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节
  甭管汉人还是胡人,只要不是怀抱异心,幽州一概来者不拒。有异心也没关系,查出来,送到盐场去劳动改造,不出三个月,保证一个比一个老实。
  前两年抓到的探子,多数以此类方法处理,效果十分显著。
  比起一刀咔嚓掉,多增些劳动力显然更好。
  最缺人手时,桓容甚至盼着探子出现,能干活还不要工钱,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既然做了封建大地主,成为万恶的统治阶级,自然要干一行爱一行。
  福祉谋归治下百姓,外来的探子和居心叵测之人,甭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投身于幽州的建设事业,为幽州的发展添砖加瓦、发光发热。
  不想引来众人注意,桓容下令绕道,不过西城,直接从南城门入城。
  典魁许超领命,令两骑飞驰向南,先往城门处送信。
  守城的州兵知是桓容归来,立刻拉动绞索,将城门打开。
  因是大军驻地,南城门非必要很少开启。
  百姓和商队出入城池,多选在西城门或是北城门。东城是豪强和官员聚居之所,平常出入多为车辆,也少有外人进入。
  桓容命州兵收起五行旗,不吹号角,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城门。
  距离远些尚不觉得,看到盱眙城的那一刻,他才体会到何为“归心似箭”。
  城门开启时,早有人飞报南康公主。
  知晓是桓容自北归来,南康公主特地让人清扫府前,大开正门,等着儿子回府。
  队伍入城之后,州兵立即转往营地。待清点军册,核对过战功,便可领取赏赐,在长久的分离后与家人团聚。
  武车径直赶往刺使府。
  马蹄声和车轮声混合一起,桓容的心也随之鼓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了。
  到东晋这几年,他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典魁扬鞭策马,许超拉紧缰绳。
  刺使府前,数名健仆分左右立在石阶下,门房则在阶上翘首张望。见到熟悉的武车,登时面现激动,对身侧的童子吩咐几句,后者点点头,立即转身往后宅送信。
  行到府门前,武车停住,
  典魁和许超先后跃下车辕,车门从内推开,桓容弯腰走出,看到熟悉的一切,不禁面露笑容。
  “恭迎郡公归府。”
  桓大司马驾鹤西归,桓容成为桓氏家主,健仆的称呼随之更改。他不再是桓氏五郎君,而是当之无愧的淮南郡公,幽州之主。
  桓容利落的跃下车辕,步上石阶。行进间脚步飞快,一路穿过前院,径直向东院走去。
  中途遇上阿麦,知晓南康公主特地让她来迎,桓容脸上的笑意更盛。不多说,脚下加快速度,穿过两条回廊,已至东院外。
  “郎主。”
  虎女和熊女立在院中,见到桓容,立刻福身行礼。
  “免。”
  桓容未做停留,直接踏上木廊,除下长靴,迈步走向内室。
  室内的屏风已经移开,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正侧头说话。
  袁峰正身坐在南康公主下首,腰背挺直,小脸依旧圆润,眉眼间已染上几分少年的刚毅。
  桓玄和桓伟还是四头身,一门心思的驱动木马,在特制的木盘上玩对战游戏。两人坚持不要保母帮忙,始终自己行动。
  慕容氏坐在两人中间,脸上带笑,早无昔日的尖锐,仅有慈祥和温柔。
  脚步声传来,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同时抬起头。
  未等亲娘说话,桓容抢上前一步,跪地稽首,口中道:“儿归来,见过阿母!”
  “快起来。”南康公主倾身,拍了一下桓容的肩膀,“此行可顺利?”
  “回阿母,一切都好。”
  桓容坚持行完大礼,方才正身坐好。
  袁峰和桓伟桓玄上行礼,随即安静的坐到一边。袁峰面上有几分激动,两个四头身则大眼睛圆睁,看着桓容一眨不眨。
  “阿子瘦了。”南康公主看着桓容,很有几分心疼,“天寒地冻,偏赶在最冷的时候去长安。”
  桓容笑了。
  “阿母,儿无碍。一路之上都有医者随行,还有阿母和阿姨备下的药材。”说到这里,桓容笑容更深,“这些药材运到北地,作用着实不小。”
  “我晓得。”南康公主道,“用不完都换人了,是不是?”
  “原来阿母已经知道。”桓容故做苦色,“儿还想聪明一回。”
  “你啊。”
  南康公主摇头失笑,李夫人也是弯起红唇,道:“阿姊,郎君刚回来,有话可稍后再说,让郎君先洗漱休息。”
  “对。”南康公主道,“虽到三月,天仍有些阴冷。阿子且好生休息,余下可待明日再说。”
  “阿母,儿不累。”桓容笑道,“回城的路上,我亲手猎得两匹狼,狼皮已经带回来,给阿母和阿姨做褥子垫脚。”
  “郎君亲手猎得?”李夫人面带惊讶,旋即化为赞许的笑容,“郎君英武。”
  听闻此言,袁峰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道:“阿兄。”
  桓容转过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似能猜出他的心思,口中道;“阿弟莫急,先习好骑射,莫说是两匹狼,连虎豹亦能猎得。”
  袁峰用力点头,心下涌起一阵激动。
  “闻阿兄初次随大军北伐,就于战场生擒鲜卑中山王,立下赫赫战功。峰定勤学兵法,勤练武艺,不负阿兄教导!”
