话,只是自发地跪倒,有个老婆子先哭出了声:“王爷您去望京,要是过得不好再回来啊,大娘这里养了好多老母鸡,下的蛋能养活好几个人的。”
  她这话算是开了阀门,顿时四周都响起了感谢他的声音。
  “之前我老伴腿摔了,一时凑不齐银两请大夫,还是王妃正好路过让人送了银子,我老伴的腿才保住。家里养了大鹅,正好能炖着吃了,你们带上路烤着吃啊。”
  “还有我家的梨,正好今早新摘下来的。要不是那年闹饥荒,王爷出银子帮我们果农解决苦难,否则我们一家老小早就归西了,哪还有命种梨啊。”
  “还有郡主经常施粥,还带着我们骑过马呢!也不嫌弃我们是乡下姑娘,教会我们许多招式,打跑流氓坏蛋!”
  “这是我家……”
  四周响起激动的感谢声,这些老乡们有大半夜就从乡下赶过来的,甚至还有提前好几天赶着牛车过来的,只为了给他们一家送行。
  此时百姓们纷纷拿出手提的篮子或者盆,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大多都是吃食。
  哪怕有些瞧起来有些寒酸,可是对比他们身上还打着补丁的衣裳,就觉得手里那一小篮子鸡蛋,犹如千金,重要的是这份情谊。
  一家三口正好坐在同一辆车上,此刻听着外面的动静,神色都有些难过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