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闻知秋脸都要臭了,席肇方哈哈大笑,闻知秋叹,“可算叫你瞧着笑话了。”
  “你堂堂留学生,对褚小姐也太不绅士了。别人都是柿子挑软的捏,你专捡硬茬,就别怪扎手。”席肇方道,“我与褚小姐交情不错,什么时候你有空,我约褚小姐出来,你给人家小姐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
  闻知秋不爱听老友这话,什么叫交情不错啊,这俩人才认识几天,还是他介绍的,就交情不错了?闻知秋把面子捡回来硬撑,“没事,我们常闹着玩儿。”
  席肇方险又笑场,闻知秋道,“韶华刚回来,我还没问她在外头的事,她在南京都顺利吧?”
  “挺好的。”席肇方忍不住颌首称赞,“褚小姐是个做实事的人,服得了辛苦,人又很聪明,要不是她已经有合伙人,我都想请她到我家洋行工作。女人在衣料这方面的眼光真是比男人要好上许多。”
  席肇方也顺带称赞了闻知秋一句,“你眼光不错,没白打这好几年的光棍。”
  闻知秋一肚子的苦水硬是憋着不说,而是问,“怎么这会儿来上海,可是有事?”
  “许先生寿辰将近,阿兄叫我回来,一并去参加。”席肇方说着看了闻知秋一眼。
  闻知秋一听便知席肇方说的是陆督军的心腹许先生,闻知秋便未再多问,转而道,“看来这回有空在上海多住一段时间,我妈前些天还念叨你来着。走,去我家说话。“
  “我正好带了些南京的雨花茶。”此次许先生的寿辰,不知多少洋行盯着,所为者倒不是别个,便是陆督军的军火采购之事。这事以往都是田家的独食,自田老爷过逝,田家便在走下坡路,何况生意还出了差子,这些虎视眈眈的同行自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是,席肇方与闻知秋交情匪浅,而闻知秋却是田家的女婿,于情于理,席肇方不能不打声招呼。
  闻知秋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从来不会参与到任何商业活动,对田家的生意更是没有半点介入,在社交方面也保持了双方的界线。以往田老爷在世时,不是没人说闻知秋不擅社交,毕竟,闻知秋很少参加田家的商业宴会,他从来都是将精力放在自己的事务上。如今再看,方知闻知秋目光长远。田家自田老爷过逝一直在走下坡路,可闻知秋却是在政治上稳扎稳打,如今非但深受市长任信,且也颇有自己的人脉。
  果然,待到闻家,两人在桂花树下喝茶聊天时,席肇方提及陆都督的军火生意,闻知秋磕绊都没打一下的说,“你知道我对生意一窍不通。”
  席肇方看闻知秋神色坦然,显然并不介意,笑道,“生意虽要紧,也没有咱俩的交情要紧,自然要与你说一声。”
  “天底下的生意,也没写着就是哪家的。不过你们可得做好准备,盯着督军府的洋行,只要是有军火人脉的,没有不眼馋。”闻知秋在上海,且并非消息不灵通之人,自然要给席肇方提个醒。说完这话,闻知秋又笑了,“你老兄消息灵通,远胜于我,想来定有万全之策。”
  “现在没人敢说这样的满话。”席肇方道,“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自巴黎和会后,各国对华武器禁售,大的火炮生意就很难了。再者,眼下各国军火买办在上海都有办事处,论实力,我家真不算一等一。况如今各路军阀也消停了,军火生意本身也大不如前。知秋,你认为如今国内形势如何?”
  闻知秋端起纯白色的英国伍斯特骨瓷杯,摇了摇头,“不好说。自袁大总统过世,北洋军四分五裂,各自为政。虽名义上仍是统一听从北京政府,实际上各有地盘。这样的形势,别的买卖不说,军火应该是最好做的。”
  席肇方道,“看来,你的看法与家兄一样,他也认为这些大小军阀怕是不能消停。”
  “肇尚兄也这样说?”