  “好。”桓容笑着点头,转过头却在脸红。
  生擒慕容冲固然不假,然而,实在是运气成分居多。外人提起不觉如何,被小孩当面说,还是如此崇拜的目光和语气,总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咳嗽两声,桓容扯开话题,命人抬上几只木箱,里面既有送给南康公主和李夫人的狼皮,也有他从长安带回来的珠宝玉器。
  “阿母,这些都是苻坚的私藏。”
  桓容取出两匣珍珠,都是龙眼大小。另有三匣彩宝,以及打磨过的碧玺琥珀等,逐一摆开。
  除此之外,还有三柄精巧的短刃,刀柄的造型很有特色,图案十分古朴。成人用并不合适,袁峰刚好趁手。
  “这些给阿母和阿姨镶金钗。”
  桓容又取出几匣彩宝,道:“阿母和阿姨若是喜欢,大可以丢着玩,听响。”
  南康公主正拿起一枚琥珀,闻言当场失笑。李夫人也是笑得花枝乱颤。
  慕容氏看到面前的两匣彩宝,没想到桓容会记着自己。惊讶之余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心生感叹,开口道:“殿下,郡公如此孝心,世间难得。”
  南康公主笑着点头,道:“听响,亏你能想得出来。”
  “只要阿母高兴,有何不可?”桓容继续道,“等日后打通西域商路,若是高兴,我用彩宝和珊瑚为阿母铺地。”
  “越说越不像话。”南康公主摇头。嘴上这样说,面上的笑意始终未减。
  母子俩说话时,袁峰正拿起短匕,感受到入手的重量,摩挲着青铜铸的刀柄,很是爱不释手。
  “阿兄,这都是从长安得的?”
  “对。”桓容转过头,见桓伟和桓玄丢开木马,一边一个,好奇的围着袁峰,又从箱中取出两把匕首。
  同样以青铜铸造,这两把却没有开刃,比起袁峰手中的,更像是彻彻底底的玩具。
  用匕首当玩具,后世或许无法想象,但在现下,尤其是胡人部落之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谢郡公。”
  慕容氏代桓玄和桓伟谢过。
  两个四头身扑扇几下大眼睛,同时道:“谢阿兄。”
  话落,又是同时扑向前,一人抱住桓容一条腿。
  桓容低头看看,又转头看向亲娘,南康公主朝着他摆摆手,意思是自己看着办。
  无奈,桓容抱起桓伟,桓玄瘪嘴,正要开口,被袁峰从背后拍了一下。
  少年的声音清脆,语气却很严肃:“礼仪规矩都忘了?阿兄旅途疲惫,刚刚归家,不许闹!敢让阿兄烦心,两日不许骑小马!”
  这个“威胁”格外有效,桓玄立刻坐好,桓伟也不再缠着桓容。
  看着威严的小少年和老实的四头身,桓容莫名想起远在江州的桓嗣。说不得,阿峰和恭祖兄会很有共同语言。
  知晓桓容必定有话要同南康公主私下说,慕容氏知趣的起身告辞,顺便将桓玄和桓伟也带了下去。袁峰正身行礼,言要练习骑射,随之起身离开。
  李夫人笑着说,桓容今日归来,需得设宴接风,当要精心准备。
  “事情交给我,阿姊同郎君说话便是。”
  话落,李夫人离开内室,一阵香风远去。
  待只剩下母子两人,桓容饮一口茶汤,滋润过有些干的喉咙,道出从长安得青铜鼎,并与秦氏达成契约,他日分管姑臧等事。
  “青铜鼎?”南康公主面色微变,沉声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钟舍人和两名司马。”桓容正色道,“阿母放心,不会为外人知晓。”
  “那就好。”南康公主长出一口气,“此事非同小可,万要谨慎。”
  “诺!”
  “元月官家元服,建康很有一场热闹。如今王文度病重,太原王氏恐将有一场变故。建康流言纷纷,局势不稳,人心更乱。你叔父又要让出扬州牧,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都要搅进去。”
  “阿母,叔父既生此意,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桓容正色道。
  “我知道。”南康公主点点头,“只不过,这些高门树大根深,非轻易可以撼动。晋室这些年是如何?他日……你怕也要为难。”
  话中未尽之意,是在提点桓容,如果他站到司马氏的位置,他日登上皇位,同样要面对王谢士族。到时,双方的合作定将不存,甚至会直接成为敌人。
  “阿母的忧心,儿早已想过。世事无绝对,无论多难解的谜题,只要肯下苦功,总能想出答案。”
  “怎么说?”南康公主面露疑惑。
  桓容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拿起竹筷,夹起一块炸糕,从中一分为二,放到漆盘一侧。随后,夹起两块炸糕,放到另一侧。
  南康公主深锁眉心,片刻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