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节
  秦璟没有这个顾虑,沿途打下郡县,劫掠拓跋鲜卑和氐兵残部,加上从长安运来的粮草,助大军一路打到广武郡,同姑臧近在咫尺。
  入城之后,秦璟又接到西河来信。看过信中内容,提笔写成一封短信,不是回给西河,而是送往幽州。
  彼时,桓容正忙着布局建康,飞送建康和姑孰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鹁鸽累得瘦了一圈,每次见到桓容,都要挺挺胸脯,展示一下苗条的身段,顺便委屈的叫两声。
  桓容也是无奈。
  比起快马,自然是飞鸽更快,且不会引起太多注意。作为补偿,每次鹁鸽往返,桓容都会命人备上整盘鲜肉和谷子,确保这些小家伙不会再掉分量。
  刚刚放飞一只鹁鸽,头顶忽然罩下一团阴影。
  抬起头,看到熟悉的苍鹰,桓容忙翻过衣袖,缠绕几层垫住前臂。
  苍鹰没有落下,而是径直冲到屋内,落到木架上。一边梳理羽毛,一边伸出左腿。
  如果猛禽也有表情,此时此刻,苍鹰肯定在表示:本鹰又长个头,很是雄壮威武,你这小身板八成接不住。
  桓使君忍了几忍,才没薅下一把鹰羽。
  解下苍鹰腿上的竹管,取出其中绢布,看到短短几行内容,桓容不由得愣了一下。
  “要借医者良药?”
  第二百二十二章 暗流
  对桓容而言, 良药可以给, 人却是不行。
  他相信秦璟言出必行, 肯定会信守承诺,不会将人扣下。但是,秦氏其他人则是未必。
  迄今为止, 他仅同秦璟几个兄弟当面,对秦策只是耳闻,如果将医者送去西河,难免会有肉包子打狗的担忧。
  这个比喻不好听,却相当实在。
  在乱世之中, 医术高超的大夫实在是太重要了。
  然而, 开口婉拒?
  桓容摇摇头。
  仔细衡量一番, 桓容回身取来绢布,提笔写成一封回信, 转向正大口吞吃鲜肉的苍鹰。
  “阿黑。”桓容走到木架前, 折叠起绢布, 塞入竹管, 绑到苍鹰腿上。
  “噍!”苍鹰吞下最后一条鲜肉,满足的蓬松胸羽,习惯的蹭了蹭桓容的手背,随后振动双翼,飞出内室。
  桓容跟到廊下,见苍鹰在半空盘旋两周,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同归来的鹁鸽擦身而过,很快向北飞去。
  不到数息,矫健的身影已化作黑点,眨眼消失在云端。
  鹁鸽咕咕咕的叫了几声,落在桓容肩上,叫声中带着不满和委屈。
  “好了。”桓容笑着侧头,点了点鹁鸽的小脑袋,取下挂在鹁鸽颈上的书信,道,“鲜肉备好了,去吃吧。”
  鹁鸽似能听懂人言,又叫两声,飞离桓容肩头,顺着窗口冲入内室。
  片刻不到,身后就传来鹁鸽兴奋的叫声。
  桓容摇摇头,展开绢布细看。
  王文度病情加重,太原王氏闭门谢客;郗方回调动北府军,刘牢之率两千步骑进驻广陵郡;王氏入宫面见太后,提及天子,面露轻蔑,惹司马曜大怒。
  王坦之病了将近半年,期间太原王氏遍寻良医,始终没有太大起色。如今有这个结果,并不显得奇怪。
  郗愔调动北府军,这事很是值得推敲。
  广陵郡?
  桓容一边琢磨,一边走回内室,取出舆图,在榻上铺开,目光在京口、广陵和姑孰三地逡巡,眉心渐渐皱出川字。
  此举何为?
  广陵隶属青州,属郗愔辖下。调动北府军驻守,看起来实属寻常。但往深处想,由不得桓容不提心。
  青、兖州两周临近幽州,有两座村庄甚至横跨幽州和兖州。
  北府军战斗力强悍,又是由刘牢之率领,如果沿中渎水北上,安置在州境的将兵是否能挡得住?
  或许是他想多了,郗愔并不打算真的动手,仅是威慑?
  如果是这样,大概要提前动身前往建康,在实行计划之前,和郗愔见上一面。
  有郗超之言并不够,他必须当面和郗愔谈一谈。至于广陵郡,也该派人走上一遭。京口处的北府军不用想,但是,刘牢之带出的这两千人,或许能试着挖一挖墙角。
  无关厚不厚道,涉及到权力争夺,讲究厚道、仁慈,实属于脑袋进水。
  何况,他的目的是结束乱世,统一南北,进一步扩大国朝疆土。能不在内部动刀,还是不要动刀为好。
  保存中坚力量,北伐西征才是正途。
  正思量间,阿黍来报,桓祎自盐渎来,队伍已入南城。
  “阿兄来了?”桓容大喜,忙收好舆图,亲往前院相迎。
  “阿母可曾知晓?”
  “回郎主,正是殿下遣人向盐渎送信,召四公子前来。”
  “阿母叫阿兄来的?”