  “家兄说国内想和平统一,难上加难。”
  闻知秋道,“看来,孙先生也是这个意思。”席肇尚是同盟会元老,与孙先生交情匪浅,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席肇方挑挑眉,“你知道的,我对政治一窍不通。”与兄长身兼同盟会元老的身份不一样,席肇方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偏生这两个,一个自称对政治一窍不通,另一个自称对生意一窍不通的成了极为要好的朋友。
  两人说话间都笑了,席肇方既来了上海,晚上就在闻知秋家里用的晚饭。
  待席肇方告辞后,闻太太才同儿子说起褚韶华的事,话头是闻知秋主动提起的。闻知秋上楼前想起什么,与母亲道,“春华今天太失礼了,妈你有空说说她,叫她少管我的事。”
  “我已说过她了,你也知道,你妹妹就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脾气,她其实都是好心。”
  “用不着她这好心,就知道给我坏事。”闻知秋半点不领情。
  闻太太拉儿子坐下,试探的问,“褚小姐不高兴了?”
  “那倒没有,韶华见她这种不知所畏的多了。她最好改改这性子,成天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她自己挣过一文钱,还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成就?听些外头没见识的话就炸呼个没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闻知秋不掩对妹妹的不满。
  “你妹妹那里有我说她,我瞧着,人家褚小姐是真没嫁人的意思,你也别太勉强人家。褚小姐是正经人,要为丈夫守节,也是应有之意。”闻太太徐徐的劝着儿子,她对褚韶华的寡妇身份也有些不大满意。不过,家里早就是儿子当家,闻太太说话也一向委婉,所以,纵是不满意,她也不会激烈反对。
  “妈,你就别说了,我心里有数。我早就知道韶华嫁过人,她并没有一定要为前夫守节的意思,只是有些顾虑罢了。”闻知秋道,“我娶就娶最好的,非她不可。”
  闻太太心下一震,柔软的眼神带了些怅然又骄傲的意味,自此再没说过让儿子放弃褚韶华的话。儿子并非没主见之人,当初儿子高中毕业要出国留学,闻太太是不论如何都不愿意,她就这一个儿子,这是她一辈子的依靠,海外那老远的地方,闻太太生怕儿子在海外有个好歹,坚持要让儿子在国内读大学。闻知秋当时的话就是,“我读就读最好的大学。”出国四年,再回国便一手将贫寒的家庭带入家宦门第。
  所以,虽对褚韶华不大满意,闻太太还是要以儿子的意见为主的,无奈的问,“褚小姐就这么好?”
  “她就是曾经的我。只是她不比我运道好,此方现下不显罢了。”闻知秋郑重的对母亲道,“妈,售货员并不是什么低下的工作,我在国外时一样洗过碗端过盘子。妈,我从不会看错人,她比时下这些个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强百倍。我是一定要娶她的。”
  “好,好。那你什么时候再请褚小姐家来,这回不让春华过来了,就咱们娘儿仨吃饭,如何?”
  “等下回有机会吧。”想到今天挨的一踢,闻知秋另有主意,同母亲道,“妈你明天叫钱妈烧好梅菜扣肉,送到吕班路瑞和洋行去。”
  “只一个菜也太单调了些,我再让钱妈烧个酒酿鸭子,一道给褚小姐送去。”
  “成,妈你看着办吧。”
  “褚小姐长的真不错,个头儿也好看,穿高跟鞋跟你差不离了。”虽是个寡妇,可儿子的评价这样高,闻太太也就转了主意,拉着儿子细打听起来,“咱们这里北方的女孩子见得少,不过,北方人的确个子要比咱们这里的人高一些。是不是北方女子也都是身量高挑的居多。”
  “哪里啊,也有矮的,韶华是天生高挑。听她说,她祖父个子就很高,比我还要高些。”
  看来祖上就不矮,闻太太笑,“个子高穿衣裳就好看。挺摩登的,今天穿的那西洋样式的大衣优雅又俐落。”因是准儿媳妇,闻太太打听的就格外细致,“褚小姐与人合伙开商行,哪里来的钱哪?我听说售货员的工资可并不高。”
  “原是瑞和洋行的老板邀请她去洋行工作,她与那个老板合伙开的商行,这用不到什么本钱,无非就是在洋人那里拿货,他们再以商行的名义卖出去罢了。实际只是中间商,与贸易行差不多,赚差价。”自称对生意一窍不通的闻先生门道极清的同母亲解释。
  闻太太此方明白了,想通这里头的窍门,便是闻太太也得说褚韶华能干。闻太太去过百货公司,见过百货公司的售货员,褚韶华如今却是商行合伙人,这能是普通售货员吗?哪个售货员能摇身一变就去做商行生意?闻太太是个精细性子,又问,“胡少帅的事又是怎么样的?”
