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有一句话, 贾赦从来没有告诉过贾母, 那就是忍无可忍, 从头再忍。好在实践出真知, 没有理论指导的贾母, 依然自己摸索出了从头再忍的路径。谁让形式比人强, 太上皇和皇帝把两个御医都押这儿了, 王家都已经让锦衣卫围起来了,估计贾母要不是贾赦亲娘的话,都得和王夫人一样没有诰命了。人家皇后在夺王夫人和王子腾夫人敕命和诰命时可是说过了:身为后宅女子, 擅自窥视朝堂干涉朝政,对大臣口出秽言无视国法。那日贾母明明记得除了自己叫了一声孽障外,另外两个王家女人对贾赦一直还算客气, 那皇后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谁还用问?忍吧。不论他管谁叫娘, 也得认自己这个母亲,要不自己的诰命还能好好地在头上?
  等贾赦被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太联合起来骂个溜够, 贾母忍到内伤, 张家人才要告辞, 走前张老太太对着贾赦说道:“我看你的身子也得好生养着, 闲着无聊也该想想迎春的事儿。”
  贾赦有点不解, 不是已经小定过了?看他那样子张老太太也知道不能指望他:“虽然小定过了, 可是孩子的嫁妆你可准备好了?”
  贾母受了一万点伤害,你当着人家亲祖母的面问人家孙女的嫁妆,真的合适?当然要是和贾琏情况相同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可迎春不是你闺女的女儿, 不过是你闺女陪嫁的女儿好不?你张老太太手伸的有点长了吧。贾母决定开口:“这个倒不用担心,我们府上姑娘出门子嫁妆都有定例,不会亏了姑娘。”
  张老太太看都不看她,只对着贾赦道:“你们府里要是没有定例我就不这么说了,就是你们那个定例才让人担心。要是你没有人准备,我让她大舅母给准备一份也使得。”
  贾赦只是想多留闺女两年,却与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不符,只好放弃:“银子我都准备出来了,只是木料不好找。”贾母有心说自家不用的旧家具有的是,都是好木料,重新上次漆比新买的强。可明显人家那对伪母子不是这么想的:“要是只差木料倒好说,本来以为你大哥或二哥家这代怎么也能给我生个孙女,我早就准备了些紫檀和黄花梨,谁知一水的混小子。”
  张老太爷嘴里更没有好话:“混小子更好些。要不到了人家不光得操心闺女,还得替她管教姑爷连带外甥。”贾赦做羞涩状,贾母做失聪状。于是张老太太说好过几天就让人把木头拉来让人给迎春打家具,不想贾赦又问道:“母亲那里木料多不多?均我一点使得不?”
  张老太太不解道:“你不过就迎春一个闺女,巧姐儿那还早着呢,还要木料做什么?”以贾赦的性子,要是迎春的木料不够,只会让人到张家去拉,让他说出均木料的话,自然不是张老太太能管得着的人。
  贾赦道:“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不是母亲说,我也想不起女孩的嫁妆家具还得提前打出来,以为现预备都来得及。即是给迎春打家具,索性她们姐妹一起预备了,多放放味也好。”
  张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贾母一眼,一字一板地道:“你即这么说,我就再均你一些,可没再多的,下剩的我还得给巧姐儿留点。”
  贾母再不出一声。还怎么出声?自己家确实没给姑娘们预备出嫁的木料。要知道一般有姑娘的人家,这木料都是从小攒起,毕竟好木料可遇不可求。是贾家大概除了贾敏外,别人都没有这个待遇——王夫人自己的亲女儿是从小就打算好入宫的,剩下的探春不过是个庶女,谁管她。本来迎春也在没人管的行列,可是现在贾赦横空出世,连人家张家的木料都算计来了,还能顺带给黛玉带出一份不说,连巧姐儿的那份都预定了,你一个无准备的祖母再说心疼孙女,光拿嘴心疼也没有说服力。你说我现在出去买去?别说贾母的银子也快让省亲园子给折腾得不剩什么,就是有银子也不是当时就能买来的东西。
  贾赦立时让人把迎春黛玉和巧姐儿都叫过来,让人谢过张老太太赏嫁妆。等迎春等人一来,张老太太先看到的却是黛玉。没办法,虽然迎春也漂亮,可是只是普通的大家闺秀的漂亮,黛玉没长开,却不得不让人想到气质美女这个词,就是走到那里、有多少人,你一眼先看到的仍然是她。
  张老太太不等黛玉拜下去,先一把搂住道:“当年你娘也是个好的,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好。你舅舅即说了让你到我家玩,怎么没的你姐姐一起去?”张老太太本人从来不承认贾府自己搞出来那个排行,只当迎春才是贾府的大姑娘。
  黛玉嘴上从来来得:“怎么不想着给老太太请安,只是毕竟我身上有孝,老太太与太爷又是有寿数的人,就是您不嫌弃我,我也得自己给自己积些福。”
  张老太太被哄得合不拢嘴:“这小嘴会说的,不枉你舅舅这么疼你,现在就给你讨嫁妆了。”说得黛玉小脸就是一红。她手里有林家的财产单子,自然知道自己什么多什么少,也知道舅舅出面为自己讨的必是连他也不好得来的。
  书香教育不是盖的,不以外物动心也是一门功课,所以虽然知道东西难得,黛玉还是稳重地向张老太太道:“知道老太太的心意,必是疼大舅舅的,我今后必会好生孝敬大舅舅和舅母。也多谢老太太赏。”
  不光张老太太,就是张老太爷也多看了黛玉两眼,又问道:“你可是与你父亲读的书?”