  “是。”阿黍点头。
  桓容脚步一顿,想起南康公主说过的联姻之事,顿时面露恍然。
  看起来,这次建康之行,顺便还要解决阿兄的婚事。该说亲娘对他过于信任,还是压根没将司马曜放在眼里?
  无论是哪一种,他这个做儿子的都不能让亲娘失望。必定要诸事安排妥当,从容前去,顺利归来。不使计划中途出现变故,更要确保无人能伤到亲娘分毫。
  心中想着事,桓容脚下丝毫不慢。一路穿过回廊,跨过木桥,越过抱着竹简的钟琳,不顾钟舍人诧异的目光,扬声道:“我去接阿兄,政务留待明日。”
  目送桓使君“绝尘而去”,钟琳无语良久。看看手里的竹简,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反正不是什么急事,明天就明天吧。
  不过,四郎君此时归来,是要同往建康?
  想到贾秉制定的计划,钟琳神情微肃。当下转过身,抱着竹简去找荀宥。
  不提钟舍人如何思量,桓容行到前院,恰好见府门大开,桓祎翻身下马,大步向院中走来。
  “阿弟!”
  见到桓容,桓祎扬起笑脸,个头未见长,体格却壮硕不少。
  整个人被晒得黝黑,同时下审美大相径庭,却别有一股男子气概。换做后世,绝对的酷帅型男,吸引无数眼球。
  不过,酷帅归酷帅,这幅长相去谈联姻,女郎点头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咧咧嘴,桓容迎上前两步,把住桓祎手臂,笑道:“阿兄!”
  兄弟俩相见,都有几分激动。
  桓祎上下看着桓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想要捶一下桓容的肩膀,又怕手下力气太大,硬生生停在中途,改捶为拍,道:“数月不见,阿弟变化委实不小,我差点不敢认。”
  “阿兄说笑了。”桓容笑着摇头,见桓祎带回不少大车,府内的健仆正忙着在石阶前铺设木板,好奇道,“阿兄带来的都是什么?”
  “好东西。”桓祎眨眨眼,道,“之前出海,得了几株一人多高的珊瑚,这次都带了回来。还有两车珍珠玳瑁,另外,就是从北边和南边市来的药材和稀奇物件。”
  “阿兄还去过南边?”
  “对。”桓祎点点头,道,“遇上当地蛮人,还打了一场。得了两尊金象。有个自称什么行者还是修者的,懂得些汉话,说要随船一起来中原,被我一巴掌拍飞了。”
  啥?
  桓容愕然转头,拍飞了?
  “对。”桓祎不觉如何,反而很是得意,“脏兮兮的一身,头上还长虱子,说什么苦行僧,还向船工宣扬什么佛法,我听着就不太对,干脆一巴掌拍飞,省得蚊子样闹心。”
  桓容看着桓祎,嘴巴开合两下,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不提这人身份,只从桓祎的话中琢磨,这次船队跑得够远,八成都到了天竺附近。
  “对了。”桓祎似想起什么,笑道,“那个地方出产彩宝和香料,还有黄金。布匹工艺比不上中原,颜色花样倒能入眼。我市回来不少,挑好的带着。等着让人送到坊市售卖,如果市买的多,估计会是一笔不错的生意。”
  “阿兄要再出海市布?”桓容问道。
  “当然不是。”桓祎奇怪的看了桓容一眼,“盐渎有工巧奴和匠人,这些布也就是花样新鲜些,只要销路不错,自己做就是。”
  桓容:“……”
  好吧,是他不对。
  忘记华夏的工艺有多超前,纵然经历两百年战乱,周边的邻居也是望尘莫及。
  兄弟俩说话时,已有数辆大车被拉入院中,扯掉蒙布,卸下挡板。
  桓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珊瑚彩宝,也不是玳瑁香料,而是一对包裹黄金、镶嵌宝石的象牙。从大小长短来看,说是长在猛犸身上都十分可信。
  “阿兄,这是从哪得来的?”
  “这个啊,从蛮人手里换来的。”桓祎见桓容喜欢,笑道,“用了两匹丝绸、一袋白糖和两袋熏肉。”
  边说边皱眉,似乎觉得价格给得有点高。
  桓容眨眨眼,再次无语。
  不等货物全部卸下,桓祎已命人抬起珊瑚树和彩宝,外加一把制作精美的小弓,与桓容同往东院。
  “珊瑚树奉给阿母,彩宝给阿姨。这张弓送阿峰。”桓祎一样样数着,绝口不提桓玄和桓伟。
  “阿兄,阿宝和阿豹呢?”
  “他们啊,忘了。”桓祎憨笑了笑。
  桓容叹息一声。
  他知道桓祎对桓大司马有心结,加上桓熙桓济之前所为,对几个兄弟都不亲近。自然而然的,对桓玄和桓伟也喜欢不起来。
  然而,他如今为一县之长,率领桓氏船队,日后必要封爵甚至封王,面子总要做一做,不能留人话柄。
  “阿兄,阿父已去,两个阿弟还小。”
  “我知道。”桓祎瓮声瓮气道,“可想起阿母和阿弟之前,我就觉得憋气。”
  “阿兄,事情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