  闻知秋简单的说,“督军府的舞会,胡少帅是关外胡大帅的长公子,我只是随市长打了声招呼。韶华同胡少帅都是北方人,先前在先施公司的舞会上他们见过,就将我引荐给了胡少帅认识。”
  “那时褚小姐不还是售货员么,也能参加公司舞会?”
  “妈,那时韶华就是经理助理了,有什么不能参加的。我跟你说过她极爱读书,很有见识的。”闻知秋提醒他妈一句,“妈你不要跟四小姨说韶华的事,舅兄与韶华不睦,几回在韶华手里吃亏,他们说不出什么好话。”
  “这里头怎么还有亲家舅爷的事?”
  这事说来话长,闻知秋担心田家的人坏他的事,也便捡着好说的同母亲提了提。闻太太听过直叹气,“打亲家过逝,他们家也是大不如前了。”
  “这不关咱家的事,妈你有空打发人把雅英接回来,别总叫她在岳母那里。”
  “你以为我没叫人去接?今天一大早春华亲自去接的,你岳母离不得雅英,说她功课忙,就没过来。我原是想咱们一家子一起吃饭。”
  “你可别差春华了,就她那存不住事的性子,三两句就能叫人把她的话套出来。”
  “哎,下回我亲自去接雅英,咱家也就这一个孩子。也是雅英她娘,自生了这孩子就三天两头的在娘家住着,雅英也住惯了外家。”闻太太说着不禁叹气,心下忽又觉着褚韶华出身低些未尝不是好事。前头儿媳妇倒是个好出身,娘家先前也兴旺,可这成了亲也没怎么在婆家住,总是爱住娘家。闻太太因自家有高攀之嫌,不好大管。想着褚韶华这样能干,娘家离得也老远,起码不怕成亲后总回娘家。
  闻太太虽上了年纪,脑子却是转的极快,说,“褚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单薄了些,我见她今天穿的那毛衣,那样宽松,空落落的,肩头这里都是骨头。明天再叫钱嫂子煲个玉竹母鸡汤。女孩子瘦些好看,也别太瘦了。她是做事业的人,吃食上头更不能凑合。”
  闻太太自觉找到新的事务,朝儿子挥挥手,“你去吧,我寻思着怎么给褚小姐安排饭食。”又与儿子道,“既是看准了就是这位褚小姐,你抓些紧,我瞧着你话说的响亮,都这么久了人家也没嫁你的意思,到底成不成哟。”
  闻知秋倒挨他妈一顿抱怨,嫌他效率低了。
  闻知秋哭笑不得,眉心舒展,唇角不知何时挂上一丝惬意浅笑,见母亲没别个吩咐,他也便去书房忙了。
  第138章 计划之一
  褚韶华并不知闻太太对她的看法大改,她根本没多想与闻知秋的事,甚至,褚韶华真是庆幸没再一次信了闻知秋的鬼话,这人也忒会蛊惑人了好不好,说的那些话,褚韶华都被感动了,要不是褚韶华曾经历的那些苦难,倘她真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不得便要被这人骗了去。
  哼,看她不答应,竟敢用强。当她好欺负还是怎地!
  褚韶华打倒闻知秋后就跑回商行去忙了,公务员、老师、学生的讲究休个星期天,他们这种自己的生意,过不过星期都无所谓。霞飞路的办公室是新租的,褚亭到旧货市场淘了几张办公桌,又装了部电话,外面挂上公司的牌子,也就开张了。褚韶华过去时,褚亭正在整理近来的账目,见褚韶华来了,夹着钢笔的手一挥就当打招呼了,褚亭有些奇怪,“不是说去吃饭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褚韶华站在一畔看褚亭入账,“程辉呢?”
  “咱们刚刚试卖的那款厚花呢料,他去各铺子转转,看看销售如何。”褚亭终于把账入好,问,“过几天就是许先生的四十整寿了,咱们得商量商量给许先生送什么礼。”
  “许先生?陆督军那个心腹。”
  “对。”褚亭一双笑眼里泛起愁绪,钢笔入帽,他向后靠进椅背,双腿交叠,侧身看向褚韶华,“现在上海滩的奢侈品价钱都涨了三成不止。”
  “这么夸张!”