  黛玉只道:“不过是与父亲读了两年,现在有时看些父亲的批注。”张老太爷点点头,这世上真有灵气二字,这小女娃只是看自己父亲的批注,就透出腹有读书气自华来,着时难得。不由爱才之心大起:“你自己看书,要有什么自己不懂,你父亲又没标注到的,让琮儿拿过来,我讲给你就是。”
  黛玉的眼睛都亮了,小脸也写满惊喜二字,刚才贾赦说张老太太要送她嫁妆木料,她并不觉得有多难得,实在是这一世她手上的东西是四代列侯林家百余年积淀,她有清高不言钱的资本。可是张老太爷的亲自教导,哪怕这教导在贾琮那里拐了一个弯,也足够小姑娘如真似幻。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贾赦,见他点头,黛玉才向张老太爷恭敬地行跪拜礼,在她心里,就算张老太爷不认她这个弟子,可她却要执弟子礼。
  黛玉的态度大大愉悦了张老太爷,他捋着胡子,脸上的笑意毫不遮掩:“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张老太太摸着巧姐儿的小脸道:“你就偏心吧,看巧姐儿大了你怎么办?”
  巧姐儿乐呵呵地说:“林姑姑教巧姐儿认字呢。”迎春假间道:“可见我是没人疼了。”
  巧姐儿赶紧安抚地对她姑姑说:“巧姐儿教姑姑。”
  别人都是一笑,可是贾母心中五味杂陈。走,不甘心,好象在自己家里就把儿子让给别人了,也不是她们这样人家的待客礼节。不走,自己不尴不尬地夹在中间,连一句话也插不上。别说别人,就是自己的外孙女,明明是自己把她接到家里来的,却不再与宝玉亲近,反而处处与大房一起,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一直到张家真的告辞,贾母都是一言不发,只自己带着人头也不回地回了荣庆堂。
  贾赦可以无视贾母的态度,邢夫人不能,贾母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的,偶尔在贾赦不在的时候打着他的旗号拒绝老太太的一些不合理要求已经是她的极限,你说让她对贾母的情绪视而不见,她可没这个胆子。她不安地对贾赦道:“老爷,我还是去伺侯老太太摆饭罢。”
  贾赦看不得她这么小心样子:“有那些丫头婆子,你一个当家太太和人家去抢什么活。”
  你当我愿意呀,还不是看你老娘生气了。邢夫人倍感委屈,老爷都多长时间没这么不客气地和她说话了。贾赦当然看出她的委屈,心说这人可真是不经惯,原主一天不喷她十遍都不算过完,自己刚说也一句就委屈上了。好歹念着人教养孩子不易,放缓声调对邢夫人道:“你是当家太太,自己得拿出太太的款来,老是一幅刚过门小媳妇的样子,可有谁把你放在心上?”
  邢夫人觉得自己腰板都直了三分有没有?贾赦趁热打铁:“过些日子你还有得忙,琏儿娶亲是你,给迎春准备嫁妆也是你,再日日奉承老太太,就是你把自己分成八份也忙不过来。不如趁着现在我病着你用照顾我做出规矩,不用日日到老太太那里立规矩。”
  贾赦这么说,也有他的道理,他就不明白贾母的思维,儿媳妇都有儿媳妇了,还得到她跟前立什么规矩,当年也没见老国公夫人这么对她。
  邢夫人的眼睛和刚才黛玉有一拼:“这样真的能行?”贾赦点点头。