  “不算夸张,江浙都在陆督军的掌控之下,许先生是陆督军手下第一心腹智囊,就是不论别的事,也多的是人想巴结讨好他的。”褚亭摊开手,露出无奈感慨的神色。
  褚韶华不急不徐的问,“你都准备了什么?”
  “还没准备。”褚亭实话实说,“论财力咱们是无法与那些大买办相提并论的,说句心里话,陆家这尊菩萨不好拜,佛爷太多,不知道烧哪柱香有用。咱们只能将钱用在刀刃上,那种广撒网、多捞鱼的方法,咱们用不了。”
  褚韶华眼睫一眨,她有件事一直很想问褚亭,于是就说了,“以前还没进入咱们这行的时候,我听你说督军府的军火生意,没觉着是多了不起的事。现在我得说,那时的我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我委实好奇,诶,褚先生,你当时是如何长出的自信,认为咱们有机会拿到督军府的军火生意呢?你得先把底牌告诉我,咱们才好商量这事。”
  褚亭将空空的双手摆在褚韶华面前,“我对你并没有保留。”
  “那我建议你别浪费钱财在督军府这里了,咱们不如安心做面料生意,你看,咱们做面料生意做的很不错。我还想明年引进一两种国外的化妆品,国外的这些东西在上海很好销,那么一支小小的点唇膏就要五六块银洋,利润也高。”
  说完,褚韶华只管盯着褚亭,等他的回答。
  褚亭真是服了褚韶华的敏锐,良久,褚亭唇角勾起个小小弧度,方斟酌着开口,“其实,我也不知这算不算底牌。我认识陆督军四太太的兄弟曾老板,曾老板先前管着上海制造局,这几年,制造局一日不如一日,如今都停工了。曾老板又入股了矿物局的一些生意,这世上,谁会嫌钱多呢?曾老板说是四太太想攒些私房。四太太是陆督军最宠爱的姨太太,陆家大公子二公子都是她所出,在府里一向说得上话。我与曾老板还算略有交情。”
  褚韶华听的直皱眉,“这样人的话你也信?”在褚韶华看来,曾老板这种不过是靠裙带关系吃饭的罢了,并不能左右督军府的事务。
  “的确,姓曾的不过是个草包,可他有一样好处,他只要入股,有钱拿就好。而且,四太太就这一个兄弟,大买办是不会理睬这种人的,他们也不会将看中的肥肉分给他。但,小人有小人的用处,如果他真能说动四太太,就是我们的助力,谁晓得陆督军吃不吃这枕头风呢。”褚亭眼中透出一丝光亮,“还有,我与礼和洋行的买办尼奥关系也还成,他们洋行代理的是德国克虏伯公司的军火生意。”
  “德国不是战败了吗?战败国禁止武器输出。”
  “禁止有禁止的办法,换个国家港口一样卖。”褚亭略压低声音,与褚韶华道,“何况,正因德国战败,他们本国的军火生意订单大幅下降,眼下正急不可待的想寻找新的买家,价钱上也有可谈判的余地。”
  褚韶华先给褚亭泼一瓢冷水,“别人可能有比四太太兄弟更近的关系,至于克虏伯公司的事,想来也不算什么机密。我们顶多比那些全无门路的人稍微好一点点,这样,原我也打算明天过去给陆老太太请安,我在南京买回来的东西,各收拾一样送去。再有,咱们这里的呢料子,我也挑两样好的,带过去说说话。军火生意我实在想不出太好的法子,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吧。倘咱们真有这财运,终是咱们的,若无此财运,不必勉强,眼下的生意先做好再说。”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许先生寿辰,我们就备份中规中矩的礼吧,也不用大操大办,咱们在这上头原也拼不过别家。”褚亭问,“陆老太太好不好见?”
  “放心,我有法子。”
  褚韶华这次前往南京、苏州、杭州、宁波等地,除了做生意,各地的大寺庙都跑了一趟,给各地大寺庙捐些香油钱,弄了不少经书回来。陆老太太喜欢什么经书,她一清二楚,何况这又是大寺庙出产。褚韶华又与褚亭商量了些打点督军府门房的事,褚亭不会在这些人情费上小器,褚亭与褚韶华道,“虽说这事成不成全看天意,今年咱们的面料生意不错,这些天苏州、杭州又有补货,我带着程辉留心是一样的,你多用心在陆老太太这里。就是这生意成不了,咱们只要打通这层关系,以后在上海也事事好办。”
  褚韶华何尝不知想把生意做大必要有个靠山的道理,她寻思一二,道,“我有分寸,也别太急,一个月去上三五遭就差不离。”
  褚亭心说,全上海一个月能往都督府去三五遭给老太太请安的人也数得过来。褚亭愈发觉着当初请褚韶华合伙真是他此生中最正确的事情之一,就是现成娶个媳妇都没这么能干的。是的,褚亭当初请褚韶华工作,还存了阴阳互补的计划,他倒不是要采阴补阳,只是生意场上也有用到女眷的时候,他娘不擅应酬,褚亭一时又不愿结婚,就想寻这么个人,后来他遇着褚韶华,简直是再合意不过,遂连蒙带骗的把褚韶华糊弄了来。
  如今想想,真是赚大了。
  要不是褚韶华有闻知秋在追求,褚亭都想问她可有愿意下嫁之意了。
  褚韶华第二天一早去的陆家,她特意带了两份礼,一份南京的桂花鸭是给门房的,另一份则是雨花茶、阳春楼的点心、南京有名的云锦、以及自家商行的一样上等呢料,再加上褚韶华请回来的几本经书,是给陆老太太特备的。
  她与陆家门房原就相识,说的就是,“从南京回来,一则是来给老太太请安,二则特意从栖霞寺、灵隐寺、报恩塔、七塔寺请了几卷经书奉给老太太。”
  门房进去传了话,褚韶华坐等约一盏茶的时间,就随听差进去了。
  褚韶华这一进去,直接被陆老太太留家用饭不说,两人还约好这月十五一起去龙兴寺烧香。褚韶华下午回商行方知闻太太打发人给她送午饭的事,褚亭朝放在褚韶华办公桌畔的大食盒呶呶嘴,“一样梅菜蒸肉,一样酒酿鸭子,一样母鸡汤。你说把我跟小辉馋的。”
  程辉眼睛一弯,只是笑,并不说话,过去接了褚韶华手里的包,又倒了热茶过来,褚韶华接了喝一口,有些意外闻太太竟打发人给她送菜,明明昨天看闻太太不大喜欢她的,嘴上与褚亭道,“拿出来吃就是,客气什么。”
  “要是别的菜,我俩早就吃完了,这菜如何能吃?”
  “瞎矫情。小辉你把这食盒送到褚伯母那里,让褚伯母晚上少做几个菜,把这个热热,正好咱们晚上吃。”
  程辉领命去了,出门时不忘把门关好。褚韶华说了这月十五要随陆老太太去庙里上香的事,道,“那天我上午就不过来了。”
  “无妨无妨,你只管忙去。”褚亭很大方的说,“若是置办东西,都算咱们商行的公务支出。”褚亭又给褚韶华开了张三百大洋的支票。褚韶华没接,“我手里还有些钱,你忘了。”回上海后,褚韶华同褚亭报账后,褚亭又给了她一百块大洋做公务费,就是平日里褚韶华出行的支出,只要每月报账就可。
  褚亭把支票放到褚韶华面前,提醒她,“跟陆老太太去拜佛,也得买些香火,添些香油钱什么的吧。”
  褚韶华将支票推回褚亭桌上,她眼中带有某种笃定,“我不是靠钱靠势入的老太太的眼,现在还用不到这些,等我手里钱不够用的时候,自会跟你说。”
  褚亭也就没再推让支票,他与褚韶华都不是矫情的人。褚韶华同褚亭道,“倒是有件事要同你说,我得拿些料子做几件衣裳。”
  “拿就是。要是公司的料子不合心,就去外头衣料行看看,对了,做两件好衣裳,许先生的寿辰,到时咱俩一起去。还有,明天路易斯请咱俩吃饭。”
  “那正好,把这些天出差花的钱都整理好,我都是为了洋行的生意才出差的,路易斯应该给咱们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